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算計(上)
林姨母便沉着臉起身,“既如此,我就先行一步,只等穆王消息了。”
趙安脣角微翹,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半點不露被人算計的惱怒,“請馮夫人靜候佳音。”
佳音?巴巴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送與人做妾,本就不是光彩的事,奈何此事卻是自己一家子夢寐以求的,便是此時聽出趙安語中的諷刺之意,林姨母也不得不壓下心中羞慚,微微頷首,繃着臉道,“我得去陪着靜宜了,失陪。”說罷也不看趙安一眼,就拂袖而去。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讓覺新方丈感到疑惑的同時也鬆了口氣。畢竟,就算穆王勢大,定遠侯府也不是一般府邸可以比擬的,若這位馮夫人藉着定遠侯的面子糾纏不休,不僅自己爲難,只怕連穆王也會頭痛。
不過,就在覺新才舒完這口氣,便聽沈少夫人緩緩開口,“大師,方纔聽您誦經,尚有幾點不明之處,想請大師爲我釋解其中深意,能否借一步說話?”雖然馮靜宜的事解決了,可沈琳遭人算計的事,卻不能善了,她是長嫂,便是沒有宋德書的指示,也應該爲沈琳出頭把事情查清楚,以絕後患。
覺新方丈一愣,不知道這位沈少夫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對上她熠熠生輝的眸子,便不由自主地應聲道,“沈少夫人客氣了,老衲定當竭力爲您解惑。”
這邊趙安瞟了瞟覺新方丈與沈少夫人,雖覺沈少夫人這時候提起理佛之事有些突然,卻也猜不透她到底想幹什麼,自己也不便橫插一腳,眼見覺新方丈端起茶來,不等他開口謝客,就站起身來。笑道,“本王就不打攪兩位探討佛理了……告辭。”說罷,從容而去。
那蔣良跟在他身後,黑着臉色,也不說話。
目送趙安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覺新方丈這才緩緩開口,“不知沈少夫人有何見教?”
“……聽完大師誦經之後,我與舍妹並馮夫人一行回房歇息,馮夫人因要消食便在花園裡散步,我便與沈三小姐回屋。尚未安歇,舍妹竟突然昏迷……”蘇玉妍盯着覺新方丈,慢慢站起身來。沉聲說道,“大師文武全才,精通醫理,所以想請大師救一救舍妹。”
“沈三小姐突然昏迷了?”覺新心頭一跳。沈三小姐方纔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工夫。竟會突然昏迷不醒呢?
“正是。”蘇玉妍望着覺新方丈,一字一句地說道。“還請大師施以援手。”
眼見沈少夫人面色沉凝,覺新方丈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慌亂。今天是怎麼了?才處理完那位馮小姐的事,又冒出沈三小姐的突然昏迷的事來了,這沈三小姐身份高貴,可不是方纔那位馮小姐可以比擬的。自然半點輕忽不得。當下,他忙站起身來,向沈少夫人道。“老衲這就隨沈少夫人前去。”
蘇玉妍轉身,一言不發地在前面帶路。
院外月色清朗,形同白晝,有冰冷的夜風一陣陣襲來,吹在身上。讓人禁不住直打寒噤。
覺新方丈穿着單薄,硬生生地顫抖了一下。朝着雅舍看去,就見窗裡燈火通明,隱約還有人影在廊下走動。他心裡暗歎一聲,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蘇玉妍大步走在前面,也不回頭,徑直往雅舍而去。
到了房前,沈琳的貼身丫頭銀香正焦急地候在門口,見沈少夫人領着覺新方丈過來,不由得喜道,“少夫人回來了……”
蘇玉妍點了點頭,問,“三小姐怎麼樣了?”
“還……沒醒。”銀香滿臉擔憂。
“大師,請。”蘇玉妍回頭看了看覺新方丈,右手一展,做了個請的手勢。
此時此景,也容不得覺新方丈多作客套,況且他是出家人,又是護國寺的住持大師,自不比外男需要避嫌,當下也就不逞多讓,大步跨進屋去。
閃爍的燭光裡,沈三小姐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一副了無生氣的樣子。
覺新方丈見了,不由得唬了一跳,當即上前伸手試探她的鼻息。
銀香跟着進屋,見狀不由得低聲嘟噥了一句,“我們家小姐氣息尚存……”
覺新方丈聽在耳裡,老臉當即微紅,幸好屋裡他背對着燭光,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後退一步,半蹲下身去,伸手捏住沈琳的脈搏,爲她號脈。
蘇玉妍靜靜地站在覺新方丈身後,盯着那隻按在沈琳腕間的大手。
良久,覺新方丈才慢慢站起身來,眉頭緊鎖。
蘇玉妍沉着臉,緩緩開口相詢,“大師,舍妹怎麼樣了?”
覺新方丈回過頭來,低聲說道,“沈三小姐脈象平衡,沒有中毒的症狀……”他沉吟片刻,忽又問道,“……是不是她誤食了什麼東西?”
蘇玉妍見覺新方丈意欲推脫責任,不由得冷笑一聲,“舍妹一直身體康健,方纔又是與我們一起用的晚膳,飯後大家又一道聽大師講經,前前後後我一直與她形影未離,這期間她也沒有吃過什麼東西,倒是在大師屋裡喝過一杯清茶……”說罷望着覺新方丈,“如果說舍妹誤食了什麼東西,那我們與她同飲同食,怎麼就只她一個昏迷?”
“這個……”覺新方丈剛纔在屋外還覺寒意沁人,此刻額上卻已經開始冒汗了。當然,這並不是熱的,而是急出來的。沈少夫人說得沒錯,她們幾位夫人小姐同飲同食,怎麼就單單沈三小姐昏迷不醒呢?他也覺得不對,可究竟哪裡出了問題,他也不知道。不過,他到底也是個處變不驚的人精,微作沉吟,便繼續說道,“我醫術有限,不能確定沈三小姐到底是爲何昏迷,但距護國寺山下二十里地有位世外高人,必能救沈三小姐脫離危險。”
蘇玉妍先前見覺新方丈欲要推脫,本欲出言相逼,不料他遲疑片刻就說出有人肯定能救沈琳脫險,她頓時鬆了口氣,“那就有勞大師請這位世外高人前來相救了。”
就是沈少夫人不出言相請,覺新方丈也是要想法了救沈三小姐脫險的,畢竟人是在護國寺裡出的事,怎麼着也與他脫不了干係。事不宜遲,他當即便點頭道,“老衲即刻派人前去,還請沈少夫人稍候片刻,休要着急。”說罷轉身大步而去。
此時此刻,就算蘇玉妍有天大的火氣,也不是發作的時候。先前出了馮靜宜這事,她心裡就覺得十分不快,眼下沈琳昏迷不醒,就更令她心裡焦急起來。看來這趟護國寺之行,還真是波折重重啊!怪不得沈珂讓她陪同沈琳一行前來,只怕早已猜出其中兇險了。
她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旋即問那銀香,“馮夫人和馮小姐,都安歇了麼?”林姨母母女就歇在隔壁屋裡,此時屋裡尚有燈光,屋裡卻靜悄悄的沒有人聲,也不知是否歇下。
銀香道,“先前奴婢見着錦春姐姐扶着馮小姐回了屋,馮小姐不知爲何哭了起來,馮夫人又小聲勸慰了幾句,馮小姐便止了哭……”
聽說林姨母只勸慰了幾句馮靜宜就止了哭,蘇玉妍心裡不由得一陣悵然。不過這是人家的家事,就算她再怎麼同情馮靜宜,也不能阻止她自願去做趙安的小妾啊!想到之前沈珂跟她的說的沈鬆年費盡心機想讓馮靜宜嫁給蘇玉修的事,再想到方纔在月光下看到的那一幕,蘇玉妍忍不住嘆息出聲。這女人吶,一念之差,就會毀掉終身幸福。
銀香不知蘇玉妍心裡所想,見她面帶憂傷嘆息出聲,還道她是爲沈三小姐着急,不由得更覺她是好人。
p;蘇玉妍尋思片刻,便吩咐銀香,“你且好生在這裡照看,我過去瞧瞧馮小姐。”
銀香忙不迭地應了。
蘇玉妍就推門進了自己那一間小屋。雙珠與錦春都在,想是夢姐兒剛剛醒過,雙珠正側身坐在牀邊輕輕拍着被窩,小聲哼唱着歌兒哄她入睡,錦春則沉着臉坐在旁邊,也不知想些什麼。見她進來,二人同時起身,錦春低聲問道,“……覺新方丈怎麼說?”
“他已經着人去請郎中了。”蘇玉妍道。“也不知要不要緊。”
錦春稍通醫理,先前見過沈琳呼吸平穩,好似沒有大礙,便低聲安慰道,“依我看來,應該沒有大礙。”
“沒有大礙就好。”蘇玉妍點了點頭,“你們且先歇息吧,我過去那邊看一看。”
錦春知道她說的是馮小姐那裡,當下就應聲點頭。
蘇玉妍便折身去敲林姨母的房門。
好半晌,屋裡纔有人應聲,“誰呀?”
“是我。”蘇玉妍輕聲說道。
房門應聲而開,林姨母站在門口,臉上隱有淚痕,“是妍兒啊……進來說話吧!”
蘇玉妍便邁步進屋。
屋裡燈光閃爍,馮靜宜和衣倚在牀上,眼睛紅腫得如同水蜜桃一般,更令她增添了幾分豔色,倒沒有蘇玉妍想象中的悲傷與絕望。
見蘇玉妍直直地朝她看來,馮靜宜不由得悲從中來,臉上便滾下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