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起,落葉如雨,在這條山道上渲染出一幅悽美之境,可卻不合時宜的,江堂幻聽了。
似有人在問,他爲何上山。
似有人在問,他爲何修到。
似有人在問,他爲何心亂。
此聲,有問有質問,也有疑問,又從問到說,訴說,勸說。
短短一瞬間,江堂好似經歷了一個人的匆匆一世,那是永無止盡的孤獨與寂寞,這些苦,都將化爲修煉動力,尋求天道的引子。
讓他有一種捨棄一切,盤坐下來潛心悟道之感。
一生苦修,真的苦嗎?
不,真正的苦,來源於心,心若不苦自不苦,心若苦,不論過着怎樣的人生,皆是苦。
筆直山道似無盡頭,山道兩旁有綠樹蔥蘢,亭臺樓閣,時不時,還能見到修士盤坐樹下,站於樓前俯瞰蒼生。
沒有一個人想要去阻攔江堂的意思,甚至不會多看他一眼。
而江堂擡起的腳卻沒有在落下。
他似乎沉靜在尋道的半路上,眼裡,籠罩的是迷茫。
幻聽在繼續,但只有江堂能聽得到,陳巍奕是一路迷惑的看着江堂背影,他看不明白,更別提通過晶屏觀看的修士了。
若非微風吹動江堂的如雪發衣,衆人還以爲畫面靜止了!
棲仙國都城,站在信號塔下的一位老者似乎看明白了,嘴角不由流露笑意。
“王老,您笑什麼?”邊上有認識老者的修士好奇詢問。
“沒什麼,這條路,可比那天兵天將可怕多了。”
王老的話讓人更加糊塗。
不就是一條路嗎?難道與背山道一樣,內含禁制?
“要是禁制,這還簡單了,那東西,可比禁制更難對付,因爲它無形無影,無力無傷,僅是一念啊!”
“念?”
衆人越加糊塗,這念,莫非是神念?是申鬆老道用神念禁錮了江堂?
可江堂剛纔能在二爺面前調侃,就憑申鬆老道,他能辦到嗎?
若不是,那這念又是什麼?
因爲透過晶屏,沒人能切身感悟到那種無形無影的念力。
“在我看來,所謂的苦,不過是逃避現實,不願意接受與承擔罷了,人,他始終是人,七情六慾纔是他該有的,苦,也在此中,不明白快樂,不擁有快樂,自不苦,卻也不是人。天道,創造萬物,衆生都由天道孕育,它若不知七情六慾,何來的七情六慾?連做個人都沒整明白還妄想明白天道,活該苦一輩子。”
一言至此,江堂眼神雖無光芒,卻也無迷茫,他只是漠視一切,赤足落在臺階上的剎那,盤坐于山道旁古樹下的一名苦修者張口便吐出一灘鮮血。
一步一階,徐徐而上。
江堂所過之處,兩旁的神煌弟子接連嘔血,更有甚者直接氣絕身亡。
破道!
要是還沒看明白,陳巍奕就是真傻了!
這是執念的對抗,一個人,一輩子,總會有一種執念是不能容任何人染指的,有人爲錢,有人爲名,有人爲利,也有爲情,爲愛,爲了這些,他們任何事情都樂意去做,那怕付出他們的一生。可如果有一天他們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東西根本不存在,不過是夢影曇花時,他所要面對的只有無盡的悔恨。
苦修追求天道沒錯,追求的方式也沒錯,錯,就錯在他的苦修給他相關的人帶來無法磨滅的苦!
一人苦,一家苦。
人不是獨自生活在世上的物種,他需要陪伴,需要理解,需要愛。
不是你說拋下就能拋下的,強行的拋下,只會給身邊人帶來厄運,帶來苦。
小則影響一家,大則影響天下,那怕你吃一粒米,這對稻穀而言,也是苦!
如此說來,從苦感悟天道是沒錯的,因爲一通百通,苦可接觸萬物,讓你感悟萬物,明白衆生皆苦。
但只有苦嗎?
苦從何來?
沒有快樂豈會之苦?
這一路,苦修用着苦念妄想影響江堂,讓他放棄一切投入苦海,參悟天道。
卻相反的,讓江堂從苦演化出了七情六慾,推演成了萬物,那麼這些苦修所謂的苦,自身苦,悟苦得道的路還能走嗎?
曾經何時,他們也都是一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有過親人,有過朋友,還有過愛,師門中的師姐師妹,師兄師弟,宗門外的親朋好友,他們都拋棄了,這一位修得苦,便能悟得天道,殊不知,苦的由來!
都已經本末倒置了,被江堂推翻後能不破道嗎!
不知有多少執念,妄圖擊退江堂,可最終,全被江堂一一破解,導致三十六靈窟弟子接連受執念反噬,苦不堪言啊!
畢竟是做了天道的人,對於天道瞭解,在場何人能與江堂抗衡?
別人殺人,是用刀,用劍,用法術,用神通,而江堂,用的可並非是念力,而是念頭!
念力能殺人,但念頭是無法辦到的,它只是一個想法,瞬息而至,轉眼消失,也能纏繞腦海百年不散,纏得越久,執念越身,被破解時反噬之力也越強越可怕。
這些人,只是被江堂用念頭破了執念,說傷害有多大,卻沒個定數,有人死了,有人只是嘔血,有人僅是面色白了白罷了,也有痛哭流涕,滿臉悔恨的……
可在晶屏的視覺效果中,江堂是每行一步,山道旁便倒下一人,其姿態之霸道,舉世無雙!
三天之後,九宮登仙台出現在江堂視野之中。
登仙台不大,方方正正,橫寬百丈,臺上陣紋密佈,繁華精美,而在此臺八方高空,分別懸浮了八座宮殿,只是缺少了神煌中宮。
江堂站在登仙台中央,沉聲道:“申鬆老道,你直到現在也不肯露面嗎。”
沒有人迴應他,只有耳畔的風聲一陣陣的吹動他的雪白髮衣。
江堂不在乎,繼續道:“因爲你,我殺了不少人,背了很多因果,現在不知有多少人,把我烙印在靈魂深處,時刻督促自己修煉,修煉,變強再變強,早晚有一天,我也要面臨與你同樣的遭遇,這時候,我選擇接受,堂堂正正的打一場,不論勝負,生死,我都將不愧於天,無愧於心。”
巽宮大門裡走出一人,此人一襲淺黃道袍,手持拂塵,三濾長鬚隨風而動,神色是不悲不喜,漠然道:“既不想愧於心,堂堂正正,是否說,你紫府衆神,誰也不能插手?”
此言一出,透過晶屏觀看的修士集體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