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阿拉延宗到院中小解,完顏氏房間裡依然亮着燈光,時不時還傳出異樣的聲響。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阿拉延宗不可能再貿然幫忙。
次日,天剛破曉阿拉延宗便起了牀,烏拉之桃還睡得香甜。
阿拉延宗先到隔壁看了一眼,胖子和瘦子一夜未歸。
完顏氏兩人尚未起牀。在這寂靜的清晨,那只有一層薄油紙的窗戶,隔不斷打骨催枯那如雷般的鼾聲。
掌櫃還沒有醒來,店小二已經在後院燃火燒水了。
阿拉延宗行至院門,撥開門栓,走出客棧。
向南望去,大概一二里的地方就是海邊。吹來的海風,除了有些海腥之外,還有些涼。
海邊的浪都不大,但也能夠聽到亂石穿空的聲響。
有兩艘大一些的漁船停泊在海里,十幾條小船倒扣在海灘上。
除了偶爾飛起的海鳥之外,見不到人影。
呼吸着海邊的空氣,雖然有些腥,但也覺得很鮮,吸進肺裡異常的清爽。
阿拉延宗到海邊溜了一圈,打了一套拳術,舒鬆舒鬆筋骨,覺得渾身舒泰了許多。
等他回到客棧,烏拉之桃已經起牀,洗漱完畢,正準備吃早餐。
阿拉延宗拎着銅壺到後院,向店小二要了熱水。
回來之時看到完顏氏站在房門外,雖然起牀了,但她依然睡眼惺忪哈欠連天,不過還是跟阿拉延宗打了招呼。
阿拉延宗近前說道:“完顏阿姨,今天我們就要離開客棧了,西去奔往維科奇山城。你和打骨大叔有何打算?”
完顏氏打了個哈欠,說道:“一兩天我們也要走的。這裡除了鹹魚,再也沒有其它食物,即便是鹹魚店裡也不多了。現在看到鹹魚,別說吃,一見我都要吐。”
阿拉延宗知道,棺材鋪的老闆在一段時期裡發了財,這個老闆娘身上肯定有不少錢。她現在不會爲錢愁,但她會爲沒有吃的憂慮。
便答道:“也是。要想吃得豐富些,還是要到人多的地方去,這裡不可能長住。我也要找些活計,以維持日常生活用度。”
與完顏氏說過話,阿拉延宗遂回屋同烏拉之桃吃了早餐。
飯罷,二人開始收拾行李。
沒了狼皮和狼肉,行李輕便多了。看了看那根光溜溜的白臘杆兒,阿拉延宗決定還是帶着,走山路用得着,省得再去找木棍做柺杖了。
到了櫃檯,老者已經坐在那裡。阿拉延宗將窗戶破損一事跟老者說了一番。
老者嘆息一聲,“無所謂啦!這間客棧以後有沒有人來住還不一定呢。這麼多房間,也不在乎少那一間。”
阿拉延宗除了付清房費之外,堅持賠了損失。此外,他又向老者買了一個皮囊,用來裝水。
下面要走的路基本上是沿着海邊行走。不同於山裡,到處有山泉。這裡的淡水很珍貴,異常難尋。缺少淡水的時候,比缺少食物還要難熬。
當阿拉延宗問詢老者鹹魚是不是已經不多的時候,老者又一聲嘆息。
“最多吃上三五天。現在已無人出海打魚,村裡面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無人能駕得船隻,必將坐吃山空。沒魚吃了,我們也即將餓死。”
說罷,老者居然流出了兩行清淚。
阿拉延宗原想向老者購買一些鹹魚,留在路上當乾糧,聽完顏氏說了,心裡犯了嘀咕,老者又這麼一說,便不忍心再提出來。
“那……那將如何是好?”
“唉!過一天算一天吧。一覺睡到亮,能夠醒來就是還活着。偌大個村子現在沒有幾個人了,很快就會成爲空村。”
阿拉延宗聽了,心裡甚是傷感,他不能再跟老者談下去了,再談下去,將會引起他更多的悲傷,便與老者告辭。
叫上烏拉之桃一起與完顏氏道了別,出了客棧。
大街上依然靜悄悄,見不到人影。兩旁的房院,只是在那裡靜靜的矗立,十房九空,不再有昔日繁華,也沒有沸揚的生氣。
向西行就要回到村北,那裡有一個岔道通向西方。
到了村頭,沒有見到青年婦女。阿拉延宗決定去她家再看她一眼,也看看兩個孩子怎麼樣了。
當阿拉延宗和烏拉之桃走進院子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兩個人驚呆了。
院子中間已經挖了方坑,那一對骨瘦如柴的雙胞胎兒女並排着躺在那裡。青年婦女正在一杴一杴地往孩子身上填土。
青年婦女對阿拉延宗二人的到來沒有理睬,依然只是填土。
二人急忙上前觀看。兩個孩子早沒了氣息,皮膚下包裹着的僅僅是一身的骨架,兩身單薄破爛的衣衫算是他們的陪葬。
年輕的母親表情麻木,沒有眼淚,只是慢慢的一下又一下的在孩子身上堆土。
阿拉延宗不明白,她爲什麼把孩子葬在院中,可他也不好阻止,這個時候更不宜詢問。
烏拉之桃站在阿拉延宗身後,同感悲傷,落淚了。
阿拉延宗上前試着接過青年婦女手中的鐵杴,替他埋葬兒女。
新墳堆起。
青年婦女癱坐在墳前。
沒有哭泣,沒有淚水,沒有話語,有的只是在那裡默默的坐着,兩眼空洞無神,呆呆地望着剛剛堆起的土堆。
阿拉延宗和烏拉之桃站在她後面,默默的陪着。
良久。
青年婦女從懷裡掏出一把肉乾,撒在了土墳上。
這肉乾,兩個人很熟悉,就是他們的狼肉乾。昨天給過她一兜囊,現在她應該還有的。
青年婦女終於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一個大布兜,遞給阿拉延宗。
依然是有氣無力的聲音,“拿去吧,這些都還給你們。我沒用啦!”
阿拉延宗接過來一看,布兜裡全部都是狼肉乾。烏拉之桃也湊到近前觀看,這些肉乾,比他們昨天留的那一兜囊要多的多。
兩個人幾乎同時問道:
“誰給你的?”
青年婦女仍舊有氣無力,“瘦子,還有胖子。”
阿拉延宗和烏拉之桃對視一眼。
阿拉延宗繼續問道:“他們人呢?”
“走了。”
“何時走的?去了哪裡?”阿拉延宗有些焦急。
“昨天夜裡,他們從我這離開,聽說去了西方。”
阿拉延宗二人無奈,把布袋重新交還了青年婦女,說道:“這些你留着吧。”
青年婦女堅持要把肉乾給阿拉延宗,“我知道你們是好人,這些肉乾是我掙來的。我掙了給孩子吃,可他們用不着了,我也用不着了。你們不拿走就糟蹋了。”
不管青年婦女說什麼,阿拉延宗表示堅決不要,眼淚都已經出來了。他知道青年婦女在想什麼。
這種場合他實在是待不下去了,與烏拉之桃含着淚,忍心離開。
青年婦女依然在後面怔怔的望着,有氣無力地說着,“沒用了,留給我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