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看着面前的馬普魯夫人,半響之後,她終於還是屈服於這種壓力之下。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女僕,並沒有對着管理層說“不”的權利。
這位女僕走了。
在離開房間之前,她再次回過頭,望了一眼牀上同樣憂心忡忡的黯。
“放心吧,小姐,有了那麼多人的照顧,您的身體……一定會變得更好……更好的。”
“好了,快點走吧”
沒有給予太多的時間,瑪利亞終於離開了。
那些女傭們則是開始全力打掃着這間幾乎好幾年都沒有全面清掃的屋子,跟隨馬普魯夫人的女傭則是上前,一把掀開黯的被子,開始替她更衣。
莉蘿,在旁邊看着。
看着她們的動作粗野,迅速。完全不像是在把黯當成她們的小姐,而更像是……
商品。
沒錯,就是商品。
一件用來包裝,推銷出去的商品……
“嗚……”
黯的氣力不濟,一隻手沒能擡起來穿進衣服,一名女傭則是立刻拉起她的手,強行塞進那件豪華睡衣中間,興許是動作太大,把她弄疼了。
“餵你們在幹什麼?小心點啊”
莉蘿在旁邊看不下去了。她一把衝上前,抱住黯的身體,回過頭來大聲喊道——
“有你們這樣服侍的嗎?黯姐姐可是你們的小姐,你們這麼粗野的動作算什麼?”
馬普魯夫人一愣,這纔想起莉蘿此時也在這裡。就在她想要勸阻這位小小姐地時候,一名女傭卻是匆匆忙忙的跑了上來,在馬普魯耳邊說了些什麼。
“快點,公爵大人陪着那位大人物就要來了最多半小時,半小時內,必須將所有的一切都打掃乾淨”
“是”
兩名懂得武技的女傭踏上一步,將莉蘿從黯的身上扯下,放在一旁。隨後,其他人立刻一擁而上,強行扒去黯身上的那套洗了不知多少次的睡衣。有兩名女傭更是不顧黯的身體感受,直接將牀上的被子拉走。塞進壁櫥,又取出一套花樣較新,但完全沒有曬過的被子扔到牀上,給黯蓋上。
“黯小姐,等一會兒,有一位您認識的人即將到來。那是一位和您感情非常好的人。爲了尊重對方,希望您能夠諒解我們現在的舉動。並且,那位先生很有可能會向小姐您求婚。希望小姐不要拒絕。絕?對,不——能——拒——絕。”
黯咳嗽着,虛弱的身體如今只能任由這些女傭折騰。馬普魯夫人說完這些不冷不熱的話之後,立刻轉向那邊的莉蘿,說道:“請莉蘿小姐回家吧。這裡由我們來照顧。”
“是,馬普魯夫人。”
沒有可以分辨的餘地,就連詢問爲什麼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被女傭們強行拉出了房間,帶出了這間長滿了爬山虎的偏僻別墅。一些早已經準備好馬車的女傭更是不由分說的將她推上馬車,馬鞭一揚,載着她揚長而去。
“放開我你們放我下去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忤逆我的命令?你們是想造反對不對”
莉蘿在馬車中大聲喊叫着。
看着那逐漸消失在夜幕之中的別墅,拼命敲打着馬車的玻璃。見此,一旁負責看守的女傭終於有些不耐煩,一把扯過這個不懂事的孩子。
“莉蘿小姐,請您安靜一點。現在可不是由着您耍性子的時候。您必須知道,黯小姐對於你們諾里烏斯家族能夠做出的貢獻,這次簡直可以說是最大的了。”
“貢獻?………………什麼貢獻?”
莉蘿心頭隱隱察覺些不對,連忙詢問
“就是有一個很英俊,也很強的男孩子,爲了見黯小姐,獨自闖進來。他的強大連公爵大人也爲之驚訝呢”
“所以………………呢?”
“所以?所以,公爵大人就決定,一定要幫助黯小姐達成這門親事。讓她在死之前,至少能夠作爲一名幸福的妻子,一位美滿的新娘,沒有遺憾的離開這個世界。”
女傭的說法,很動聽。也很浪漫……
林蔭道旁的路燈如同穿梭一般飛馳而過,那些在燈光下呼嘯掠過的樹木,看起來卻像是某種奇怪的陰影。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幸福……美滿……沒有遺憾?
這真是…………………………………………………………
什————麼————歪————理——————————???
什麼意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哪裡出現了偏差嗎?還是我壓根就產生了幻覺?
在明知道黯姐姐身體有心臟病,不可能爲家族做出貢獻,尋找女婿進來的時候,就將她一個人放在這裡……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所有人都好像將她遺忘了似的,只供給一個女傭,不管,不問,也不打掃……
可是現在……一旦她有用了……就突然跑過來幫她打掃房間?替她換衣服?
爲了姐姐的幸福……?
爲了姐姐的幸福——————?
………………開玩笑……
這真的是在開玩笑。
開什麼玩笑——
是擔心那個又強又英俊的人過來,看到黯姐姐這裡的情況後對諾里烏斯家族不滿吧?
害怕那個人在知道姐姐根本就不受家族重視之後,不肯爲諾里烏斯這個姓氏添磚加瓦吧?
……………………騙子。
全部……都是騙子。
騙子
我其實……也是這樣的嗎?
對諾里烏斯這個姓氏有用的時候……我就會得到照顧……得到蘇拉……得到別人的歡笑和稱讚……
可如果……如果我突然間不行了的話……如果我突然突然變得不再那麼有用的話——
我……我……如果說……在某次戰鬥中……我被砍斷了胳膊……或是斷了腿……或是被打的癱瘓……那樣的話我對於家族來說……是不是……是不是也……也………………???
不要……
我不要……
我不要這樣……
好可怕……
我不要這樣的下場……
我不要這樣的待遇……
有什麼方法……
有什麼方法嗎?
可以不要讓我變成這樣的方法?
救救我……
誰來……救救我……?
諾里烏斯……
諾里烏斯……
莉蘿?諾里烏斯……
…………………………………………不要————————
而此時此刻……
“馬普魯夫人,準備好了。”
“嗯,那開始吧。”
說着這些話時,她轉過頭,望着那邊被按在牀上,眼神中充滿驚恐的黯,拿起手邊的針筒……
“黯小姐,您別誤會。這一針之後,相信您會感謝我的。”
說罷,馬普魯夫人就按住黯那已經十分消瘦的手臂,將針筒,插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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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馬車的顛簸,白癡在諾里烏斯公爵的陪同下,來到了那座曾經來到過的偏僻別墅。
天上的月色,是殘月。所以看不太清楚。
依稀記得,那裡的牆壁爬滿了爬山虎,是一件雖然偏僻,但卻幽靜的別墅。
“籲——————”
馬車伕拉停了馬匹,馬兒踢踏了幾下腳掌之後,停下了腳步。白癡看看窗外,根據記憶,此時距離黯的別墅應該還有一段距離。可是,一旁的傭人卻已經打開了門,將自己對面的公爵迎了下去。
“請下來吧,嗯……白……嗯……年輕人。”
白癡後自報過姓名,但這位公爵大人能不能將那個名字說出口,就是他的事了。
白癡略微沉吟,下車。此時,他所停留的地方似乎是一座宴會花園。柔和的燈光照在鬱鬱蔥蔥的草地上。一張長圓桌擺在草坪的中央,上面放着整潔的餐布和銀色的燭臺。草坪的那一邊則是早已經就位的樂師們,看到白癡和公爵到來,立刻拉響手中的樂器,奏起委婉的樂曲。
“……………………”
“來來來,請在這裡坐。”
諾里烏斯公爵呵呵一笑,在男僕拉開的座位上坐下。他指着自己對面的座位,示意白癡坐下。
“……………………我,是來見黯的。”
“我知道我知道,請稍等,我女兒馬上就能過來。我們一起享用這頓晚飯。”
“……………………但,據我所知,黯病重……”
“哪有的事?小黯的身體確實不怎麼樣,但還遠遠沒有到達病重的程度。”
“………………………………”
公爵見白癡還是一副不怎麼相信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
“既然這樣……”他勾了勾手,叫來一名男僕,“小黯還有多久纔到?”
“回公爵大人。小姐正在更衣。相信用不了多少時間了。”
就在那名男僕說話的時候,宴會花園外傳來一陣馬蹄聲。諾里烏斯公爵微微一笑,說了一句“到了”之後,美滋滋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不消片刻,一名女僕長模樣的女傭扶着一名身着露背長裙紅色晚禮服,頭上佩戴着紫羅蘭髮飾的女性,慢慢地從外面走了過來。
那,的確是黯。
也許是因爲疾病,她的面色看起來比以前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蒼白,任何一次都要虛弱。
是因爲太長時間沒有剪髮的原因嗎?原先的那頭齊耳短髮,此刻已經留到了齊肩般長。
她的步伐現在看起來不是很穩,如果不是靠旁邊的女僕攙扶着的話,恐怕真的走不了幾步。她十分艱難地,來到了圓桌旁。
“黯。我來看你。”
白癡盯着面前的黯,淡淡的,說出了這句話。
黯原先的精神還顯得十分恍惚,此刻乍一聽到白癡的聲音,再聯想到剛纔女傭對自己所說的話後,不由得一愣。等到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確是白癡之時,兩行眼淚,不由得開始在她的眼角中匯聚起來。
“啊……啊……”
黯張開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她的身體似乎太過虛弱了,半天,都沒有把話說出來。那邊的女傭將黯的手交到白癡手裡,白癡稍稍停頓了一下之後,伸手拉住她的手。
手……好冷。
但,看到她現在至少還能走,情況應該就不是那麼嚴重吧。莉蘿可能真的是有些擔心過頭了。
那邊的女傭長放開手,黯的身體就不由自主的往白癡的身上靠。白癡措不及防,連忙伸手摟住她的腰,防止她跌倒。可黯還是倒在了他的懷裡,這個原本極爲要強的女孩,現在卻是不自禁的滿臉通紅。
“哈哈哈,我說,你們兩個就算再怎麼想要親人,也別在我這個老父親面前嘛。來來來,坐坐坐。我們坐下說。”
白癡點點頭,扶着黯,讓她在公爵旁邊的座位上坐下。而自己則是坐在公爵的對面,冰冷的瞳孔習慣性的盯着面前的兩人。
曼妙的音樂聲響起,悠揚的主旋律藉着月光和涼爽的夏風在花園中徘徊。
諾里烏斯公爵拍了拍手,男僕立刻遞上菜譜,讓白癡挑選。而白癡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將菜譜放在一旁。
“來之前,我吃過了。”
“哦,原來如此。那麼不喝點什麼嗎?”
“不用。”
“那,吃點點心?”
“我不想吃東西。”
“那……呵呵,您真是一個有趣的年輕人。”
雖然是這麼說,但旁邊的男僕還是開了一瓶香檳,在白癡面前的杯中倒入。白癡瞄了一眼,再沒有去碰它。坐在他對面的公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喝了一口,也乾脆不喝了。
“好了,年輕人,我想,既然你這麼誠心誠意,我們也必須要開誠佈公,對不對?你究竟叫什麼名字呢?”
“我,說過了。白癡。”
“呃……可是,絕對不可能有人叫這種名字……這難道不是外號?”
“………………………………”
“好吧。那麼年輕人,你是什麼時候和我們家的黯認識的呢?”
白癡朝黯瞟了一眼,此時此刻,她的精神依舊不怎麼很好,此時此刻,也在那邊看着自己。白癡略微想了想後,說道:“她,應該在房間裡休息。而不是在這裡享用晚餐。”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