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蘭輝看了一眼牀上的金恩華,臉一紅,猶豫着說道:“行,你們先回去吧?
李紅年拿起一瓶酒和一包沒打開的花生米,拉着劉張貴出了金恩華的房間。?
兩人勾肩搭背的走到樓梯口,劉張貴指指身後,低聲說道,“老李,這行嗎?”?
“呵呵,老劉頭,”李紅年拍拍劉張貴的後背,“莫管他事,莫管他事,咱哥倆找個地方接着喝去。”?
一縷初冬的陽光,透過窗簾上的破洞,恰好投落在金恩華的臉上。?
金恩華『揉』『揉』雙眼,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伸個懶腰,怔怔地看着趴在牀邊的肖蘭輝。那一頭烏黑的長髮和背影,多像自己的姐姐,他沒見過母親,姐姐是他生命記憶中最初的女『性』。?
沒想到酒醉後醒來的感覺真好,清醒平靜而又舒心。看看手錶,九點,他拍拍自己的臉,幸好今天是星期天,醉酒的事沒幾個人曉得,不然,會破壞自己鄉長的英勇形象的。?
肖蘭輝被驚醒了,擡起頭看看金恩華,“醒啦?”豔麗而蒼白的臉上掛着羞澀的微笑。?
金恩華不好意思的笑笑,趕快下了牀,“肖主任,讓你辛苦了。”?
房間已經被肖蘭輝收拾得乾乾淨淨。金恩華拉開門,呼吸着新鮮的空氣,“這個老李,把我的門都搞壞了。”?
肖蘭輝把溼『毛』巾遞給金恩華,慢聲細語的說道:“以後,別空着肚子喝酒了。”?
金恩華癡癡的望着肖蘭輝,“謝謝,你真象我姐姐,我以後就叫你姐姐吧,叫着肖主任我覺得彆扭。”?
肖蘭輝臉一紅,悄聲道:“隨你便。”?
“叫姐姐,怕我那親姐姐聽了會吃醋,不好不好,”金恩華故作爲難地搖着頭,“那可是我們家的大領導,爺爺『奶』『奶』都得服從她的調遷。”?
“那就別叫姐姐了唄。”肖蘭輝被逗笑了。?
金恩華一聽,又是搖頭,“不行不行,人家孫部長年紀比我老嬸大多了,還『逼』着我叫她孫姐,你一夜辛苦的照顧我,都處出感情了,不行,你一定得是我姐。”?
肖蘭輝的臉噌的紅了起來。?
”用詞不當,呵呵,用詞不當,”金恩華湊到肖蘭輝身邊,微笑着說道,“那就叫蘭姐吧,親切,又自然。”?
這時,沒想到門口出現了李紅年高大的身影。?
肖蘭輝趕快退了兩步,和金恩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極不自然的和李紅年打着招呼,“李部長來啦。”?肖部長辛苦,辛苦,”李紅年呵呵笑着,突又搖起頭來,“唉,我李紅年命苦,還是咱們金鄉長有福氣,喝醉酒都有人侍候。?
肖蘭輝紅着臉,瞟了金恩華一眼,“你們聊,我走了。”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金恩華的房間。?
金恩華瞪着李紅年,狠狠地擂了他一拳。?
李紅年眨眨眼,故意大聲的說道:“恩華,你老實交待,孤男寡女的守了一夜,怎麼就叫上姐姐了。”?
金恩華微笑着,壓低嗓音說道:“老李,別想歪了,瞧你那一腦袋壞思想。”?
”裝,裝吧,”李紅年指着自己的雙眼,“這是一雙偵察員的眼睛,還看不出你們之間的那個什麼火花?”?
”點到爲止,”金恩華詭異的一笑,“本鄉長辦事,向來是舉重若輕,點到爲止。”?
李紅年呵呵一樂,“兄弟也算是過來人了,理解理解。”?
金恩華問道:“大星期天的,幹嗎來了?你不是說下田幹活嗎。”?
”一來看看你,二麼,你昨晚說的那事,”李紅年坐了下來,撓着頭,“你可要想好了,我不是怕事。”?
金恩華笑而不語,從牀底下的紙堆中抽出一張地圖,攤到辦公桌上,“老李,這是我從縣檔案室搞來的青嶺縣地圖,以你一個老軍人的眼光,看看我們月河鄉的地理位置。”?
李紅年收起笑臉,凝神地看着地圖,“北面,一片水網密佈的平原,直線相隔二十公里就是縣城;西面也是平原,和咱們縣的交通要衝澤水鎮直線相距十三公里;東面是城東區,山水相間,離青西鎮十公里,離莊河出海口大約十四公里;南面,緊挨着我們月河鄉的是黃土山區。好地方,恩華,好眼光。”?
金恩華得意的笑笑,“你就不能受到一點點啓發?”?
”從軍事意義上來說,我們月河就是青嶺乃至整個天州的戰略要衝,算得上兵家必爭之地。”李紅年搓着雙手,不好意思的說道,“其他的嘛,還得你這大鄉長來點撥了。”?
”嘿嘿,一點個人的淺見,”金恩華一面看着地圖一面說道,“我們月河在經濟意義上來說,是青嶺縣南部幾十萬人的經濟和生活中心,你來看,南面的黃土山區,南北寬三十公里,東西綿延六十多公里,包括樂海縣,生活着二十幾萬老百姓,我姐姐的家就在那裡,以前我每年都去那裡,據我初步估算,他們輸出百分之六十的物資和需要運進去百分之七十的物資,都是從我們月河進出的,當然,確切地說,是經過我們月河進出的。”?
肖蘭輝悄悄地走進來,手裡拿着幾個饅頭和一碗豆漿,朝李紅年示意着。?
李紅年點點頭,向肖蘭輝做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肖蘭輝沒說話,把饅頭和豆漿放到辦公桌上,坐到了李紅年旁邊。?
金恩華朝肖蘭輝看了一眼,抓起一個饅頭咬了幾口,看着地圖繼續說道:“我們月河鄉的東面,是以青西鎮爲中心的城東區,人口十多萬,雖然面對大海,卻也是交通不便,他們和外界的陸地聯糸只有兩條通道,一是通往縣城的公路,要經過高高的青嶺山,一山相隔,汽車要爬四五個小時,路破山陡,事故不斷,自古就有青嶺高三千,走路走半年之說,另一條呢,就是水路,他們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東西,都是通過莊河,經過我們月河鄉進出的。”?
”所以,再加上月河周邊的幾個鄉,我們月河街的初四初九集市日,素來就被稱爲天州第一市,可惜近幾十年來慢慢衰落了。”金恩華坐回到椅子上,端過那碗豆獎一飲而盡。?
肖蘭輝深有同感地說道:“月河是個好地方,真正的制約是沒有公路,陸地經濟,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交通經濟,只有水路沒有公路,就象人一條腿走路一樣,走不了也走不好。”?
李紅年點點頭,“是啊,咱們月河以前沒能人,黃書記不在行,黃付書記沒人撐,幾十年了,平均每個人不到半畝水田,越過越窮了。”說着朝肖蘭輝一笑,“肖主任,我只是就事論事,沒有對黃書記不敬的意思哦。”?
”我只是我,”肖蘭輝看看金恩華,誠懇的說道,“我理解李部長的意思。”?
金恩華含着笑,有點調皮地看着肖蘭輝。兩人的目光相接,肖蘭輝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紅暈。?
李紅年看在眼裡,心中一樂,兩人還真的對上了。?
”因此,這些日子我認真的作了一番調查和研究,”金恩華收回的目光落到李紅年身上,“我決定,搞市場,修公路,先築巢,後引人,重新恢復天州第一市的繁榮景象。”?
”好主意,有氣魄,”李紅年豎着大拇指讚道,接着又兩手一攤,“工商所那幫傢伙天天賴在月河街,東竄西跳的,還有,錢呢?”?
金恩華點點頭,“這天州地面上氾濫成災的走私貨,百分之七八十都是經過我們月河鄉運出去的,工商所那幫打辦人員纔會待在月河街不走,我們月河鄉,爲什麼不可以自己做做文章呢?”?
李紅年看肖蘭輝一眼,又轉頭看着金恩華。?
金恩華知道李紅年的意思,轉身凝視着肖蘭輝,“蘭姐,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心裡卻在說,就算賭一把吧,自己口中的蘭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肖蘭輝的臉一紅,想了想,“有的事可以做不可以說,有的事可以說不可以做。”?
李紅年哈哈一笑,“肖主任不愧是地委宣傳部出來的人,說話有水平,難怪金鄉長這麼看重你,沒白叫你蘭姐。”?
金恩華把一包香菸扔到李紅年身上,“拿去吧,堵住你的嘴。”?
肖蘭輝的臉更紅了,並不豐滿的胸脯有點起伏不停,似乎猶豫了一下,“我,我是黨員,當然,當然要自覺接受鄉長的領導。”?
李紅年暗自咬着牙,“恩華,我沒得說。”?
金恩華站起來,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爲了扼制越來越猖狂的走私活動,月河鄉守土有責義不容辭,鄉黨委鄉『政府』決定,秘密成立月河鄉緝私隊,由我兼任隊長,李紅年同志擔任付隊長,肖蘭輝同志擔任緝私隊辦公室主任。”?
李紅年彷彿聽到了軍令,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好啊,原來你早有預謀了,豁出去,幹了。”?
“我要你找的人呢?”金恩華問道。?
李紅年想了想,“我有個戰友,是大陳村人,絕對靠得住,還有我弟弟,你見過了的,可惜羅繼東學習去了,這小子回來也可以算一個。”?
金恩華點點頭,“老李,你下去轉一轉,今晚七點到我這裡來,叫上你的弟弟和戰友,還有我老叔,客輪上賣票那個小五子和饅頭店的黃立春。”?
李紅年應了一聲,轉身走出去。?
肖蘭輝默默地望着金恩華。金恩華咬着剩下的饅頭,調皮地衝她笑着。?
“恩華,”肖蘭輝叫慣了鄉長,乍一改口,立刻紅起了臉,“你,你不怕我出賣你?”?
金恩華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微笑,“蘭姐,我不怕,因爲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謝謝,”肖蘭輝嬌聲說道,“但我有兩個要求。”?
“你說你說。”金恩華看着肖蘭輝,有點癡『迷』。?
肖蘭輝紅着臉,低聲道:“以後有人時別叫蘭姐,還有,我要參加今晚的行動。”?
自從解開了壓在心頭十一年之久的鬱結,月河信用社主任趙鐵明象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年輕了十歲,從小有點駝彎的腰背挺直了許多,說話中氣十足,一張平常掛霜的國字臉如今更多的是彌勒般的笑容,每次見到金恩華,臉上的感德之情溢於言表。雖說信用社和鄉『政府』是前門連着後門,兩人卻也碰不上幾回。其實趙鐵明的心地本『性』率直,日子久了,知道金恩華不喜歡你來我往的那一套,好多次想去小河村看看金恩華的二叔金澤忠吧,都被金恩華知道後阻止了。他曾經向小河村的金支書打聽過金澤忠家的情況,才知金澤忠有一手泥水匠的好手藝,在四鄰八鄉頗有點名氣,兒子在部隊當兵,女兒還在念高中,家裡兩口子日子蠻算過得去,他是有心報答無處着落,只好堪堪的把滿腔感恩之情悄然放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