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不知所謂的點點頭,繼續吃着。
兩人之間的談話一時之間陷入冷場,黯低着頭,看着手中的蟲幹。對於四周那近乎羣魔亂舞的狀況,她十分不放心的捏了捏身後的陽光。
過了良久,黯終於再次開口……
“小白,這次的任務……你怎麼看?”
聽到這裡,小麪包突然停下手中的蟲幹,注視着黯。
“你看,這裡的民風如此彪悍,即使是任何一頭獸人都可以給我們帶來如此巨大的威嚇。而這位怨毒鎮的市長……竟然能夠是這些強悍獸人的管理者。雖然聽說他是一個人類……但是……”
黯的擔心當然有理由,天知道這次的外交行動會不會成爲雄鹿與獠牙之間摩擦的。現在,獠牙帝國已經成爲了大陸第一大帝國,而雄鹿卻是如此的弱小。既然人家沒有來惹自己,自己爲什麼又要去平白無故的惹他們呢?
《放心吧,黯姐姐。》
小麪包叼着一根蟲幹,舉起牌子——
《其實叭叭和我早就說好了,這次的任務,我們不會出任何的力。純粹就當觀光旅遊來轉一圈,然後就等着迴風吹沙。》
黯一驚,連忙說道:“這也就是說,你們兩個……打算消極怠工嗎?”
《談不上什麼消極怠工啦。你看,我只是一個文藝系文學分支的學生,將來就是個普通文員的命。再說了,別人也不會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說什麼話吧?》
“呃……是倒是……可是……”
《所以,黯姐姐放心啦。只要乖乖的,別去故意惹那些獸人,我們就會很安全。比呆在風吹沙還要安全。》
黯猶豫着,但最後還是呼出一口氣:“咳……你們是這樣想的……但是公主啊……身爲諾里烏斯家族的戰士,我不可能看着公主深入敵陣,而不幫忙的吧……”
小麪包一愣,呆住了。因爲在此之前,她考慮事情全都是按照自己的安全來考慮的。還真沒思考過小杏的問題當下,這個小丫頭立刻把視線轉向白癡,而白癡卻是搖搖頭,不置可否。
酒店內的音樂聲繼續在耳邊迴盪,三人圍着桌上的那盆蟲幹,一時間無語。可就在這個時候……
“嘿嘿,終於,來了呢。”
黯頭頂上的憎恨,卻是在這個時候,露出一抹陰笑。
譁——
酒店的大門打開,一個風塵僕僕的人類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約莫四十歲的男人,身上的衣着就如同這座野性的城市一樣,變得十分的破舊而骯髒。他那張原本潔淨的臉上,此刻卻被絡腮鬍子所填滿。他的懷裡抱着一個大紙袋,從紙袋上的紅色十字標籤來看,應該是許許多多的藥物。
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渺小到任何人都可以將他直接忽略。
這個中年大叔看起來就是屬於這種類型,無用,懦弱,不管做什麼,都不會引起其他人任何的興趣。因爲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缺少這種小人物,不是嗎?
但……
當這個人抱着那一大堆藥從白癡身旁走過之時,白癡終於還是看到了他胸前的那個東西。
十字架……
象徵着信仰,與光明的銀色十字架。
儘管,在隔了兩年之後,這枚十字架已經破損了很多,並且表面的銀漆已經褪去,露出下面黑色的鐵鑄。可是,僅僅看一眼,白癡就已經立刻注意到了。
憎恨,笑了。
它略微昂起頭,望着這個面色匆匆的男人。
白癡,雙手互握,淒厲的眼神直接盯着黯頭頂的小松鼠。
而小麪包,也是放下了手中的蟲幹,和白癡同樣冷靜的瞳孔直視那經過的中年男子的背影,一口,將嘴裡的蟲幹咬斷。
嘩啦。
白癡站了起來,他二話不說,直接跟着那名中年男子走去。而小麪包也是心領神會的放下蟲幹,抹抹嘴,同樣尾隨。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看看四周,想了想後,終於還是頂着那隻松鼠,跟了上去。
這個中年男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身後多了一些尾巴,而是依舊往前走着。他上了樓,呼了口氣後,伸出手抓住邊上的一扇門。
啪嗒。
但,興許是他手裡的東西實在是太多的緣故吧,空出一隻手後,袋子傾斜,裡面的東西立刻灑了出來,掉落一地。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頭,捧起手中的袋子,彎下腰,想要撿起那些藥物。可他一彎腰,袋子裡剩下的東西立刻噼裡啪啦的全都掉了出來。
“呃……”
中年男子歪過腦袋,嘆了口氣。他搖搖頭,乾脆的將紙袋放下,將所有的藥物全都收拾進去。然後,再握住門把手,轉開。
“我回來了。”
中年男子的臉上露出笑容,原本略顯疲憊的容貌在這一刻卻是消失不見。
就像是爲了迴應中年男子似的,房間內也是傳出一個溫柔的聲音。只是,這個聲音聽在白癡和小麪包的耳朵裡,除了原本的溫柔之外,還多了一份虛弱,與病態……
中年男子走進房,在這狹窄的房間裡,一張牀上躺着一名容貌秀美的成年女性。她看起來似乎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但臉上的蒼白卻毫無疑問的告訴了所有人,她的身體情況,實在是……
“你……回來了……”
“啊,你別起來,繼續躺着。”
那位躺在牀上的美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回來,嘴角露出一抹淺笑,立刻想要起身。看到這一幕,中年男子連門都來不及關,立刻衝上去,扶住了自己的妻子。
白癡,小麪包,黯偷偷的來到門前,往裡面看。
“你別起來,乖,安安靜靜的睡下去。”
中年男子滿臉愛惜的看着那位美人,扶着她,讓她慢慢躺下。那位美人的臉上卻是露出一絲歉疚,說道:“我……拖累了……你……對不……起……”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說道:“你說什麼呢?什麼叫拖累?夫妻嘛,本來就是應該互相照顧的。”
聽到中年男人這樣的話,那位美人的眼中再次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她點點頭,閉上眼。
當美人的雙眼微微合上之時,中年男子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些支撐不住,流露出些許的疲態。但是很快,他就拍了拍自己的臉,站起來。
“怎麼了?”
“沒事你好好休息,我爲你煮藥。只要多加調理,你的身體很快就會痊癒的。”
“……………………嗯。”
中年男子從牀邊離開,抱起那些藥,轉而走向旁邊的竈臺。在他回頭的那一刻,理所當然的,看到了門外的三人。
“…………啊?”
中年男子一驚,伸手指向白癡但因爲這樣一來,他手中的藥物再次落地,發出聲響。
“嗯?親愛的……?”
牀上的美人再次睜開雙眼,理所當然的,看到了門前的小麪包,白癡,和黯。在看到小麪包和白癡之後,她眼中的驚訝之色絲毫不遜色於她的丈夫。但在驚訝之後,溫柔的笑容再次在這位美麗女性的臉上浮現。
可是,面對着中年男子與那名美人,白癡和麪包的臉色……
卻是如同冰霜般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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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房間裡,竈臺上的水壺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那位美人躺在牀上,雙眼微合,發出悠長而寧靜的呼吸。在旁邊,則是一直在燒煮草藥的中年男子,專心的調製藥物。
“好了,來。”
中年男子端起燒好的草藥,來到牀邊。他扶起軟弱無骨的妻子,讓她靠在牀板上,然後拿出調羹,一勺一勺,專心致志的餵給妻子。
“來,喝了。獸人的藥草很有效,對你的病會有很好的效果。”
美人點點頭,張開嘴。中年男子將手中的藥水吹涼之後,小心翼翼的餵給妻子。
“嗚……”
美人喝下湯藥的那一刻,眉頭略微皺起。中年男子急忙放下碗,擦拭着她的嘴角。
“怎麼了?”
“苦……”
“不苦,良藥苦口。等你的身體康復之後,就可以不用再喝了。”
“嗯……”
“來,再喝一口。”
“咕……啊。對不起……”
“怎麼了?突然說這種話。”
“因爲……我的身體……害了你……而且我們的錢……也不多了……這樣下去的話……”
“別說這些了。錢可以再賺,只要你的身體康復,那麼任何事情都可以解決。來,再喝一口,好嗎?”
“嗯……”
“乖。”
中年男子微笑着,小心呵護着他那已經如同玻璃一般脆弱的美麗妻子。旁邊坐着的黯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了自己的心臟,不由得伸出手捂住胸口。
(如果我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會有誰……這樣照顧我嗎……?)
思緒,在飛舞。
在不經意之間,黯轉過頭,望向了身旁的白癡。看着他那冷若冰霜的側臉,黯立刻回過頭,不再想了。
好容易,中年男子才喂完妻子喝藥。他仔細地替那位美人擦拭着嘴角,隨後,扶着她,讓其安安穩穩的睡下。拉起被子,蓋好。
“我沒事。你去陪陪客人吧。這麼多時間了,你從未有過客人上門。現在,好不容易有朋友……”
中年男子微微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臉,笑笑。這位美人也是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閉上雙眼,睡了。
“呼……”
中年男子呼出一口氣,轉過身。他看了看白癡和小麪包,又看了看黯和她頭頂的松鼠,搬過一張椅子,放在他們的面前,坐下。
“不好意思,讓你們等那麼久。”
黯連忙搖手,說道:“不,沒事其實是我們打攪了您和您的妻子,是我們不對。”
中年男子呵呵笑了笑。他盯着黯凝視片刻之後,突然轉過頭對着白癡說道:“這位……是夫人嗎?”
黯愣了一下,雙頰立刻拉紅。也許是由於太緊張了,她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她……”
“啊嗚”
小麪包打斷了白癡的話,手中舉起牌子,哼了一聲——
《叭叭是個人渣推土機只要是女人就會推》
“哦?哈哈……哈哈哈哈……那真是……”
中年男子有些尷尬的笑笑,說道:“其實吧……我還是比較希望,你能夠由始至終,這輩子只對一個女孩子好。畢竟……”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妻子,“畢竟……不,算了,當我沒說吧。”
白癡閉上嘴,也就乾脆的不說話了。
此時,黯開口道:“那個……對不起,您和小白認識嗎?”
中年男子點點頭:“嗯,認識。之前受了他很多的照顧。如果不是他的話,相信我和我妻子早就已經死了,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月明姐姐是怎麼了?》
小麪包舉起牌子,指着牀上的那位美人。
“她……咳……”
中年男子張開口,可一時之間卻不知應該從何說起。他望着牀上的女性,眼中充滿了憐愛與愧疚。
“我妻子她……生了病。這個病嘛……咳……”
這一刻,小麪包突然想起了什麼,原本舉起的牌子立刻放下。她看着白癡,望着那雙漆黑色瞳孔中的冰冷色彩,籌措起來……
她,生病了。
而病因,白癡卻知道。
兩年之前,在那因爲地震而崩潰的鋼鐵之城。
可怕的惡魔降臨人世,肆意屠戮着劫後餘生的人類。
那頭惡魔玩弄着他人的性命,用自己的力量給他人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
那一刻,那雙鮮紅之眼在這名女性的面前睜開。
雖然有一個人替她擋下了這奪命的一眼,但是……
惡魔的力量,終究還是侵入了這名女性的身體,攻入了她的心臟,牢牢地……
佔據了她的靈魂。
“我妻子她沒事……真的……沒事……”
中年男子低着頭,雙手,捏成拳。
這都是因爲自己的無力,沒有能夠保護住妻子的愧疚讓他只能坐在這裡。
兩年來,他已經不知道使用了多少方法來治療自己的妻子,各種偏方全都用過。
可是,對於惡魔的侵蝕,不管是多少種方法,全都是如此的無力,如此的虛僞……
“月明她……沒事……”
“沒事…………”
“沒事…………………………”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