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行了幾十裡的路程,太陽到了頭頂上,既便是初春的時節也感到了熱烈,只因有徐徐的東風,纔不覺得浮躁。
但騎馬坐的久了,臀下有些潮溼,烏拉之桃和安拉小二是覺察不到的,他們都坐了馬鞍。
可阿拉延宗就不同了,他可是坐在馬背上的,馬身上滲出的細汗,他的兩股是最先知曉的。
天到正午,馬兒也有些累了,三人打算讓馬吃些嫩草,人也吃點乾糧。
雖說這裡是平原,道路兩旁也有水溝或是較緩的土坡。
前面那緩坡草色濃郁些,便將馬兒驅到那裡,三人下了馬,卸了鞍,摘了口嚼,先將馬匹在水溝裡飲了水,便拴到幾叢荊條處,任由馬兒銜草。
拿出從安迪幸兒家帶出來的乾糧,每人取了些,坐在坡上一邊看着馬匹,一邊吃。
吃得噎了,便取過水囊喝上口水,以便將乾糧嚥下去。
安拉小二說他水囊裡的水不多了,便起身要到水溝裡灌一些。
或許他想找個容易落腳的水邊,向前走了十幾米,剛要蹲下身去灌水,突然驚叫一聲,復又站了起來。
阿拉延宗二人聽到驚呼,趕緊望向這方,又聽安拉小二喊道:“這裡有人!有死人!”
阿拉延宗和烏拉之桃急忙跑了過來。
只見一人頭朝下紮在水溝裡,一動不動,身上衣服陳舊破爛,髒兮兮的鞋子已然磨透,都露了腳掌和腳趾。從裸露的腳踝處可以看得出,身體已浮腫,屍體散發着惡臭。
烏拉之桃一見,頓覺一陣噁心,剛吃下肚的乾糧嘔出了一大口,眼淚也跟着流了出來,趕緊用手捂了口鼻,轉過臉去,不想再看一眼。
阿拉延宗拍拍她的肩膀,“你還是離這兒遠點吧!”
烏拉之桃向坡上走了十幾米,坐在一塊石頭上,取出水囊喝了些水,算是給自己壓了壓,依舊心有餘悸地望着這邊。
“怎麼辦?”
安拉小二雖然也有些噁心,但他還是忍住了,手足無措地問詢阿拉延宗。
阿拉延宗看着屍體,長出一口氣,說道:“看樣子,這個人是要到溝邊喝水,沒想到卻一頭栽進了水裡,再也起不來了,說明這人身體孱弱。看他的衣衫更像是長期旅行的流民,十之八九得了瘟病。”
安拉小二有些擔憂,問道:“他若是得了瘟病,豈不污染了這水渠?那我們的馬……”
阿拉延宗向溝渠兩端望了望,“幸好這是下游,剛纔兩匹馬是在上游飲的水。”
“哎喲!那真是萬幸,若是那馬兒得了瘟病可就遭了。”安拉小二有些後怕。
阿拉延宗看了看那屍體,說道:“最好是把他弄上來,火化了埋掉,省得繼續污染水源。如果有其他路過的人喝了水,後果不堪設想。”
安拉小二聽罷,要蹲下身去拉那屍體。
阿拉延宗趕緊制止他,“不能接直接接觸,得想個其他法子。”
“其他法?我們又沒有鉤子撓子的,怎麼弄上來呀?”安拉小二望了望四周,突然喊道:“有了!等我一下!”
只見他朝坡上跑去,那裡有一片小樹林,他掏出菜刀,咔咔幾下,先砍了條樹枝跑了過來。那樹枝讓他砍得留了一個倒鉤。
阿拉延宗讚歎道:“你倒是很有辦法。”連忙接過樹枝,將那倒鉤搭在了屍體的腰帶上,一使勁將屍體拉上了岸邊。
那屍體的面部浮腫的更嚴重,根本已經辨別不出鼻子眼了。
對這噁心恐怖的場面,安拉小二根本就不敢去看,只是一直問阿拉延宗下一步怎麼辦。
“你還去那樹林裡砍些枯枝來,我在這裡挖個淺坑,把屍體放在坑裡焚燒一下,省得再污染土壤。”
安拉小二聽了,便又急忙跑向小樹林,去砍木柴了。
烏拉之桃也站起身來,到樹林裡去幫安拉小二。
阿拉延宗取出短劍,就在那屍體旁一米遠的地方,去鬆地上的土,然後用手將鬆土刨開,看一看大致能夠將這屍身裝得下才罷手。
這個時候,烏拉之桃抱了一捆乾柴過來,遠遠的將樹枝放下,便又返回了小樹林。
阿拉延宗用樹枝木鉤將這屍體勾住拉到了坑裡,便又取了乾柴覆在屍體之上,又去幫安拉小二砍柴。
當在屍體上覆了足夠的木柴之後,阿拉延宗取出火鐮將木柴燃起。
火勢起初很小,只有淡淡的火苗,微風吹過,漸漸旺了起來,那嗶嗶啵啵的爆裂聲讓人聽了心碎。
這孤魂野鬼埋屍荒野總覺得有些悽慘。這該死的瘟疫奪走了多少人的生命,又迫使多少人離家出走,四處逃亡!
不單單是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就連生命都朝不保夕,甚至都難以入土爲安,那一縷孤魂怎能安寧?
阿拉延宗望着越燒越旺的柴火,心中是無限的感慨。這瘟疫對百姓來說就是毀滅性的災難,甚至對這個國家都是沉重的打擊。
空氣中彌散着濃重的焦臭味,烏拉之桃實在受不了這個味道,一直躲在坡上,遠遠地望着。秀眉緊蹙的她想起了母親,母親一個人留在那山洞裡,無以爲伴,豈不孤單?
火勢終於熄滅,那屍體已然燒焦,雖然沒有化成灰,但也降低了污染。
阿拉延宗雙手捧土,向屍體撒去。
安拉小二用一隻右手一把一把將土抓往焦屍。
黃土終於將屍身全部掩蓋。
兩人到上游洗了手,安拉小二也無心再用水囊灌水了。
此時,兩匹馬差不多吃飽了,三人整裝上馬,繼續北行。
令三人吃驚的是,在路上又看到了數具屍體,均是曝露荒野。他們無力再一一焚燒掩埋,只得懷着沉重的心情繼續趕路。
一路上,烏拉之桃再也沒有跟阿拉延宗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坐在馬背上,任由那馬兒踏步前進。
道路兩旁雖然草色青青,但是那田裡多是成片成片的白地。現在應該是春耕時節,然而他們沒有發現一片土地開始耕種。
瘟疫遍佈在人間!
荒涼統治了世界!
太陽已然偏西,一抹晚霞掛在天際,天上的幾朵白雲染成了暗紅色。氣溫也涼爽了起來,烏拉之桃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阿拉延宗將她摟得緊了些,一指前方,“好像有個村莊,今晚我們到那裡住宿。”
烏拉之桃擡頭望去,大概十里的地方,似乎有炊煙升起,一下子高興起來,“那我們就不用露宿荒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