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族聖山的石洞中,蘇寒面對上古荒族的始祖,平生出許多感慨。強如荒族始祖,堅如石器聖物,而今全部塵歸塵土歸土,只留下腐朽的外殼,供後世膜拜。時間的力量無人可以抵擋,誰都逃脫不了法則的桎梏。
這是個很可怕的問題,蘇寒心中有點發寒,他下意識望望身邊的荒月。這名美冠南疆的荒族明珠,而今只有十六七歲的年紀,但隨着歲月的流逝,遲早有一天,她將老去。
“人族的聖王,可橫渡浩宇,攝拿諸天,一念滅萬靈,但他們存世不過萬年,萬年之後,終將坐化,消失於天地間。象這樣震鑠古今的不世人物,乃世間的巔峰,億萬人仰望的存在,他們臨死前,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你在想什麼?”荒月間蘇寒良久都未說話,碰碰他的肩膀問道。
“我們都無法逃脫那一天嗎?”蘇寒沉吟着,死亡或許並不可怕,但死亡卻代表着永遠消失在天地間,無法重生。自己生命中一切美好愛戀的人或物,都將不可見。
“到底在說什麼啊?”荒月很疑惑。
“月兒。”蘇寒收斂心神,轉頭問道:“傳聞,無人可永存不朽,只有仙,能與日月同輝,我們都將老死,被時間磨滅。”
“既要老死,那趁着現在,就要快樂一些。”荒月歪着頭道。
“你說的對。”蘇寒思索了片刻,似乎想通了些什麼,似乎又再次陷入迷茫。
螻蟻一生,到頭來是死,聖人一生,到頭來也是死,既然都要死,又有什麼分別?臨死前再去回味一生的榮光與高貴,只不過會讓自己更加接受不了死亡的陰影。
“修行只爲了超脫輪迴嗎?傳聞中的仙,真的能夠擺脫生死的束縛?”
“這世間那裡來的仙?”荒月嘻嘻一笑,道:“我們荒族億萬年的歷史了,從未有什麼仙的傳聞。”
“那些事情都太飄渺了,而今沒有必要刨根問底。”蘇寒自失一笑,他神池境修爲,還被先天奇毒的陰影所籠罩,現在去探尋這世間最頂級的奧秘,確實有些不現實。
“聖殿就只有這麼大了,兩旁還有一些小洞,是用來儲藏物品的,不過現在都空無一物。”
“恩。”蘇寒點頭,目光又凝聚到兩尊大石人面前的幾件石器上,這些都是荒族的聖物,雖然腐朽了,但有一些殘存的道則痕跡,這是無形的寶物,據說有人曾從上古遺物中觀摩出了道意。
他緩步上前,想要親眼看看聖器上存留的道則痕跡,荒月並未阻止,聖殿很寂靜,從未有什麼危險發生過,只不過兩尊大石人偶爾會雙眼閃動淡淡光芒,荒族人都說這是兩位始祖一縷神念未滅。
石斧,石矛,石碗,石盤……無盡歲月前讓南疆都顫抖的聖器全部化爲了凡石。蘇寒對荒古戰矛尤爲關注,他曾親眼看見過荒正以荒古戰矛的仿品擊殺神光獸。儘管只是一件仿品,儘管荒正的修爲只能勉強催動一絲戰矛的神威,但就是這一絲神威,卻讓神光獸死的連灰都不剩。
“真正的荒古戰矛,全力催動出來,會有多大的威勢?荒族中如果還有聖人,持荒古戰矛對敵,說不定這片大地都要崩毀。”
石矛長七尺,很粗陋,被先民以石器雕琢出來,沒有任何裝飾,沒有任何花哨,但矛杆筆直,矛頭鋒銳,直至今日,仍然散發出令人骨頭將要碎裂的巨大威壓。一矛之下,神明都要湮滅。
“聖兵就是聖兵,即便腐朽了,依然不容輕視褻瀆。”
“這杆荒古戰矛已經催動不出一絲一毫的威力了,但是始祖的聖物,被供奉在聖殿千萬年,無人敢隨意擺動。”荒月小聲道:“兩千多年前那場大戰,妖族幾位大妖拼死圍攻聖殿,都未能得逞。”
“我想看看戰矛上殘存的道則痕跡。”蘇寒自然知道石矛的重要,絕對不敢據爲己有。
石矛上有一條條痕跡,如同與人大戰時留下的印記,但這些道則的軌跡很神妙,而今道性無存了,依然讓人無法捕捉到其中的道意。其實蘇寒也看不懂什麼,練體境界,和悟道境界差的太遠了。
但石矛上的痕跡,卻象有莫大的吸引力一般,讓蘇寒不由自主一步步的上前,端詳荒族的這件聖物。荒古戰矛乃殺伐聖器,荒族始祖持此矛不知道擊殺了多少強敵,浸染過聖人的血。只是片刻功夫,蘇寒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軟了,被腐朽的石矛完全震懾。
“快!快看!”
這時候,荒月突然張口驚叫起來,手指指向上方。蘇寒心裡一緊,連忙擡頭,兩尊一直巍然不動的大石人,雙眼流轉出一抹淡淡的光輝,象萬千銀絲披落,與聖光無異。
“始祖顯聖了!始祖顯聖了!”荒月立即跪拜在地。
石人雙眼中的淡淡光輝在不停盤旋繚繞,慢慢垂落下來,將石頭身軀都籠罩在其中。蘇寒心中很驚訝,荒族始祖坐化了不知道多少萬年了,即便有神念留存下來,也不可能存世這麼久。但眼前的兩尊石人,卻實實在在的勃發出一層淡淡的聖光,令人歎爲觀止。
淡光在慢慢的流淌,彙集,如同萬千河流奔涌向海,一道清晰可見的聖光緩緩落下,驟然沒入了石臺前的荒古戰矛上。
“這是什麼東西?沒入石矛中了。”
蘇寒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猛然上前兩步,一把將石矛提了起來。這件荒族的聖物並不沉重,只有百餘斤,但當蘇寒將它拿起的那一瞬間,就如同拔掉了汪洋大海中的定海神針一般。
荒族聖山如大鼎,鎮壓着三千里荒族領地,而聖殿則如聖山的山眼,由荒古戰矛鎮壓在此。蘇寒心裡隱隱產生一絲不妙,他連忙將手中的荒古戰矛放回原位。
兩尊石人勃發出的聖光更加強盛了一分,整個聖殿似乎都隨着石矛的移動而產生震盪,蘇寒驚恐的連連後退,他根本沒想到,只是隨手觸動了荒古戰矛,竟然產生如此嚴重的後果。
“月兒,這是怎麼回事!”
“我……我不知道……”荒月也驚呆了,荒族人每年祭祀祖先,只是在聖殿外膜拜,而後在頂峰的祭壇祭奠,除了迫不得已,很少有人進入聖殿內部。一些荒族少年少不經事,因爲好奇進了聖殿,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隨便亂動。
轟隆隆……
一瞬間,整座聖山似乎都巨震起來,山搖地動,蘇寒一把拉起荒月就朝外跑,而今情況不明,但顯然聖山受到了波動,石洞一旦坍塌,會將他們都埋在其中。
他們順着聖殿厚重的大門溜了出來,頓時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整座聖山在天地間不停的搖移晃動着,如同一尊沉睡了無數歲月的巨神將要甦醒,此處的珍禽靈獸驚恐莫名,四下逃竄,十幾二十丈大小的石塊從山頂滾落下來,隆隆作響。
“難道今天惹禍了!”蘇寒頭皮一陣發麻。
巨大的石塊隨着聖山的震動而滾落,渾然一體的山峰好像將要崩裂一般,聲勢相當浩大。蘇寒不敢在這裡停留了,他一手拉起荒月,兩人御空升騰,急速高飛。
身臨半空,眼前的情景更加懾人,百里聖山,幾乎象要從大地中掙脫出一般,拼命的來回搖動,塵埃滾滾而起,遮蓋了日光。
“我們的祭壇好像要毀掉了!”荒月大吃一驚,望向前方,聖山山頂上,四根巨柱支撐起的祭壇搖搖欲墜,無法經受聖山的抖動,將要崩塌。
聖山祭壇乃是絕對的禁地,除了每年祭祖時,由族長帶領族中緊要人物虔誠祭祀,其餘的荒族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登山親眼目睹祭壇。而今祭壇將要崩毀,荒月的心肝險些從胸膛跳出來。
“我們怎麼辦,怎麼辦!”荒月花容失色,身軀輕輕發抖,眼前的情景確實將她嚇壞了。
“聖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們無力阻止,先離開這裡。”蘇寒當機立斷,他不知道聖山因何巨震,但聯想前後,一切都是發生在自己觸動了荒古戰矛之後,而今惹了大禍,他也心驚肉跳。
嘭!
聖山真的將要崩毀了,山體在劇烈的震動下咔咔裂開,有黑白兩色的濃煙從裂縫中噴出,一些山石十幾丈大小,重有十萬斤,卻象一顆彈丸一般被彈了出去,碎石如同暴雨,從山上傾瀉下來。
蘇寒和荒月連忙朝遠處飛遁,但剛走了片刻,從四面八方,都有荒族人急速趕來,這些人或打獵,或採藥,或巡視,散佈在寨子和聖山周圍,聽到聖山巨震,全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荒月,怎麼回事!”有人迎空大聲問道。
“不知道……”荒月咬咬嘴脣,道:“我們來找藥,從聖山外圍經過,聽到響動,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御空過來查看一下。”
對方並未懷疑,和蘇寒荒月並在一處,一起查看聖山的鉅變。一座方圓百里的山峰在廣闊無垠的南疆中,連粉塵都不算,但人身臨其境,才知道這種震動如此的駭人,幾乎象是天地毀滅的前兆。
尤爲重要的是,這座山峰乃是荒族的聖山,是祖源之地,不容出現差錯。
嘭!
聖山抖動的更加劇烈了,大塊大塊的山岩帶着泥土和大樹,從山體上脫落,被激射出來。
幾個荒族人以法力將如雨的山石震散,人人眉頭緊皺,這種鉅變來的突然,且原因不明,一般的修士根本沒有一絲阻擋的力量。
“不行!”一個荒族人大聲道:“回去叫人!”
一些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荒族人各自分開,留守在聖山一角的上空,雖然人力並不能阻攔聖山的巨震和崩裂,但他們很勇敢,不肯全部離去。
有人想要回寨子叫人,剛剛走了不遠,蠢蠢欲動的聖山象是突然爆發了一般,無窮無盡的力量交織成了汪洋,幾乎一小半山體都崩裂了,朝四周擴散出去。
這是無可抗衡的力量,人被淹沒其中,如同一片落葉,蘇寒伸手緊緊拉住荒月,兩人嘭的被席捲上天,而後在一團無邊無際的漩渦中翻滾掙扎。塵煙蔽日,將一且都遮蓋了,不能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