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相惜(上)
當着沈瑋與樑惠君,沈珂向前邁出兩步,朝蘇玉妍溫言說道,“……上回之事,有負表妹重託,珂一直懷疚在心,還請表妹……”
話音未落,蘇玉妍就斂首爲禮,“沈表哥一片好意,我蘇家上下皆知,便有波折,那也是天意,我們又豈會怪罪於表哥?”
霞帔之事,無人不知,沈瑋與沈珂最是清楚其中隱情,就連穎王妃樑惠君也從趙宥那裡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沈、蘇兩人這麼一說,她們都明白說的是關於霞帔的事。【絕對權力 ..】樑惠君眸光灼灼地掃了他們一眼,故意向沈瑋笑道,“母妃,您瞧瞧他們兩個這相敬如賓的模樣……”
只說得沈瑋心裡一動。他們相對而立,女子如花,男子若玉,看起來就像是天造設的一對。
樑惠君又向他二人笑道,“都是自家親戚,你們又何須如此客氣?”
兩人將樑惠君之言聽得清清楚楚,蘇玉妍應聲擡起眼瞼,正對上沈珂熠熠生輝的眸光,不由得更是心跳如鹿,隨即垂下粉頸。
沈珂眼見她這羞澀的模樣,心裡頓時泛起些許歡喜之意,當下便朗聲說道,“穎王妃說得有理,咱們是親戚,若總是這樣,倒顯得生分了。”
不待蘇玉妍應聲,沈瑋就笑道,“珂兒說得對,他兄弟姊妹不多,妍兒也只有一個兄弟,你們原該像兄妹一樣多多親近,原來因爲隔得遠走動稀少,如今距得近了,便不該再生分了。”
樑惠君瞟了一眼沈瑋,忽抿脣而笑,“母妃,我倒有着主意,管保讓舅父與蘇小姐再不生分。”
沈瑋聞音知雅。不禁笑道,“你有什麼法子?”
“舅父未婚,蘇小姐未嫁,若兩人能結秦晉之好,便想生分也難了。”樑惠君掩袖而笑。
“貧嘴!”沈瑋怕蘇玉妍尷尬,忙假作嗔怒地斥道,隨即又向沈珂道,“我還要跟妍兒說說話,你就先出宮吧,沒事就在家裡多看看書。我雖不指望你能光宗耀祖,好歹你也要謀個出身纔是。”後兩句,說得十分緩慢。面上一片肅然。
沈珂自知姐姐話中深意,當下應聲點頭,這才告退出宮。
沈瑋便向蘇玉妍笑道,“惠兒唐突,還請莫掛在心上。不過她這話說得也不錯。你的親事,的確不能再耽擱了。”
wWW¸ тт kдn¸ ¢O
蘇玉妍微擡雙眸,“我想爲母親守孝三年。” 卻是婉拒婚事的意思。
沈瑋一愣,旋即道,“大凡守制,都以一年之期爲限。你已及笄,再拖下去於你只有弊有利,再說了。便是推遲兩年,你總歸還是要嫁人的,又何必如此執著?”當初爲避入宮,蘇玉妍寧肯以沖喜之名嫁給沈珂,後來之事卻是陰差陽錯。讓人琢磨不透,所以沈瑋就覺得蘇玉妍的婉拒不是逃避。就是拖延。
樑惠君是局外人,早將蘇玉妍的心思猜透,只是礙於沈瑋不好明言,當下便笑着對沈瑋道,“玉妍只是難爲情罷了,母妃竟把她的話當了真……”隨即轉向蘇玉妍,“玉妍,當着母妃你不好意思說,回頭我讓母妃把合適的人選名單擬出來,咱們好好挑一挑,興許裡頭就有你中意的人呢!”不待蘇玉妍就應聲,又向沈瑋笑道,“母妃覺得如何?”
對於這個玲瓏剔透的兒媳婦,沈瑋一直十分喜歡,見她圓場,當即微笑點頭,“你看人的眼光不錯,這事交給你,我也放心。加頭我想挑幾個合適的人,你再幫妍兒好好斟酌斟酌。”
樑惠君笑着連連應聲,“還是母妃開明。”說罷便拉蘇玉妍告辭。
沈瑋也就不再相留,微笑着讓她們去了。
樑惠君卻拉着蘇玉妍去朝陽宮說體己話。
通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蘇玉妍已大抵摸透了樑惠君與趙容的性子。兩人都是熱心腸的人,只是趙容爲儘量與原主相符而故意弄出驕橫的名聲;而樑惠君則不同,素來就是沉穩端方之人,卻又偏偏善良可親,令蘇玉妍在感到慶幸的同時,也深深喜歡上了她們。
關於蘇玉妍的親事,自打彼此熟悉之後,就成了趙容樑惠君她們隔三岔五提及的話題,當然,昌寧幾個與之般配的男子,也都因爲蘇玉妍的關係而時常被她們品頭論足。這些被提及的男子,其中就有沈珂。之所以提及沈珂,一半是因爲此前他與蘇玉妍之間的那些傳聞。當然,還有別一半連趙容也不知道的隱情,那就是沈珂曾請沈貴妃救蘇玉妍,樑惠君因此判定沈珂對蘇玉妍有着某種不可言喻的情愫,所以纔有意撮合。
今天在沈瑋特意召她去乾寧宮,她略一思忖,立即猜出定是沈珂想見蘇玉妍,後來在乾寧宮看到沈珂的神情,她就越發肯定無疑,於是,她便出言試探,見沈瑋並沒有反對,沈珂又是面露喜色,她就更加篤定了。
進了宮門,摒退左右人等,樑惠君才瞅着蘇玉妍抿嘴而笑。
蘇玉妍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得笑道,“我臉上有花啊?”
“可不就是一朵花嘛?”樑惠君依舊盯着她看,“只是不知道你這麼美麗的一朵花最後落在誰家……”
蘇玉妍自知她意有所指,當下便正色道,“怎麼,樑姐姐也急着要把我嫁出去?”
樑惠君不禁笑道,“是有人急着想把你娶進門呢……”見蘇玉妍臉色一沉,這才止了笑聲,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怎麼,生氣了?”
蘇玉妍輕輕搖頭。
“那沈珂……你看不上?”樑惠君又問。
“一入侯門深似海,我這樣的人,並不合適豪門世家裡勾心鬥角的生活。” 蘇玉妍微垂眼瞼,“再說了,我這樣的出身,也只配嫁入平民之家。”
“那你當初……不是差點嫁給沈珂麼?” 樑惠君盯着蘇玉妍的眼睛,“難道那時候的沈家,並不是豪門世家?”
“那時候,我已經被逼得無路可退,想要給沈珂沖喜,也是權宜之計。”蘇玉妍輕嘆一聲,“我母親不惜以死換得我的自由之身,如此來之不易的自由,我又怎麼敢隨意捨棄?”
樑惠君一愣,隨即明白自己當初道聽途說的傳聞的真正隱情——原來宋氏竟是以身死換取女兒的自由,難怪蘇玉妍現在對沈珂這般冷淡。“只是,就算你立誓不嫁,難道就能永遠享有這樣的自由?”她這樣天香國色,又怎麼能阻止別的男人對她動心乃至動手?
“我不知道是該感謝這樣的重生,還是該哀嘆這樣的穿越。”蘇玉妍轉過頭來,看着樑惠君,輕聲說道。
“上天既然再給我們一次生命,我們應該感到慶幸纔是。”樑惠君伸手撫上她的肩膀,“你說呢?”
蘇玉妍緩緩轉過頭來,幽深的眸子蘊滿了淚花,繼而,淚水從她如玉的臉頰滾落,無聲地滑落下來,她輕輕抓住樑惠君的手,哽咽道,“樑姐姐,你說,我該怎麼辦?”
自從宋氏自縊,蘇玉妍就覺得失去了生命裡不可或缺的某種東西,這一年來她努力經營錦繡園,拼命工作,就是忘卻心底的那份憂傷。此次奉旨進京,她已把錦繡園變賣的現銀和之前存在錢莊的銀兩都託付給了江媽媽,並囑咐她好生照料蘇慎和蘇玉修。她這樣做,就是想着萬一自己不能再返信陽,蘇慎父子也能用這些銀子度完下半生。進宮之後遇到樑惠君和趙容這兩個跟自己一樣來自那個世界的穿越人士,讓她原本已經平靜的心漸漸又起了波瀾。今天,沈珂的到來,更是讓她心潮起伏,雖然她表面保持着從容淡定,其實內心卻一直難以平靜。
是啊,上天既然再給了她一次生命,她應該感到慶幸纔對。就算沈珂不是最合適她的男人,可他們之間曾發生過那麼多糾葛,他曾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曾在她沮喪的時候出言安慰,還曾與她不謀而合想出那個“沖喜”的主意……這一切,是不是都在說明他們其實就是一對冤家?
樑惠君握住她的手,將她攬進懷裡,微微嘆了口氣,“你要是覺得難過,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總憋在心裡,會把身體弄壞的。”一邊說,一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蘇玉妍聽了這話,更覺鼻頭髮酸,淚水便如決堤的洪水滾滾而下,她肩頭聳動,極力壓抑着心頭的感傷,無聲地抽泣着。
樑惠君如長者一般輕輕擁她在懷,任她無聲地哭泣。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玉妍才從樑惠君濡溼的肩膀上擡起頭來,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把你的衣裳都弄髒了。”
“瞧你說的,朋友如手足,一件衣裳又算得了什麼?”樑惠君笑道,“現在,覺得心情好點沒有?”
蘇玉妍像個孩子似的點了點頭。
樑惠君看着她,忽正色道,“其實我覺得,你若是嫁給沈珂,也不錯。”雖然輩分有些亂,可從趙宥對沈珂的評價,她覺得這個男人並不像傳聞中的那樣浪蕩不堪,至少,在他看蘇玉妍時,眼裡就沒有一般男人閃動的那種曖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