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病倒了……”
張佐烽帶着衆人朝樹林走去,一邊走,一遍沉聲說到。
看他一臉沉重的模樣,衆人都感覺有些不妙。
“究竟是什麼病?”
安歌着急地問。
張佐烽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段時間讓大人憂心的事太多,全軍,甚至全國的擔子都壓在他的肩膀上,興許是操勞過度吧。
從前幾日開始大人便開始高燒不退,服了一些藥卻總不見好。
問他,他就只說沒有大礙,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病得很重,隨時可能出意外的那種,聽親衛說昨天夜裡甚至還咳出了血,我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
說到最後,張佐烽語氣一軟,已經情不自禁地帶上了幾分哭腔,一時間讓安歌和曹思源更加着急。
可着急也沒有辦法,在他們看來,這世上若徐銳自稱天下第二神醫,大約沒幾個人敢當第一,連他自己都治不好的病,恐怕除了遠在京城裡的長坡先生之外,根本無人能治。
難道大人真是得了什麼絕症不成?
曹思源正惴惴不安,卻突然發現衆人已經走進了那片老樹丘陵,從外面看上去這裡似乎沒什麼特別,可是從裡面一看卻又大有乾坤。
整個丘陵從橫交錯,密佈着無數壕溝,壕溝大約一米多深,蜿蜒曲折,卻又四通八達,宛如一條條裂縫。
在這些裂縫之間,還有一條條隱蔽的小路供天啓戰車和騎兵進出,每隔幾十米便有一個洞穴,洞穴外修築了專門供火炮發射的陣地,顯然非戰時珍貴的火炮便藏在那些洞穴之中。
“這就是大人說過的防禦工事?”
曹思源忍不住指着縱橫交錯的壕溝問到。
張佐烽點了點頭:“大人說是什麼馬其諾防線的簡化版,我是聽不懂,但這些戰壕不僅能快速將兵力輸送到各個位置,而且對騎兵有良好的阻隔作用。
配合上連射弩,僅用少量兵力便能保持優勢火力,控制住寬廣的戰線,不過這裡好不容易修築起來,馬上便要廢棄了。”
“廢棄?這是爲何?”
安歌詫異地問。
曹思源道:“我們憑藉這處陣地已經和南朝主力周旋了不短的時間,他們已經基本摸清了陣地的火力點。
你們大概也知道了,這次出現在西川的是三支武陵親軍,其中的寂滅軍配備大量攻城器械,專門對付各種城池和機關。
他們有一種投石機,大人將其稱作回回炮,能把上千斤的巨石拋出一里地,對咱們的火炮威脅巨大。
一旦火力點全部暴露,珍貴的火炮便有戰損的風險,不能再留在原本的陣地之上。”
“又是戰壕,又是洞穴,火炮藏得如此隱秘,那些南朝蠻子如何能發現具體位置?”
曹思源不解地問。
張佐烽道:“手段你們都見過,就是用人命填。”
“什麼?!”
曹思源一愣,忽然想到了什麼,驚道:“你的意思是方纔的騎兵便是試探火炮位置的炮灰?”
張佐烽苦笑着點了點頭。
曹思源眉頭一皺:“武陵親軍如此珍貴,他們怎麼捨得這樣用兵?”
“哼,他們怎麼會捨得用自己的人命來填?”
張佐烽冷哼一聲,面露怒色道:“先前衝過來的士卒雖然身着南朝甲冑,卻是西川的降卒,被驅趕着當作試探火力的炮灰而已。
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大約三裡外的丘陵之後便藏着真正的南朝主力,一旦這些降卒沒有堅持到預定的時間,回去之後立刻就會被處決。”
“南朝蠻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安歌驚呼一聲,不單是他,其他幾個第一次聽說的天啓衛士卒也都面露震驚之色。
張佐烽嘆了口氣:“戰場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用敵人的有生力量削弱敵人,這原本也算不得什麼出奇的手段,誰讓西川降了呢?還不是任人魚肉。”
“不對啊……”
曹思源沉吟片刻,疑惑道:“即便火力點已經暴露,只要移動大炮,然後做好防護不就成了,何必放棄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陣地?”
張佐烽一愣,沒想到曹思源一眼便看出了問題的關鍵,嘆息着搖了搖頭。
“其實最關鍵的問題是天啓衛接連經歷幾場惡戰,目前的情況已經非常糟糕,根本無法控制如此廣闊的陣地,大人決定收縮兵力,重點防守住青田縣城。”
曹思源一愣:“咦,我還以爲大人會防守通往西川之外的唯一關隘——天河關,沒想到會退到一個小縣城裡。”
張佐烽苦笑道:“若是能防守天河關,大人自然不會捨近求遠,可惜天河關從來都不在咱們手上,眼下西川還受咱們控制的也只剩這塊陣地,以及青田縣城附近的一小塊地方了。”
聽得此話,曹思源臉色一變:“什麼,天河關失守了?這樣一來咱們不是等於被困在了西川之內,成了甕中之鱉?”
“誰說不是呢?”
張佐烽嘆了口氣:“天河關如此重要,崔家怎會不派一個絕對忠誠的將領鎮守?打從一開始天河關就是人家的地盤啊。”
沒想到情況比預想得還要糟糕,曹思源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一旦失去了天河關的控制權,不但天啓衛沒了退路,而且等於打開了通往北國復地的大門,南朝鐵騎隨時可能一躍而出,直逼長興。
到時候大魏措手不及之下匆忙應對三支武陵親軍,被一舉滅國的可能性極高。
張佐烽似是看出了曹思源的憂慮,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擔心,至少現在南朝大軍還不敢動。
一來他們吃過流青山一戰的大虧,害怕經過峽谷時再被大人陰一手,所以在確保絕對安全之前,輕易不敢讓大軍通過狹長的天河峽谷。
二來只要咱們還在,南朝大軍便會忌憚背後還有大人這顆釘子,不敢盡遣主力北伐。
否則要是被大人從背後捅上一刀,切斷了他們的補給線,然後再配合京城的主力和他們打拉鋸戰,他們便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所以,咱們現在即便不是正面堵在他們北伐的路上,也能大大牽制住他們前進的腳步,不過也正因如此,南朝大軍會將咱們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用盡一切手段除掉咱們。”
聽他這般說來,衆人心裡既鬆了口氣,又爲天啓衛的命運擔憂,心情複雜,難以言說。
此時衆人恰好翻過丘陵,走到位於一個隱蔽山窩裡的帥帳所在,張佐烽正準備掀帳而入,卻從帥帳裡先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
此人顎下無須,臉色蒼白,嘴上卻掛着一抹和煦的笑容,見到張佐烽一行連忙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見過張將軍,你來找大帥麼?”
張佐烽不敢託大,雙手抱拳,朝他一揖到底。
“見過韓大人,在下有些軍情想要向大人稟報,不知大帥今日可好一些了嗎?”
那位韓大人點了點頭:“比昨日好些,已經有些精神了,張將軍快去吧,下官還要忙着籌措軍糧。”
說着,他笑眯眯地向張佐烽和曹思源等人拱了拱手,然後瀟灑地邁開大步,款款而去。
“這是什麼人?”
見張佐烽對這位什麼韓大人頗爲恭敬,曹思源不禁疑惑地問。
張佐烽道:“此人姓韓名琦,是青田縣的縣尊大人,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官,但你們可別小看了他,他可是遼王門生,也是遼王按插在西川的唯一碩果。”
“哦?能在四大家族的排擠之中紮下根來,此人定有不凡之處……”
曹思源望着韓琦的背影,自言自語到。
“其他的事說來話長,還是先見見大人吧,他看到你們定然欣喜萬分。”
張佐烽打斷了幾人的思緒,一把掀開帳簾,幾人湊近一看,只見徐銳果真就在裡面,心中頓時生出一股莫名的激動。
可是等他們看清徐銳的模樣,安歌和曹思源頓時一愣,接着鼻頭有些發酸,瞬間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