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涉險(上)
而此時此刻,馮靜宜也是心緒不寧地呆在寢宮裡,焦急而又害怕。她坐在軟榻上,手裡緊緊絞着帕子,手心已是潮.溼一片——趙安方纔行色匆匆,回府後就徑直往書房而去,一反常態沒有在回府的第一時間直奔她的房間,這不能不讓她感到惶然。雖說趙安很多事情都並沒有刻意瞞她,可這件事情非同小可,趙安對她心存戒備,她在情理之中的。如今趙安行色匆匆,那就意味着此事十有八九是屬實,如此一來,定遠侯府諸人便命懸一線了。
這麼忖着,馮靜宜的身子竟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她與定遠侯府諸人的感情並不算深厚,但想到一旦趙安行事成功,定遠侯府就會慘遭橫禍,一家幾十餘口都可能命喪九泉,她心裡就不由得一陣陣地發涼。她並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在定遠侯府住了這麼久,怎麼說也算是受了人家的恩惠,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大家子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受到別人的傷害呢?如果僅僅只是傷害,也許她就能睜隻眼閉隻眼佯作未見,可趙安要的,卻是他們一家子幾十餘口人的活生生的性命!俗語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又怎麼可能放任不管呢?
所以,當她在書房裡無意中看到《史記》裡夾着的那一張紙條,在那短短的瞬間,她幾乎無法思考,幾乎無法作出任何判斷,所以,在沒有深思熟慮的情況下,她無暇顧及太多,便悄悄去了定遠侯府知會了蘇玉妍。如果定遠侯相信她的話,就會因此而及時作出反應,也會及時想出應對之策。
那這麼一來,也就意味着趙安的計劃就將暴露無遺了。
方纔看見趙安行色匆匆地直奔書房而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很可能就是因爲此事。
難道是趙安得知自己將消息泄露給了定遠侯府的人了?
又或者是定遠侯府的人已經想出了對付趙安的辦法。令到趙安現在束手無策了?如果趙安的計劃失敗。那他就會因此而獲得謀逆死罪,如此一來,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馮靜宜怔怔地坐在軟榻上,一時患得患失,心裡像裝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焦急而又憂鬱的時候,忽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擡起頭來,便看見貼身丫頭葉紅大步而來,圓圓的臉上帶着一份喜色。“小姐,定遠侯府的沈少夫人來了!”紅葉是她從九江老家來的。是現今穆王府裡唯一值得她信任的人了。
馮靜宜下意識地從軟榻上站起身來,心裡說不出是欣喜還是慌亂,定了定神,才又問道,“她來做什麼?”這個時候,她還敢親自上門?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她微微嘆了口氣,唉。說到底,她心裡還是向着定遠侯府的人的。
紅葉不知馮靜宜這話到底是驚喜還是別的什麼意思,但定遠侯府的沈少夫人爲人和善,又從來不曾爲難過馮氏母女,這個紅葉還是知道的,因此,對於她的來訪,紅葉還是覺得十分高興。當然,這也是因爲她並不知道馮靜宜昨天去定遠侯府的真正目的。所以,她還是盼望有親人來探訪自家小姐。
紅葉朝屋外看了一眼,便應聲道,“想是來看望小姐的吧?”
馮靜宜就“嗯”了一聲,遂擡步往屋外走。
紅葉瞧出自家小姐有些異樣,不禁笑道,“奴婢已經讓人請沈少夫人進來了,您這是去哪裡?”
“我出去迎一迎。”馮靜宜下意識地說道,腳下不停,大步順着廊下迎出院門。
與此同時,在書房裡想着心事的趙安也得到了定遠侯府沈少夫人前來探訪馮氏的消息。他眉心一跳,略作思忖,便站起身來,撫着桌案道,“來了稀客,本王這個主人又怎能缺席?”
那前來報信的廝兒想着這沈少夫人身份不高,卻因爲是聖上嫡親舅母的緣故而高出穆王爺一輩,穆王爺親自前去相陪,倒也在情理之中,這麼一想,便笑道,“沈少夫人果真是咱們昌寧城中第一美人,奴才方纔驚鴻一瞥,着實驚豔……”
趙安脣角微翹,露出一絲淺笑,“只可惜嫁了人,要不然……”說到這裡,腳步已邁出門檻。
廝兒聽了一半,心中不禁浮想聯翩。難道穆王爺對這位沈少夫人情有獨鍾?
……
馮靜宜急匆匆地迎出院門,就看見蘇玉妍款款而來,跟隨的是她身邊的四個貼身大丫頭錦春、雙珠、秋蕙、紫蘭。蘇玉妍蛾眉淡掃,朱脣嫣紅,一身月白的薄棉裙襖,頭上只插了一隻碧玉鳳釵,耳上戴着兩隻水滴狀的綠玉耳墜,顯得落落大方而又不失溫婉雍容。
蘇玉妍遠遠看見馮靜宜迎出來,脣角頓時揚起,臉上露出一抹歡欣的笑容來,“靜宜!”
馮靜宜微一怔仲,連忙大步迎上前去,一把抓住蘇玉妍的胳膊,低聲問道,“這個時候,你來做什麼?”
蘇玉妍感覺到馮靜宜心中的緊張不安,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略略用力,沉聲說道,“你別緊張,我不過是前來看看你。”
她這麼一說,馮靜宜這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過於異常了,當下心中一凜,再對上蘇玉妍那含笑的眸光,心裡便微微定神,臉上也露出一絲淺笑,“表嫂能來看我,我心裡十分高興。”
話音未落,就聽後面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兩人回頭看去,卻見一身寶藍常服的趙安正大步而來,臉上帶笑,遠遠就跟蘇玉妍打招呼,“沈少夫人來了?可真是稀客!靜宜,怎麼不請貴客進屋坐下說話?”若從趙宥身上論起,蘇玉妍算是他的長輩;但從馮靜宜與她的關係來說,她又是平輩,所以,趙安便乾脆不用其中任何一種稱呼,只以沈少夫人相稱。
馮靜宜心裡頓時又緊張起來,正欲回話,只覺手腕被蘇玉妍輕輕捏了一把,頓時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這時,蘇玉妍已微笑着向趙安說道,“咦?今日可巧,竟碰上穆王也在家……”往常這個時候,身負官職的男子都會在司衙點卯,穆王這個時候在家,也算是例外。
趙安看着眼前笑意嫣然的蘇玉妍,只覺她清豔過人,當真不負昌寧第一美人的名頭,念頭轉過,他便朗聲笑道,“我呀,就閒散王爺,哪像那些中規中矩的迂腐呆子們總守在司衙裡……這不,趁着中午吃飯的當兒,便溜回家來了。”一語說完,頓時又心生後悔——怎麼竟向一個婦人解釋起自己這個時候不在司衙裡的原因來了?如果定遠侯府當真得到了消息,自己這話,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麼忖着,就不再多說一個字,只含笑看着眼前兩位美麗的女人。
蘇玉妍便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來,“是啊,我倒忘了,您的身份不同,便不在司衙,也是常事。”說罷挽起馮靜宜手,作勢細細打量,“好些天不見,倒顯得豐腴了,看來還是穆王府的水土滋潤些。”
一語未了,馮靜宜臉上頓時飛上一抹紅暈,將她心裡的緊張不安沖淡不少。
而看到這樣一副姐妹友愛的場面,趙安心裡的戒備也微微放鬆,當下便笑道,“還好我並不曾薄待靜宜,要不然,沈少夫人只怕第一個就會不依了。”
蘇玉妍含笑看了趙安一眼,又打量了靜宜一番,這才笑道,“穆王爺有情有義,又怎麼會薄待靜宜?別的尚可,唯今之計,便是趕緊娶了穆王妃進來,等穆王妃生下一男半女,咱們靜宜也好爲穆王您開枝散葉啊!”
趙安不禁哈哈大笑,“我也想早日娶得王妃進府,卻苦於沒有合適的人選,不知沈少夫人可曾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蘇玉妍便也笑道,“穆王您可真會說笑……昌寧城中閨秀如雲,當中不乏才貌雙全的小姐,又怎麼會沒有與穆王爺相匹配的呢?您若真請我做紅媒,我回頭就列了昌寧名媛的單子來給您過目。”說着,籠在袖裡的手指又不露聲色地輕輕捏了一把馮靜宜的手腕。
馮靜宜便適時插進話來,“……是啊,妾身也盼着王爺早日迎娶王妃進門呢!”
趙安眸光微閃,旋即伸手摟過馮靜宜的腰身,將她攬到胸前,笑道,“是麼?真有了女主人,我可就要冷落你了!”
原本突然被趙安拉了過去,馮靜宜心中緊張萬分,但聽他說出這樣一句戲謔的話來,心裡的緊張頓時隨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羞赧和淺淺的不安。這個時候,她不好再接話茬,只好垂下眼瞼,低聲說道,“只要王爺高興,便是冷落了妾身,也不打緊。”最後一句,幾乎低不可聞,情緒陡然變得有些低落起來。
眼見趙安突然拉了馮靜宜過去,蘇玉妍也是眉心一跳,旋即聽到趙安說出戲謔之語,便適時移過視線,佯作沒有看見他們夫妻親近的模樣,心裡卻同時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