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棠帶着雪儀走出旅館的剎那,雪儀憐惜地瞧着君棠悲慼的臉,想伸出手去爲她拭去臉上難以自抑的淚水,卻被君棠冷冷推開,“不要看我,往前走!”
“君棠。”雪儀憂然看着她,心,沒來由地一陣揪痛。
君棠一邊拉着她朝東晴鎮外走,一邊自嘲般地瘋狂笑着,“你別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我沒那麼可憐!他們欠我的,傷我的,我會十倍討要回來的!”
“君棠!”雪儀忽然停住了腳步,“我們走了,就不要回來了,好不好?”
“恐怕,我們連走都不容易了。”君棠倒吸了一口氣,漠然一笑,“是他們逼我做狼的,不是我天生要做狼!”警然將雪儀護在了身後,忽然將雪儀拉進了小巷子,看見十餘名小兵慌亂地一邊上膛,一邊朝着這條小巷跑來。
“別讓季君棠跑了!”
“這個世界,沒有誰會饒我一命,因爲我活着,永遠是他們不可預知的噩夢!”君棠抹去眼角的淚,正色看着雪儀,“我保護你跑出東晴鎮,你就一直往陳督軍的轄地走,找到了你爸就再也不要回來!”
“那你呢?”雪儀急然一問,已被君棠拉着往小巷子的盡頭跑去。
“墨徽永不要了我的命,他會睡不好。”君棠的臉上忽然浮起一絲駭人的冷意,“我不要了他的命,我這口氣永遠都咽不下去!”菀清,不殺了他,不管我們跑到哪裡去,一樣擺脫不了他的追殺,我不會讓你活那麼辛苦,所以,即使是地府,我也要闖上一闖,要他的命!
“君棠……”雪儀含淚一喚,在衝出小巷子的瞬間,拉住君棠的手,跑進了另一條小巷子。
“你!”君棠剛想說什麼,雪儀卻拉住她的身子蹲了下來,拿起邊上的箱子罩住了她與她。
狂烈的呼吸近在咫尺,君棠緊皺着眉頭,突然而來的黑暗,看不清楚眼前女子的眉眼,只能在一片肅殺的寂靜之中聽見她狂亂的心跳。
“人呢?”
“要是找不回來,督軍肯定要殺了我們!”
“她們一定是往東晴鎮外跑了,我們快往那個方向追!”
君棠咬牙聽着他們說的話,幾個小時之前,她還是高高在上的督軍之女,沒想到幾個小時之後,她竟然成爲了宛若喪家之犬的可憐人,緊握的雙拳狠狠顫抖着。
黑暗之中,雪儀伸過了手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君棠微微一愣,發現她的呼吸近在咫尺,不由得一慌。
聽着小兵的腳步跑遠,雪儀壓低了聲音,“季君棠,不要報仇,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做不到!”君棠突然將箱子一掀,站了起來,警惕地瞧了瞧小巷外的動靜,“顏雪儀,我告訴你,就算是菀清在這裡,這一次,她也阻止不了我。”
“可是你說過的,你跟我拜了堂,你也說過的,你不會不管我……”雪儀抓緊了君棠的手,顫然開口,“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你如果出了事,我會……”
沒有讓雪儀說下去,君棠馬上打斷了她,“沒有誰會保護你一輩子,你如果總是想着依靠我,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我不會管你一分!”
“你……”雪儀眼中噙着淚水,君棠避開了她的眼睛,扣緊了她的手,“有些話不必說了,帶你離開東晴鎮後,就當做從未認識過我,你顏雪儀的柳夢梅不該是我,我的杜麗娘也不該是你。”
雪儀的身子一震,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一陣難以控制的心痛,淚水滑落,雪儀害怕地握緊她的手,心底有個聲音響起,季君棠,不要放開我,好不好?
菀清……君棠沉沉一嘆,深深吸了一口氣,或許……我也不是你的柳夢梅……
君棠自嘲卻悽絕地冷然笑着,從現在開始,她只是一個沒爹沒孃、連保護自己都不容易的孤兒……
青烏鎮,小旅館中。
“君棠……”菀清從窗口看着即將天明的東方,心中升起一抹莫名的心悸。
“姐姐……姐姐……”傻傻笑着,九娘掩住心底的不安,扯了扯菀清的衣角。
“沒事了,我們大家都沒事了……”菀清自言自語說着,像是說給九娘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杜小姐。”小凱敲了敲門。
菀清激動地衝到了門後,將門打了開來,第一眼瞧見了小凱身後的老沈跟杜家大少爺,不由得心中一酸,上前抱住了哥哥,“哥哥,你沒事,你沒事回來了,真好,真好……”
“妹妹,以後哥哥照顧你,不會讓你再那麼苦了。”杜家大少爺輕輕拍着她的背,一直緊揪的心終於鬆了一些。
老沈看了一眼安然的菀清,對着小凱開口說,“小凱,這裡就交給你了,我該回去了,不然我怕君少一個人撐不住。”
“老沈”小凱忽然一喊老沈,“你先別忙去,君少肯定不會有事。”
老沈惑然看着他,“什麼意思?”
小凱點了點頭,“這一夜逃出東晴鎮,竟然沒有遇到任何盤問,駐守在鎮外的人馬似乎是故意放我們出來,這一點也不像督軍大人的作風。”
小凱的話讓老沈頓時呆住了,是啊,這一路行來,幾次險些撞上了季家軍,那些小兵都是忽然朝另外一個方向巡邏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督軍要娶媳婦,夫人不可能不管的。”小凱的下一句話讓老沈頓時明白了小凱的意思。
老沈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夫人故意放我們走?”
“不錯。”小凱點點頭,“所以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大家都送到最安全的地方,讓君少沒有後顧之憂。只要夫人出現了,君少最多就是受點皮肉之痛,不會有性命危險,所以,老沈,你可以不必回去。”
“嗯,你說的有道理。”老沈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大家,“那我們就休息片刻,及早出發。”
“怎麼沒有看見顏小姐?”菀清看了看老沈空蕩蕩的身後,“她沒有跟你一起出來?”
老沈看了一眼杜家大少爺,“有君少在,她不會有事,放心。”
“對,對,我們都要相信季小姐。”杜家大少爺拍了拍菀清的頭,“你看中的女人,不簡單。”
菀清微微一震,可是心裡的害怕,卻還是揮之不去。
“來人!把這裡圍起來!”突然,旅館外一聲熟悉的呵斥。
“容長豐!”老沈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他怎麼會突然出現?”
旅館之外,一身軍裝的容長豐跳下了馬來,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傷痕,冷冷地朝着小旅館的樓梯走了上去。
小旅館中突然一片死寂,無關之人被容軍趕了出去,八個小兵跟着容長豐緩緩走上了旅館二樓。
“你們不用躲了,跑不出去的。”容長豐看着當先的老沈,冷冷一笑,“當初你打我的痛,我可沒有忘記。”說着,容長豐將手背朝着老沈晃了晃,“不過你也只是一個奴才,我不怪你。”
“容督軍,不要亂來,要是這裡的人少了一根頭髮,容、季兩軍真開了火,對誰也沒好處。”老沈吸了一口氣,正色瞧着他。
只見容長豐將軍帽取了下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就算我殺了你們,我相信新的季督軍連問都不會一問,至於季君棠,就更沒有資格問。”
“你什麼意思?”小凱怒然開口。
“你們還不知道吧?”容長豐淡淡一笑,“今早季夫人已經通電全國,季老督軍不幸染病身亡,新督軍繼任,並不是那個撿來的孩子季君棠,而是季夫人的養子墨徽永,其實你們都是明白人,所謂養子,不外乎是季夫人的私生子而已,可笑,可笑啊。”
“君棠……”菀清不敢相信地看着容長豐,若是真的,此時此刻的君棠不單單是危險,還是絕望!不行,要回去找她,無論如何都要回去找她!
“我可是在青烏鎮駐兵多日,本來想找個機會攻入東晴鎮,卻沒有想到,等到了這樣一個好笑的結局。”容長豐冷冷逼近了菀清,“季君棠不是喜歡自命爲狼嗎?這一次,她永遠都做不了狼,因爲她只是一隻喪家之犬!”微微一頓,容長豐哈哈一聲大笑,“做了那麼多年的督軍之女,也夠她這個野種回味一生了……”
“你笑夠了?”菀清突然冷冷一問,“笑夠了就請督軍大人讓讓,讓我回東晴鎮。”
“你……”容長豐有些震驚地看着她,從未想過這個女子竟然會如此鎮靜。
“不管季君棠是狼,還是狗,是督軍之女,還是野種,我只知道……”菀清突然正色看着他,“她是我一輩子的柳夢梅,她還沒有教會我唱曲,我不准她離開這個世界。”
“瘋子!”容長豐冰冷地一喝,“她是女人,你也是女人,你們兩個該送去祠堂!”
“那又如何?”淡淡地一問,菀清卻笑得堅定,“她至少比世間很多男子要乾淨!”淡淡一笑,菀清挺直了身子,“我許了她一生,這輩子,就算她變成了灰,我也是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