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銳毫不在意小胡那鐵青的臉色,侃侃而談。
“此案看似奇詭,但接近真相的關鍵卻在相信每一個人的證詞,因爲在本案之中,沒有人說謊。
李春說他和安歌去的是天字甲號房間,裡面沒有人,窗戶打不開。
侍衛說除了長興府的差役,安歌進屋後沒有人接近過房間。
茶樓的夥計說彭掌櫃一早便來了,但他去的並不是天字甲號,而是天字甲號樓下的地字甲號,而安歌進入的也不是天字甲號,而是隔壁的天字乙號。
加上現場勘察,能夠確定天字甲號的確是第一案發現場,死者屍體並非是從別處轉移而來,長興府的差役也是從天字甲號帶走了手握兇器的安歌。
種種線索加在一起,便呈現出一種處處矛盾,又匪夷所思的感覺。
推論中的死者和兇手分別在不同的房間,時間只有一柱香,死者和安歌都不能經過走廊,他們究竟是如何同時出現在第三個房間裡的?
這些所有的疑問其實都是兇手挖好的坑而已,假如不考慮這些,單從所有證人的證言入手,便能推斷出一種可能。
第一,今天一早彭掌櫃的確先一步來到茶樓,他去的也的確是地字甲號房間,爲的就是準備後續的謀殺計劃,併爲自己提供不在場證明。
第二,之後安歌來到茶樓,可當他來的時候,天字甲號房間已經被一塊完全覆蓋整個走廊的木板擋住。
木板上只需掛上與走廊盡頭牆壁同樣的字畫,前面再擺上酸枝木支架和盆景,然後擋在走廊上,就會和走廊盡頭的牆壁一模一樣,並且剛好遮住天字甲號房間,讓人誤以爲那便是走廊的盡頭。
之後,兇手只用再把天字甲號的門牌掛在天字乙號房間門口,天字乙號便成了天字甲號,對於只來過這間茶樓幾次的安歌來說根本無從辨認,這就是李春會一口咬定二人去的天字甲號的原因。
同時,這也是爲什麼熟悉房間位置的夥計站在樓梯口便能一眼辨認出安歌進入的是天字乙號房間。
因爲他早已熟悉各個房間的位置,僅憑距離便能斷定安歌去的究竟是哪個房間,反倒不受門牌的蠱惑。
可是夥計也犯了錯誤,他沒發現走廊是一條直線,由於透視原理的存在,從樓梯口的位置看過去,走廊盡頭的變化並不大,他根本沒有發現走廊盡頭的牆壁已經不是原來的牆壁。
所以,他纔會肯定地說安歌去的不是天字甲號,而是天字乙號。
支撐這個推論的證據便是天字甲號房間門口的走廊上留下了一種奇怪的劃痕,那種劃痕寬半寸,呈直線狀,一直延伸到牆壁附近,分明是拖動僞造的走廊牆壁時,底部的滑輪留下來的。
也就是說這快木板其實是一面活動牆壁,當它推出來的時候,便會擋住天字甲號房間,拉回去的時候便會露出天字甲號房間。
第三,當安歌進入房間之後,留下了兩個侍衛守在門口,但窗戶卻無法打開,於是他和李春迅速被房間裡的乙醚迷暈。
同一時間,想要殺死徐銳的彭掌櫃和殺手則是通過地字甲號房間的天花板暗門,直接進入了天字甲號房間。
等他們在裡面觀察發現隔壁的安歌和李春已被迷暈,便又通過暗門來到隔壁,將昏迷的安歌和李春搬到了天字甲號房間,這是唯一能在半柱香的時間內將身處兩個不同房間的人,彙集在天字甲號房間的方法。
由於時間關係,我並沒有仔細去找這兩條通道,但不管通道有多隱秘,只要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再派人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這便是這一點的證據。
我猜彭掌櫃是想殺了安歌之後,再用同樣的手法將一切栽贓給李春,他自己則謊稱一開始便與安歌約在地字甲號。
爲了讓證詞可信,他們故意安排了一個不知真相的夥計來做目擊證人,因爲他說得都是實話,所以才更有可信度。
同時負責在安歌和彭掌櫃之間傳話的人正是李春,作爲兇手,他也有足夠的動機故意說錯房間,引誘安歌進入天字甲號。
這一切看起來天衣無縫,但他們卻沒想破綻恰恰也就在那個夥計身上,而且他們的計劃早已被你們獲悉,獵人瞬間變成了獵物。
接下來便是此案的核心部分,殺人!
彭掌櫃下令讓殺手殺死安歌,可他做夢也沒想到殺手竟然會是你們的人,所以纔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一刀斃命,並且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
殺完人之後,兇手迅速把兇器放到安歌手上,然後躲到天字甲號門外,那面僞裝成牆壁的木板之後。
等彭掌櫃的同黨報案後,長興府的差役上樓,吸引了天字乙號門口的侍衛到樓梯口與差役交涉,兇手便趁機迅速將木板往後拉,露出了被藏起來的天字甲號房間。
隨後侍衛與差役一起返回,侍衛是第一次來茶樓,理所當然會把那面最顯眼的牆壁當作參照物,忽略掉仍然掛在天字乙號房間上的假門牌,直接來到真正的天字甲號方面門口。
侍衛的敲門聲喚醒了昏迷的安歌,安歌乍見手上那把帶血的刀,以及倒斃在一旁的彭掌櫃,頓時驚呼出聲。
門外的侍衛和差役聽見驚呼立刻破門而出,正好看見了驚慌失措,一臉駭然的安歌,於是便立刻被當成了兇手。
當時現場一定亂做一團,所有夥計都會被騷動吸引而來,兇手便混在其中,趁機換回天字乙號上的門牌,然後把堵住天字乙號窗戶的機關除去,打開了那扇無法打開的窗戶。
天字乙號窗戶上還留着些許痕跡,那便是證據。
整個案件的發展便是這樣,如何,我有說錯什麼嗎?”
一口氣把所有推論全部說完,徐銳笑眯眯地望着小胡。
林紹東和曹思源早已張大了嘴,徐銳查案的時候他們也在,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他們還一頭霧水,徐銳便已經看破了所有的關節。
小胡臉色鐵青,愣了好久才由衷地感嘆道:“原本我以爲此案順水推舟,天衣無縫,沒想到竟被你一眼看破,徐銳,你爲何會如此恐怖?”
徐銳輕笑着搖了搖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彭掌櫃以爲天衣無縫,所以才被你們利用,你們也以爲天衣無縫,所以纔會被我看透。
其實這世間哪有真正天衣無縫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小胡聞言,突然笑了起來。
徐銳眉頭一皺:“你笑什麼?”
小胡笑道:“你說得對,這天下的確沒有天衣無縫之事,但還要加上一句,因爲你覺得自己的推論天衣無縫,所以才錯了三點!”
“哦?”
徐銳笑道:“不知我錯了哪三點?”
小胡得意道:“第一,此案的死者不是一人,而是兩人!之所以現場只留下了一個死者的痕跡,是因爲動手的人如果不想,完全可以一點痕跡也不留下。
第二,對方絕非泛泛之輩,要想真正做到順水推舟,便不能留下任何破綻,所以殺人的刺客並不是我們的人,我們是從其他渠道獲悉了整個計劃。
那第二個死者便是原本準備殺人的刺客,只是在他動手的一瞬間,被真正的兇手幹掉,彭掌櫃聽到聲音這纔回頭,可是兇手武功太高,他完全沒有反應的機會,案發現場纔看不到他掙扎的痕跡。
第三,你說酒樓的老闆現在多半已經被殺,又猜錯了,因爲酒店的老闆便是真正的兇手,而他現在就坐在你的面前!”
徐銳聞言眉頭一皺:“原來此事竟是你親自動的手,難怪,以你的武功,的確能做到天衣無縫。”
小胡又是一陣大笑:“你也不是算無遺策,至少我還是勝了了你半子!”
徐銳聳了聳肩:“這些細枝末節重要麼?”
“當然重要!”
小胡陰沉地說:“只有和你平起平坐,我才能心安理得地說出合作的條件,否則你我雙方的合作從一開始便不會平等。”
徐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吧,看在你們救了安歌的份上,這次我便讓你們說說條件吧。”
小胡聞言頓時大喜,立刻搜腸刮肚,準備把早已打好的腹稿搬出來,卻沒有注意到徐銳的嘴角掛上了一抹似笑非笑,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詭異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