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堂來到天池之上,這地方與下方的山脈不同,有點兒逆空山的味道,但逆空山如平原,而這裡,是一片水域,一處湖泊。
行走在寬闊的九曲橋上,來來往往有很多修士,都很年輕,男男女女相談盛歡,卻無人察覺到江堂這個異類。
湖中有一片廣闊的殿宇,亭臺樓閣如重重山,厚重中又有云霧間的飄渺,仙鶴齊鳴,琴聲悠揚,實乃仙境。
江堂來到一處平臺,周邊數十人環坐,中間一名容貌清麗,冰肌玉骨的女子正在撫琴,同時還慢悠悠的講道,從她的水藍服飾玉晶帶來看,應該是天池派中某位閣主。
江堂在邊上看了片刻,忽然走入人羣,來到中央的閣主面前,這閣主卻毫無察覺,依然在微閉雙目撫琴講道。
江堂伸出手,指尖落在琴絃上剎那間,似乎天地都爲之一顫,猶如時間禁止了一般,之前還在交談的弟子們,此刻都是面露僵硬,目光呆滯無神,只有沉悶的琴音在徘徊。
“不知那位道友大駕光臨?落魚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這悅耳的女子聲音來得突然,卻並非江堂面前女子所說,而是從遠方雲霧樓閣深處傳來。
江堂收回手,負手而立,望着雲間樓閣道:“我只是路過,睹物思情,一時管不住手,抱歉。”
“路過便是客,道友能否賞臉進來喝杯茶再走?”
“正有此意。”江堂點點頭,赤腳在平臺上踏上一步,人便已消失不見,同一時間,附近所有呆滯的天池派弟子們這纔回過神來,卻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繼續着他們的交談,那閣主也是繼續撫琴講道,只是修爲高過附近所有人的她,此時是眉頭深鎖,似乎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可哪兒不對勁,她卻說不上來。
天池派深處,那雲霧中的閣樓之中,有一座觀星臺,此刻觀星臺上,一男一女相互對坐,兩人看起來都只有二十出頭,女子砌茶,男的則在看着輔助觀星的儀器,他感覺有點兒渾天儀的味道。
“道友對天星也感興趣?”說話女子,正是天池派的祖師,四千年前就步入聖人之境的落魚。
此女人如其名,的確有沉魚落雁之容,只是洗盡鉛華,素衣之裝,看起來很不起眼,卻總能給人一種心安、寧靜之感。
“有點,只是看法不同。”江堂點頭道。
落魚淡笑道:“道友的話令人費解,你都不知落魚的看法,又怎知不同?”
“儀器不同。”江堂目光看着天星儀,繼續道:“星是活的,你的天星儀卻是死的,千年,萬年,或許沒什麼變化,但如果能再精細,便會發現變化很大,星辰軌跡無時無刻都在變,被恆星吸引,被行星排斥,它的位置不可能始終保持如一。”
落魚聽後點點頭道:“嗯,道友說的的確在理,我這天星儀從建好到今日,也有兩萬年了,的確已經看不準了,不過我卻懶於改動,就這麼放着吧。”
江堂收回目光,看向落魚問:“在下不明白,你爲何會選擇留在這裡?”
落魚沏好茶,推杯到江堂面前,端起自己的茶杯一敬,待江堂也端杯回禮時,她才飲下道:“我若不在,豐澤大劫便無法渡過,這就是我回來的理由。”
“大劫!”江堂有些驚訝的看着落魚。
“嗯,魔星將起,天下動盪,誰也無法保證在這場魔劫中能倖免於難,我只想這一方水土不要再受重創。”
江堂不動神色道:“可你們已經做下了,就要揹負起來。”
落魚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擡眼看着江堂道:“還不知道友尊姓大名?又是從何而來?”
“江堂,九州。”
江堂的回答很乾脆,但落入落魚耳中卻如晴天霹靂,把她這看淡世間萬物的性情狠狠的蹂躪了一把。
但很快,落魚就收斂了驚訝,莞爾一笑道:“原來是二爺的鄉親。”
“你若是他。”江堂微驚問到。
“這附近有誰不知二爺,誰不懼二爺。”落魚搖搖頭,輕嘆一聲後,顯然是不想提起這個問題了,轉移話題道:“江道友你也是個令人懼怕的人,或者說是魔!”
江堂苦笑道:“彼此彼此。”
彼此二字過於諷刺,饒是落魚性情在清冷淡然,此時面上也出現了少許慍色。
江堂並非無風起浪,在看到天池禁地石屋內的東西后,他就知道豐澤這地方早已被埋下定時炸彈,亦如青霄那般,什麼凍天宮,什麼巨神界,都是爲了魔將出世做的鋪墊。
而且豐澤這個局已經將近成熟了,相比用不了多久,魔嬰就會出世,到時候整個豐澤都要被它吞噬。
也因此江堂不必躲躲藏藏的,因爲這樣才能爭取到更多時間拖延神庭的腳步。
“沒人比我更瞭解魔,下面山中的隱患,包括整個豐澤的隱患,我都能幫你解決,神庭也只會讓我在通緝榜上架高几位,不會怪罪你們。”
落魚聞言凝眉不展,江堂的話的確很誘人,但神庭會輕言放棄嗎?
“想要得到,就要付出,在哪裡都一樣。”江堂繼續說道:“道尚公曾跟我說過,金霄之所以變成青霄,是因爲他們付出了,就算賠上整片苦海,他們也要得到神庭的幫助。而你們豐澤也付出了,但得到的是什麼?還是說與豐澤無關,能拿到手的,只有你?”
“江道友,你們魔修是不是都如你這般,直接!”落魚的反應很明顯證實了江堂的話。
她成爲聖人,就是得到了神庭全力培養,而付出的則是整個豐澤!
沒有成爲聖人前,她毫無感覺,可成爲聖人後,她已是後悔莫及!
有捷徑走,爲何不走?換做是江堂是毫不猶豫的走,而一直以來他也都是如此。
但他走的捷徑是他所能承受的,能揹負的!
無法承受揹負他絕對不走,而眼前就有一條,那是虛神和通衍子給他開闢的捷徑,他沒有走!
他們的奉獻,不單單是表面形式,不是一顆星球這般簡單,而是把他們所學,所領悟,所有的心得本領與神通,都在,全在江堂魔界中,也就等於在他心中,腦中,可以隨時調用,可他不敢碰!
他怕承受不起!
與他截然相反的便是眼前落魚,曾經毫無顧忌的要拋棄一切去抱大腿,她成功了,可成功後卻反悔了,她本該自食其果,眼睜睜的看着豐澤毀滅,卻什麼也做不了!
這其實也是江堂想看到的,但他爲了南周,選擇幫把手,心底卻期盼着落魚不樂意,甚至反而想抓他交給神庭,換來豐澤的平安,但讓江堂失望了,落魚考慮良久之後,她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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