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恩華的臉上閃過詭異的微笑?
老劉頭嘆了一口氣,“這事整得,縣裡也太不當回事了。”?
“嘿嘿,我還真不能生氣,”金恩華在辦公室裡轉了幾圈,“人家玩人家的,咱幹咱的。”?
老劉頭『露』出笑臉,“恩華,我就知道你能挺住。”?
“叫鄉長,給我樹點權威行不,”金恩華點着桌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小子還裝樣,這不沒外人嘛,”又看到金恩華的興奮勁頭,老劉頭也放心了,“我看你呀,倒象個被縣裡發配來的。”?
金恩華瞪了老劉頭一眼,“你看看,有我這樣連升兩級的發配之人嗎?”?
“沒有沒有,”老劉頭笑道,“我是說,縣裡把咱月河鄉不當親兒子看待。”?
“這真好,山高皇帝遠,”金恩華坐到椅子上,自言自語地說道,“你不是不待見我嗎,我就實打實的給你整出點大動靜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看你重不重視我。”?
老劉頭認真地說道:“可千萬別把紀委整來。”?
“我有分寸,”金恩華詭異地笑道,“有人在玩我,我躲到月河鄉還不放過我,看來光躲是不行了,得來點實實在在的反擊,玩陰的玩狠的,看誰玩得過誰。”?
“你還是先過眼前這一關吧。”老劉頭手指做出點錢的樣子,擔憂地說道。?
金恩華盯着老劉頭,“老劉頭,你不當文書當會計,就算咱們鄉『政府』的大管家了,給我透個實底,咱還有多少真金白銀?”?
老劉頭瞪了金恩華一眼,“你以爲我手頭有錢故意藏着掖着嗎?告訴你聽好了,一百二十七元五『毛』三。”?
“不會吧,”金恩華倒吸一口涼氣,“鄉里到底欠了老師們多少工資?”?
“聽我慢慢跟你細說,”老劉頭扳着手指頭說道,“咱們全鄉有七十多名公辦教師,每月工資加起來有三千元左右,先打到鄉里轉發,現在已經有兩月沒發了,民辦教師五十多人,每月工資總額大概二千不到,三個月下來欠了五千多元,按規定民辦教師的工資上面撥一半,其餘的由我們自籌,這統統加起來,鄉里欠着教師們的工資是一萬一千多元。”?
金恩華拍着桌子,“錢呢,錢到哪兒去了?”?
“別發火,錢又不在我這裡,”老劉頭苦苦一笑,繼續說道,“你的前任吃喝揮霍了二千多元,上面七檢查八視察的又招待了一千多,前段時間區公所從各公社抽調人馬幫助月河搞計劃生育大會戰,上百號人二十多天,吃喝拉撒住花了四千多元,黃書記去省城看病借走了一千元,方付鄉長三次組織公社大隊兩級幹部赴地區參觀學習花去了二千元,再加上民辦教師的自籌工資我們沒有從各大隊收上來,你說,我手頭還有錢嗎?鄉里還欠着飯館上百元飯錢呢。?
“敗家子,”金恩華罵道,“鄉里有固定的收入嗎?”?
老劉頭搖着頭,“杯水車薪,加起來能抵得上一陣西北風,除了各大隊上交的提留,就是電費每度加價的一分錢,最後是信用社郵電局兩家每月一百來元的房租。”?
金恩華點點頭,“整個一個大爛攤子啊。”?
“大窟窿啊。”老劉頭長嘆着,”你剛上任,能不能向上面要點。”?
“有啊有啊,”金恩華故作神秘的說道。?
老劉頭精神一振,兩眼發光,“給了多少?”?
金恩華哈哈一笑,“給了一臺印票機,可惜沒人會整那機器。”?
“你就樂吧,過幾天看你怎麼笑得出。”老劉頭哭笑不得。?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門自會直,”金恩華站起來,又在房間裡轉着圈子,“首先得把好財務關,老劉頭,從今天開始,你得給我了,沒有我的簽字,誰的條都不能報銷,書記的也不行。”?
老劉頭點着頭,“這個沒得說,現在的關鍵是怎麼生出錢來?”?
“莫急莫急,讓我好好想想。”金恩華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人事爭鬥,能進能退,爲了安全,委屈求全上當吃虧都沒什麼,不是說退一步海闊天空麼,只要不犯大錯,反正鐵飯碗是輕易砸不掉的。可眼前的事就是逆水行舟了,不進則退,第一關過不去,這新鄉長就會成爲全縣的大笑話。?
盼上頭的錢?門都沒有;鄉里搞搞收入?難以指望不說,遠水也難解近渴;向各生產大隊要點?可自從實行了生產責任承包制,各生產大隊憑一點積累提留,連幹部工資也開不出,一個個早已窮得叮噹響。?
他媽的,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麼??
這時,武裝部長李紅年走了進來。?
老劉頭向李紅年做了個手勢,李紅年點點頭,默不作聲地坐到老劉頭身邊。?
金恩華在辦公室的地板上轉了幾十圈,坐回到椅子上,擡起頭看着李紅年和老劉頭,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
“有辦法了。”終於,金恩華輕輕地笑道。?
金恩華親自給李紅年倒了一杯水,誠懇地說:“李部長,我沒有多少實際工作經驗,請你以後多多的幫幫我呀。”?
李紅年連忙說道:“金鄉長,你不要見外,我和孫校長是鄰居,我也是他的學生,上午開會前碰到他時,說起你可是讚不絕口。”?
“是嗎?”金恩華高興地說道,“孫校長當年還兼着我們班的班主任呢。”?
“金鄉長,我李紅年是個粗人,”李紅年坐得端端正正,不愧是軍人出身,“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也是想幹點事的人,以後我就是你的兵,有什麼事情你儘管吩咐。”?
金叔說得沒錯,這李紅年果然是個實在人,金恩華心想,工作千頭萬緒,當領導的關鍵是識人用人,有了孫校長的關糸,李紅年就是自己可以依靠的力量。?
“老李,以你看我們的工作先從那裡開始着手?”金恩華真誠的問道。?
一聲“老李”叫得李紅年心頭一熱,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鄉長,你來之前大概也知道這裡的情況,我就不多說了,以我看,我們的工作要從鄉『政府』自身的幹部隊伍抓起,只要鄉『政府』十幾號人團結一心,各項工作開展起來就容易多了。”李紅年喝了口水,繼續說道,“雖然兩位黃書記咱們動不了,但我看他們暫時也不會干涉我們的工作,目前還有幾個崗位缺人,要抓緊補齊,現有崗位上的人要進行教育整頓。”?
金恩華點點頭,“老李,說得好,你的話說到點子上去了,我決定這些工作由你全權負責,對不符合幹部條件、不積極配合工作的人,要堅決嚴肅的處理,爭取在短時間內拉出一支過得硬的幹部隊伍。”?
李紅年沒想到金恩華一下子給了這麼大的權利,一高興,站起來激動的說道:“我一定按金鄉長的指示辦。”?
金恩華熱情地握着李紅年的手把他送到門口,“老李,我相信你,以後就叫我的名字吧。”?
老劉頭坐在旁邊有點心急,好不容易逮到了說話的機會,“鄉長,你剛纔說有辦法了,能說說是什麼辦法嗎?”?
金恩華看着老劉頭一樂,“老劉頭,你馬上打個電話,把信用社主任請過來。”?
老劉頭望着金恩華問道:“莫非……你要向信用社借錢?”?
“對,借錢,”金恩華點點頭,“老劉頭,你這樣看我幹麼?”?
“這……允許嗎?”老劉頭驚訝地問道。?
金恩華微笑着,“我是鄉長,我說允許就允許,再說上面的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老劉頭猶豫着。?
金恩華瞪了他一眼,他纔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
“喂,趙主任嗎?我是老劉頭,你現在有空吧,金鄉長請你過來一下,好好,謝謝了。”?
老劉頭放下電話,“恩華,這個趙鐵明可是軟硬不吃的主。”?
金恩華詭異的笑笑,“放心,我和趙主任是老相識了,我這鄉長的面子,他多少總會給點。”?
老劉頭疑『惑』地瞅着金恩華。?
“你去吧,我先一個人會會他。”金恩華向老劉頭眨眨雙眼。?
信用社有後門通着鄉『政府』的大院,平時信用社的七個人都是在鄉『政府』食堂搭夥吃飯的,因此趙鐵明很快就過來了。信用社雖然不屬於鄉『政府』領導,但身處月河鄉,鄉里的會議和各種活動還是都要參加的。趙鐵明上午也到了會場,看到是一個黃『毛』小子坐在臺上,心裡早看輕七分,後來又不見一位縣區領導出席,喜慶的大會冷清的散場,早就認定金恩華是個可欺的主,當然,租用着人家的房子,工作在人家的地面,見面是要見的,畢竟是領導麼。?
“金鄉長,你好,”趙鐵明握着金恩華的手,熱情漾溢的說道,“上午就想着要來拜訪您的,知道您剛來一定很忙,就不敢來打擾您,沒想到您反而惦記着我們。”?
金恩華把一杯開水遞給趙鐵明,“趙主任,你客氣了吧。”?
“謝謝,”趙鐵明臉上掛着笑容,“金鄉長,我一看您,就是個年輕有爲的人。”?
金恩華也微笑着,“趙主任過獎,年輕是真,有爲嘛,就難說了。”?
趙鐵明一怔,感到自己的話說得有『毛』病,“真的,金鄉長,從你的身上能看到青春的朝氣和力量。”?
“沒想到趙主任這麼會夸人,”金恩華哈哈一笑,“如果在幾年以後還能聽到趙主任這樣誇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趙鐵明勉強陪個笑臉,“相信在金鄉長的領導下,你們月河鄉一定會很快擺脫落後貧窮的面貌。”?
金恩華搖着頭,“趙主任,你這話說得差了一點。”?
“哦,是嗎?”趙鐵明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麼叫你們月河鄉?”金恩華笑着說道,“月河鄉是我們的,也是你趙主任的,對吧,趙主任?”?
“對對對,”趙鐵明連聲說道,“金鄉長糾正得對,我們信用社一定全力配合鄉『政府』的工作。”?
看來有點水平啊,趙鐵明心裡想道,不愧是大學生,不愧是機關裡混出來的人,光這說話的本事不能小看。?
“趙主任,月河鄉現在的困境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吧。”金恩華靠在椅子的背上,瞄了趙鐵明一眼,“我相信趙主任作爲月河鄉的一分子,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