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人,軍糧有着落了!”
張佐烽領着安歌來到陣地上,老遠便朝青田縣令韓琦高喊了一句。
韓琦正在和後勤連的幾位主官商議軍糧之事,這幾天他爲了幫徐銳籌措軍糧可真是傷透了腦筋。
原本徐銳從宮閤府離開得就很倉促,爲了保證戰鬥力更是帶上了大量武器彈藥,軍糧反倒沒帶多少。
而青田縣又是小縣,崔家爲了限制他這個外人,經常以各種名目讓他的上官來催糧,自打他就任縣令以來,青田縣的糧倉就沒有滿過。
以至於韓琦帶着隨從依附徐銳之後,天啓衛反而更加缺糧,附近那些被各路土匪搜刮一空的村寨根本無法滿足他們需要。
眼下天啓衛僅剩三日餘糧,這可愁壞了負責籌措軍糧的韓琦,此刻聽張佐烽這麼一喊,他立刻驚喜地站起身來。
“張大人,軍中可開不得玩笑,你說的可當真?!”
張佐烽笑道:“自然當真,不信你問我這兄弟!”
說着,他重重一拍安歌后背,把他打到了韓琦面前。
安歌朝韓琦拱手道:“在下從新長安帶着一個糧隊過來,就藏在三十里外的樹林裡!”
“真的?!”
韓琦驚喜地問:“糧食有多少?”
張佐烽道:“原本一共四十二車,不過沿途兵荒馬亂,在下人手不足,能夠運到這的也不過三十車罷了。”
“三十車!”
韓琦聽罷大喜:“夠了,夠了,三十車糧食足夠大軍半月之用,有了這些糧食咱們就有時間從長計議!”
說着,韓琦立刻朝張佐烽拱了拱手:“張將軍,爲確保萬無一失,我得跟你借一百人,儘快去把糧食拉回來,最好現在就走!”
張佐烽笑道:“軍糧可是大事,借人的事自然好說,不過最早也得等到明天。”
“這是爲何?”
韓琦不解地問。
張佐烽嘆了口氣,凝重道:“南朝想要突襲我國,一戰而下,所以必須保證此事足夠機密,但就算是十幾萬頭豬衝入西川,想不被人發現也是難上加難,更何況他們動作如此之大。
眼下雖然有崔家幫他們拖延時間,一時半會朝廷察覺並未察覺,但這也只是暫時的,他們一定急於向北進軍,直搗黃龍。
而我軍的存在剛好拖住了他們北伐的腳步,想要完成戰略突襲,他們就必須儘快將我們解決,把西川作爲一個穩定的後方。
所以這幾日南朝大軍對咱們的陣地進行了頻繁的火力偵查,大人推測他們應該會在今晚發動突襲,因爲只有在晚上,他們的騎兵纔有可能借着夜色突破火炮的火力網。”
聽張佐烽這般說來,韓琦點了點頭:“若果真入大人所料,今晚必定又是一場惡戰,天啓衛連日激戰已然疲憊不堪,下官這就回去準備,今晚我的人也一起去守陣地!”
說罷,韓琦鄭重地朝張佐烽和安歌拱了拱手,邁開大步向營房走去,似是說到做到,去準備戰鬥了。
安歌遠遠看着他的背影,好似順口問道:“老哥,你覺得這個韓琦怎麼樣?”
張佐烽一愣,笑道:“此人足智多謀,雖然是遼王的人,但大是大非看得很清,西川陷落之後,唯獨他堅持抵抗不說,到我軍中之後亦是毫無保留,你也看到了,他對軍糧之事如此上心,至少在脫困以前,他和咱們差不多是一條心。”
“哦,是這樣麼……”
安歌望着韓琦消失的背影,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心中回想起之前在帥帳時,徐銳對他的交代。
“不知爲何,我總覺得韓琦此人有些問題,但我讓影婢暗中觀察了他幾天,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恰好你剛剛纔到,他對你沒有防備,你去給我探探他的底細。”
見安歌發愣,張佐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咱們也得好好準備準備了,大人說今晚大概是一場生死戰,只有抗過去,咱們才能爭取到一絲生機,否則天啓衛仍然難逃全軍覆沒的下場。”
安歌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笑道:“放心吧,只要有少爺在,今晚絕不會讓南朝蠻子佔到便宜。”
入夜,清冷的寒風拂過老樹林,搖動着樹梢奏起一曲“沙沙”的交響。
天啓衛全軍進入陣地,隨時保持戰備狀態,經過短暫的幾場戰火洗禮,天啓衛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每一個戰士的臉上都少了幾分忐忑,多了一絲從容。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在做全軍動員的時候張佐烽說得很清楚,這一戰敵人勢必用盡全力,是生是死,便看今晚。
其實這麼說也不準確,天啓衛人數實在太少,沒有犯錯的機會,自打西川事變以來他們經歷的每一戰都是生死戰,只不過今天要面對的敵人更棘手一些。
所有人都清楚這一戰的慘烈和艱苦,也都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
這羣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在短短的十幾天裡便完成了從新兵到老兵的蛻變,此時的他們已經不再浮躁。
面對即將到來的生死審判,大多數人都沒有說話,一邊默默清點着自己的武器,一邊抓緊時間休息,血與火的磨練已經讓他們明白,站前的每一個細節都有可能決定自己的生死。
由於徐銳身體欠安,這一戰仍舊由張佐烽指揮,此時他就趴在前沿陣地上,目不轉睛地眺望着遠方。
今天是個陰天,厚厚的雲層遮蔽了星空,太陽完全落山後便伸手不見五指,別說看到幾裡外的黑旗軍,就連幾米外的戰友都看不清楚。
“麻煩了,什麼也看不見,炮兵完全成了瞎子,這仗可不好打啊……”
張佐烽揉了揉酸脹的眼睛,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咱們看不見他們,他們也看不見咱們,說不定他們今晚不敢來呢。”
這時,他的身邊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喂,你全身都是傷,怎麼跑到這來了?”
張佐烽回頭一看,見說話的竟是曹思源,不禁眉頭一皺。
曹思源絲毫不理會張佐烽的質問,伸長了脖子往黑暗裡眺望,然後淡淡說道:“我身上揹負着偵察連所有兄弟的性命,從今往後,只要是天啓衛的仗我便不會缺席,我要把欠他們的都還回去。”
張佐烽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偵察連的事你不必自責,大人說過,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對手是武陵親軍,人數還這般懸殊。”
曹思源搖了搖頭:“不必安慰我,經驗都是活人總結的,我犯下的錯,死的卻是兄弟們,既然那些冤魂永遠聽不到這樣的安慰,我便也不會用這種蹩腳的理由來讓自己好受些!”
張佐烽張了張嘴,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見曹思源突然在脣邊豎起一根手指。
“噓……”
張佐烽一愣:“怎麼了?”
曹思源道:“你聽,那是什麼聲音?”
“聲音?”
張佐烽眉頭一皺側耳傾聽,果然有一陣“嗚嗚”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就好像是威風吹過谷口的喇叭聲。
“這是……”
張佐烽略一沉吟,突然面色大變,急聲高呼道:“全體都有,快臥倒!”
話音剛落,頭頂一陣恐怖的破風聲忽然炸響,緊接着一團一丈多高的黒影從天而降,“轟隆”一聲砸在二人身邊。
這一瞬間宛若流星墜落,大地頓時猛地一震,強烈的衝擊波將張佐烽和曹思源掀出一兩米去。
緊接着,第二團,第三團……
無數團碩大的黒影從天降,“轟隆隆”的聲音似雨點一般密集,大地瘋狂地震顫起來,蜿蜒的陣地被砸得千瘡百孔,有些運氣不好的士卒就這樣被黒影命中,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便一命嗚呼。
張佐烽掙扎着站了起來,甩了甩頭上的沙土,目光忽然一凝。
他終於看清楚,那些如雨點般落下的東西竟然是一塊塊方圓一丈以上的巨石。
“回回炮,是回回炮!”
張佐烽驚呼一聲。
“你看!”
他話音未落,曹思源突然指着天邊大吼到。
張佐烽擡頭一看,只見天上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火球,似是流星雨一般朝陣地上砸來。
“是點燃的火油桶,大家小心,快臥倒!”
火球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眨眼之間便已飛到了頭頂。
曹思源連忙一把將還在提醒士卒小心的張佐烽拉了下來。
“轟!!”
一個半人多高的油桶落在陣地之外,發生了劇烈爆炸,燃燒着烈焰的火油濺得到處都是,有個士卒躲在戰壕裡,卻被飛濺出來的火油點燃,慘叫着在地上打滾。
還不等戰友衝上去撲滅他身上的烈火,更多的火油桶接連落地,老樹林頓時變成了一片火海。
“糟了,他們瞄準的是炮兵陣地!”
張佐烽眼見大部分油桶都越過了頭頂,往身後砸去,頓時驚呼一聲,不顧四周的烈火,從戰壕裡探出半個身子,往身後的炮兵陣地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立刻渾身冰涼,此時的炮兵陣地已經化爲一片火海,藏兵的戰壕和藏炮的坑洞都被烈焰包裹其中,不少天啓衛士卒在烈焰中掙扎慘叫。
火炮是天啓衛絕對的殺手鐗,也是天啓衛能夠與南朝大軍抗衡的依仗,沒想到竟然如此親描淡寫地便被敵人消滅。
“完了……”
張佐烽下意識地在心裡感嘆了一句,一屁股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