北朝中軍大營,無數傳令兵在帥帳門口進進出出,將前線的一條條消息帶來,然後再將一個個命令傳遞出去,短短一柱香的時間,便有數十人經過。
帥帳之內,肖進武仔細看着地圖,親兵們按照傳令兵送來的最新戰況,不停變換着標註,形成半動態的變化圖。
這也是從徐銳那裡學來的技術,能讓主帥最直觀、最迅速地瞭解戰場態勢。
徐銳在另一個世界看慣了實時傳輸的戰場模擬動態,對這裡遲緩的信息傳遞非常不滿,於是才寧願在戰場上花費大量寶貴的人力、物力製造人工戰場動態圖。
所謂人工戰場動態圖,別看只是讓幾個人拿着代表不同意義的標誌往地圖上粘粘貼貼,但這其實涉及一整套信息收集和指揮系統。
要想在不會動的地圖上呈現時時變化的動態戰場,首先需要建立起完善、快速的信息傳遞機制,以眼下的戰場規模,至少需要七八百人專門負責從前線將最新的戰場態勢及時、準確地傳遞迴中軍。
此外,爲了避免出現誤差,負責動手變更戰場動態的親兵必須進行長期的專業訓練,以掌握並熟練運用地圖、諸兵種戰法等知識。
否則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光是貼錯一個標籤,就能差之毫釐,謬之千里,甚至直接斷送整場戰役。
徐銳研究了整整三個月,又經過多次演練才形成了一套較爲可靠的系統,用以取代電腦,在冷兵器時代實現動態戰場態勢的實時傳輸。
在天啓衛的某次演習之中,肖進武發現了徐銳的這項壯舉,立刻意識到它的重要作用,於是馬上找徐銳商量,想把這套系統學到手中。
徐銳當然很好說話,安安靜靜地聽完肖進武的要求後,便笑眯眯地一口答應下來,只是表示需要肖進武爲自己的勞動成果付出“小小”的報酬。
對於這種合理要求,肖進武自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可當他看到徐銳列出的報酬清單時,才知道自己實在太天真了,徐銳這小子蔫壞,哪會放過這等敲竹槓的機會?
據說若是按照他的清單,半個兵部都得姓了徐,剛正不阿的肖進武自然不會答應徐銳的無恥要求,於是雙方陷入了堅苦卓絕的談判(扯皮)之中。
然而在徐銳一個接一個的古怪理由下,堂堂兵部尚書臉都綠了,就差當場掀桌子,可偏偏徐銳找的理由看起來都十分充分,令他發作不得。
經過一番“激烈”地討價還價,最終在肖進武付出了三千匹上好軍馬、三百六十輛板車、六千具連射弩,以及額外三十萬兩軍餉的代價之後,才把徐銳的這套技術搞到了手裡。
至此,幾乎被掏空的兵部尚書得償所願,而天啓衛不僅武器庫更加充盈,而且當月每個士卒都領到了十倍軍餉,大營裡頓時充滿了對這位摟錢主帥的歌功頌德之聲。
事後,徐銳“摟錢主帥”的名聲不脛而走,但凡有點家底的上官見了他都會下意識地捂緊錢袋,可他卻不以爲然,逢人就說自己虧了,揚言要找肖進武把東西拿回來,弄得有那麼一兩個月肖進武一見徐銳就得躲着走。
其他人將此事看在眼裡,都嘀咕是不是錯怪了徐銳,難道真是肖進武利用上官的身份對徐銳巧取豪奪?
直到肖進武在某次醉酒之後終於解開了衆人的疑惑,當時這位可憐的兵部尚書忍不住心中悲憤,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徐銳對自己的敲詐,令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同時也對徐銳敲竹槓的功夫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開玩笑,他連兵部尚書都敢敲得這麼藝術,其他人還不被生吞活剝?
於是徐銳又多了一個美名——“鐵竹槓”。
“這小兔崽子……”
看着眼前的地圖,肖進武便想起了這些陳年往事,輕聲笑罵了一句。
自打開戰以來,北朝大軍唯獨在反應速度上比南朝精銳快上數倍,這便是他唯一的優勢,也是這套系統帶來的最直觀的效果。
想在冷兵器戰場上確保信息傳輸的速度和準確性何等之難,能夠讓肖進武始終保持對全局瞭若指掌,這已經算是一個奇蹟,也是肖進武敢打這一仗的王牌之一。
“李德芳爲什麼還在結合部上?”
肖進武望着地圖,皺眉問到。
隨軍書記袁詩遠道:“啓稟大帥,李德芳將軍被敵人回回炮擊退,無法前進半步,一刻之前他曾向大營求援,說是需要大帥增派三千援軍。”
肖進武搖了搖頭:“三千援軍,虧他敢開口,告訴他別說三千,就是三個都沒有,他務必於一個時辰內打開結合部的缺口,否則等在他身後的兩萬人全都要被堵死在敵人的夾擊之下!”
“遵命!”
袁詩遠迅速寫了一張紙條,蓋上帥印交給傳令兵,傳令兵將紙條塞進竹管,飛奔着衝出了帥帳。
就在這時,鄧禾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沉聲說到:“大帥,中線的敵人開始反撲,我軍進攻受挫,被打退兩裡,退下來的潰兵與後一批部隊擠在一起,情況十分危急。”
肖進武聞言眉頭一皺,連忙朝地圖望去,親兵們已經拿到了最新的戰況,在地圖上迅速調整好各個標註的位置,形成時時動態,戰場變化一目瞭然。
肖進武盯着地圖看了片刻,忽然臉色一沉:“眼下我軍全拼一股銳氣才能全力反擊,若是進攻接連受挫,銳氣一散,恐怕立刻就要大亂……”
說着,他扭頭問袁詩遠:“負責迂迴的樑同芳和王懿有沒有新的消息送來?”
袁詩遠搖了搖頭:“還沒有,最新的消息已經在動態圖上標註出來了,樑同芳部付出了慘痛代價,但僅僅向前推進不到三裡,王懿部依舊被敵人拖在原地。”
肖進武眯着眼睛,微怒道:“整整一個時辰王懿還在原地?他是幹什麼吃的,這個時候還在偷懶?派人告訴他,若再不往前,他這個指揮使就別當了!”
“大帥,王將軍所處之地地形極爲複雜,易守難攻,只怕換誰去都是老虎咬天無從下口啊。”
鄧禾是王懿的繼任者,二人雖然沒有多麼深厚的交情,但畢竟曾並肩作戰,香火之情總是有的,聽到肖進武對王懿不滿,鄧禾連忙幫他解釋了幾句。
肖進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稍稍冷靜下來,搖頭道:“本來想南北兩翼就算沒有真的繞到敵後,但總是能給敵人帶來壓力,減輕正面強攻的阻礙。
眼下樑同芳那裡還好,王懿那裡怕是不用指望了,敵人定是見北線沒有壓力,纔敢拿出準備增援北線的兵力,在正面發起反攻。
我軍勢弱,必須保持接連不斷的攻勢,否則一旦讓寂滅軍緩過勁來,別說擊潰他們,甚至有可能快速崩潰。”
鄧禾聞言臉色微變,進言道:“要不將南邊的一萬人抽調到西線?”
肖進武搖了搖頭:“不行,南邊是河谷,眼下也很吃緊,一旦抽走一萬人恐怕立刻便要崩潰,這是飲鴆止渴。”
鄧禾沉默下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事態的發展還真被王懿說對了,儘管已經投入了近三十萬大軍,但兵力還是捉襟見肘。
肖進武猶豫片刻,嘆了口氣道:“沒辦法,看來只有把隨本帥來的那三萬邊軍派上去了,邊軍本就不堪苦戰,此前還曾大敗一場,士氣低落,本帥原本是不打算用他們的,但眼下也只有這麼一支生力軍,但願他們不要敗得太快!”
鄧禾一驚:“大帥,邊軍負責拱衛中軍大營,把他們派上去,大營便只剩下數百親軍,若是敵人來攻豈不是毫無反抗之力?”
肖進武苦笑一聲:“現在敵人都被擋在前線,暫時不用擔心中軍的安危,何況若是前線真的崩潰,大營在和不在也沒什麼區別,別說了,奉命吧。”
見肖進武堅持,鄧禾咬了咬牙道:“末將遵命,此戰末將親自率領三萬邊軍,定不負大帥所託!”
肖進武點了點頭道:“去吧,祝鄧將軍武運昌隆!”
鄧禾朝肖進武行了個軍禮,毅然決然地走出了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