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 章 識別女兒身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轉眼到了秋天,朱明校獨自漫步在京城不太熱鬧的街道上;孤雁在頭頂飛過,盤旋在開始黃枯柳梢上,一陣陣清冷的鳴叫,是感嘆天涼好個秋嗎?難道鳥兒也知曉自己如今的艱難處境?

朱明校仰頭尋着大雁的方向,心中惆悵難抑,忽然他發現堤邊兩個人走着走着就轉到大柳樹邊,突然就不見了蹤跡,難道這柳堤還有機關不成?

朱明校很是奇怪,也沿着河堤走到柳樹旁察看,發現有一扇關着的小門掩映在柳樹邊,不走近還真看不到;他打量了一下,堤邊有一高牆相隔,牆內青磚碧瓦不象煙花柳巷之地,朱明校不敢亂敲後院小門,迴轉了一圈找到正門,原來是一家琴坊!他一慣喜歡聽琴,曾一度爲琴技了得的李婉兒不能收爲自己妃子鬱悶了好長一段時間。

朱明校慢慢踱進素琴坊,見環境幽雅潔淨還算不錯,大廳裡瘳廖幾人在聽琴,當中並沒見剛纔一胖一瘦由後門河堤而入的兩人。

修姐見有客人走進來,忙從櫃檯裡迎了出來,只見來人身材高大勻稱,方臉挺鼻樑一雙深邃如井的眼眸,身着上好絲質棗色長袍,腰帶鑲嵌的也是一顆碩大的棗色寶石,有種不怒而威的威嚴;修姐雖沒見過此人,但她一看這知道這是位貴公子。

朱明校看也不看走近的修姐,自顧自的往裡面邊走邊問:“有雅緻的上房沒有?”

朱明校清楚有這麼大規模的琴坊多是有上房的。

“有的,公子這邊請!”修姐忙走到朱明校前面引路,來到後院將朱明校帶到春曉房後面的夏知房。

朱明校隱約聽到前面房間,傳來絲絲縷縷的琴音,如密雨打在荷葉上一般靈秀透澈,他大爲驚喜;也不等修姐詢問直接吩咐她。

“泡一壺好茶,本公子等前面那間房的琴師。”

修姐爲難的說道:“春曉房的客人剛剛纔到,一般都要到黃昏時才走,公子不如先找其他琴師聽曲?”

“那春曉房琴師叫什麼名字?”

朱明校也不理會修姐說什麼。

“他叫孫木遙,可是......”

修姐還沒說完,朱明校就走出了夏知房,扔下一句話:“三日後我再來,要那孫木遙候着!”

朱明校說完,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留下修姐呆呆的在那裡,不知道如何向孫木遙和宋子謙他們交待!因爲自從宋子謙和董樂兩位富庶公子包下春曉房後,林諾和柳心就是和他們一同彈奏,雖沒明說包起林諾但給的銀子足夠包下整個素琴坊了,林諾也就再也沒有給別人奏過琴了!

修姐自然不願意因爲別的琴客,而得罪宋子謙董樂和林諾中的任何一位,但那位貴公子不由分說威嚴的氣派,也令人畏懼!

正當修姐在夏知房門口焦急的走來走去不知怎麼辦時,柳心剛好從春曉房出來去廚房拿開水,問修姐是否有事?

修姐聽裡面的琴聲停了,覺得當面和三人說清楚這事,免得日後那人真來了,撞在一起更麻煩了。

修姐隨着柳心進了春曉房,把剛纔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他們聽。

宋子謙和董樂聽了修姐描述那貴公子的相貌身材,都搖頭表示在京城真還不曾見過這樣一個人,而且隔那麼遠也能聽出林諾不俗的琴音,說明他也是個中高手。

宋子謙見修姐滿臉歉意,反倒勸修姐不必爲難,素琴坊打開門做生意沒理由不接待客人,三日後那客人來了再說吧!

林諾也是好奇,就遠遠聽了一會琴音,就約好三日後再來,這人到底什麼來頭?

三日後林諾剛吃了中飯在房間休息,聽得柳心在喚自己說是夏知房的客人到了,請她去。

林諾心裡有些忐忑,不知來人是善是惡,是否和宋子謙他們一樣也是謙謙君子容易相處,林諾可不想遇到那些難纏沒品的傲慢琴客。

林諾走進夏知房時,來人正面朝窗外眺望河面,背對着門,林諾看到來人頎長的背影,裁剪極爲精緻的棗色長袍下,露出純白的靴子一看就是和宋子謙董樂一樣,非富即貴人的公子哥。

林諾謹慎的朝着那人背影作了一揖,“讓公子久等,木遙給您賠罪了!”

那人這才徐徐轉身上下打量着林諾,他見面前這個拘着禮的年輕人布衣長袍,面容清秀明眸皓齒,一股清爽之氣,正吻合了自己聽到他琴聲時,腦海中所想象的樣子。

朱明校也不回禮,微微一笑,報出自己出入民間時所用的名字:“在下龍在添,見過木遙公子!偶爾就聽到你的琴音冒昧相約,唐突了!”

林諾明明見他在笑,話語間卻有種難掩的威懾,林諾心裡有了些寒意,“木遙不才,學藝不精,還請龍公子見諒!”

朱明校擺了擺手,說道:“你只管彈奏,我聽便是!”

說完又踱到窗前看那河面,背對林諾。

林諾不敢怠慢,坐在琴前一心撫琴,不知道爲什麼林諾在這個人面前感覺有些拘謹,也不敢藏着掖着,正常發揮着平日和宋子謙他們彈奏的水平;期間柳心進來送茶水也明顯感知到清冷的氣氛,伶俐的站在門外伺候着。

一曲奏畢,朱明校才走到椅邊坐下品茶,示意林諾休息下;他從剛纔所聽到的琴音,和宮中樂師大不一樣的韻味;宮中講究的是雍容華麗,而眼前這位琴師所彈就如其人一般,清澈明亮似有沁人心脾之感!

朱明校坐着品茶,眼眺河面細細回味琴韻,他想不到這不起眼的琴坊有如此高超琴藝的琴師,更勝當年的李婉兒!

林諾啜茶休息,龍公子雖是有些高冷,但不問東問西令人煩,也不評自己彈得如何,一門心思看河品茶,也算得上是一奇人!

林諾正準備彈奏第二首曲子,柳心領着宋子謙進來了。

宋子謙太想知道,約林諾三日後賞琴的富家公子到底是誰?所以午飯後來到素琴坊看看,宋子謙不屑在外面偷窺,就由柳心帶進來夏知房一探究竟!

宋子謙進來一見這個霸氣沉默的英俊年青人,不由的愣了一下,好面生!自己在京城生活二十幾年了,上至宰相大臣,下到販夫走卒從沒見過如此氣場強大的人!

“在下宋子謙,京城人氏,打擾公子了!”

宋子謙雙手抱拳對朱明校施了一禮。

朱明校沒起身指了指身邊的椅子說:“宋公子請坐,在下龍在添,杭州人氏來京城訪親,不知是否耽誤你聽琴了?!

朱明校看出眼前這位儒雅貴氣的宋子謙,就是當日在柳堤邊的高個子,如果沒猜錯應該是京城富可敵國的天字號綢緞坊家的宋大公子!

宋子謙一聽來人是訪親的,心中才釋然;沒理由這麼出衆的京城人,自己會一無所知!

宋子謙聽龍在添直接了當的問,是否耽誤自己聽琴了?也就實話實說:“宋某聽木遙老弟奏琴,有些時日了!”

朱明校笑了笑說道:“我也很是欣賞木遙小弟的琴,恐怕以後我們得分享他的琴藝啦!”

“龍公子所言是如何分享?”

宋子謙不知道朱明校口中的分享是什麼意思。

“以後單日是我來聽琴,雙日宋公子來聽,錯開時間互不打擾,如何?”

朱明校並沒有看宋子謙,而是對着林諾說。

“這個......這個...”

林諾不知所措的看看宋子謙,又看了看朱明校。

宋子謙也不好說什麼,自己也是個聽客,畢竟琴坊不是自己開的,人家有其他客人要聽琴,輪不到他說話。

“木遙小弟不必擔心,我不一定常來,但我單日來了,還請兄弟成全我聽琴!”

朱明校見林諾期期艾艾的樣子,又加了一句。

雖然朱明校的聲音不大,但是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懾。

“龍公子,感謝你不嫌棄木遙琴拙,我有兩個不情之請,還請您成全!”

林諾心裡雖是有些膽怯,還是要說出她的原則來。

朱明校沒出聲,只是點頭示意林諾說出來。

“木遙請龍公子單獨一人前來聽琴,且不要告知其他人;還有就是木遙子時後要休息,子時後木遙不再接待您!”

林諾提的要求和宋子謙的一樣。

朱明校看了看這個倔強的琴師,說道:“我若做不到呢?”

“那就請龍公子另請高明,莫怪木遙無禮!

林諾乾脆利索的回覆,不但宋子謙替他捏把汗,朱明校也深感意外!這個布衣小琴師不是說笑,也不是矯情,還真硬生生的回絕自己。

“那要給多少銀子可破你規矩呢?”

朱明校有些好玩,故意問道。

“金山銀山也不破,請龍公子考慮好!”

林諾想都沒想,這次回覆更是爽快。

由你便是,不過我也要走柳堤後門而入!”

朱明校哈哈一笑,從袖中抽出一張二千兩的銀票放在琴上,頭也沒回的走出了夏知房!

留下宋子謙和林諾在房間大眼瞪小眼,才聽一曲,一出手就是二千銀票!這讓出手闊綽的宋子謙都詫異,這個龍大公子到底是做何種營生!

更讓林諾不解的是,龍公子如何得知有柳堤後門?

宋子謙也費解,自己和董樂都沒透漏出去這個秘密,一直都不爲人知;一個來京城的浙商輕而易舉的識破了!

林諾和宋子謙兩人面面相覷,心中都各覺不爽;宋子謙平日裡來去自由,有好的詞曲一時興起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現在倒好還要分單雙日,別人出手比自己還要大方,好似無端被人挑釁了一般!

林諾直覺這人不好相處,冷酷不說還有種拒人千里的感覺,那眼神就讓人望而生畏!但願這龍大公子真如他自己所說,不常來!

宋子謙和董樂也算規矩,還真只有雙日纔來春曉房找林諾品琴;聽林諾說龍公子後來一次也沒來,都偷樂是否有事回杭州不來啦!

最高興的是宋子謙,他現在幾乎每個雙日都會來找林諾,有時事忙來喝杯茶和林諾聊會天就走了,要是沒事會一直到子夜時分才走,不管是來聽琴,還是閒坐都很是舒服,中間要是外出有事不能過來,宋子謙會渾身不自在,心馳神往着林諾溫馨潔淨的春曉房!

宋子謙自己也不得其解,轉彎抹角的問過董樂;董樂說只是閒時纔有雅興去聽琴論曲,平時忙起來就沒想到這地方,和宋子謙的心境完全不同。

第章

朱明校這幾天一直爲朝中事務煩憂,李國舅賊心不死到處拉攏朝中重臣,網羅黨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自己遠在滄州的表弟孟捷成功的破壞了李國舅和突厥的聯盟計劃後,似乎性情突變,傳上京城的密函也不似以前多,從密函的字體上看來也是潦草了不少,似乎遭受了什麼重創,自己去密函垂詢也沒個正經答覆,也不知是何事?

朱時校清楚自己在朝中所能倚重的勢力都在李國舅眼皮底下,自己暫時不敢和他們來往過密,整出什麼大動靜,免得給他們帶來無妄之災。

更可氣的是自己後宮,皇后李玉兒仗着他兄長李新之在朝在大權在握,一直橫蠻把控後宮的三宮六院,大多數嬪妃在她淫威下不能過多和自己親近,朱明校最爲交心的湘妃和義妃不願聽從皇后唆擺,照常出入養生殿和他耳鬢廝磨談心解悶,卻遭到皇后明裡暗裡的打擊,險些喪命!朱明校氣極找皇后算賬,那李玉兒仗着他長兄在前朝的勢力,大言不慚只說爲皇帝龍體着想,不想朱明校過多沉醉於溫柔之鄉!朱明校也不願意就此和皇后李玉兒翻臉,畢竟自己現在羽翼未豐,還沒實力與李國舅他們抗衡,他必須忍辱負重韜光養晦,狀大自己重掌皇權才能一舉殲滅李國舅等一干人!

朱明校偶爾喬裝溜出宮,混跡在京城的老百姓中感受做爲一個普通人的休養生息,有時他挺羨慕老百姓的悠閒自得,不要每天對着滿朝的文武百官,說些言不由衷的話,還得擔心自己的皇位被人搶奪,性命被人謀害,還真不如做一個平頭百姓過得安穩自在,當然那不過是一時的感慨而已,他又怎能放棄這些自幼享受的皇族尊貴和無人能及的榮華富貴呢?朱明校做夢都想收回皇權,結束這種大權旁落受人壓制的日子!

朱明校有些時日沒有出宮了,他想起前陣子一擲千金聽琴的地方,有些心動了;那琴音確實難得,雖在市井卻沒有一點市井之氣,琴師也舒展清暢,不似一般人很是有些風骨!平常人有兩千兩銀子在手早就樂得不知所以了,他卻沒有什麼太多的激動感恩,倒和自己定規矩,實在是少見;難怪那位京城富商,高傲雅緻的宋家公子也願意和他品琴論譜,今天正好是單日,不如今天聽琴去!

朱明校喬裝一番在貼身侍衛的配合下,溜出了皇宮,信步來到素琴坊掩映在河堤柳樹下的後門,輕輕的扣着門,不一會上次那個倒水送點心的伶俐姑娘開了門,把朱明校請進了夏知房!

柳心開門見是上次來過一次就放下兩千兩銀票的龍公子,趕忙去找林諾過來。

林諾一聽是龍公子來了,也不敢怠慢匆忙走去夏知房撫琴,人家給了那麼多銀兩隻聽了一曲琴,時隔這麼久纔來一次,得好好彈奏纔好。

林諾進了門,見龍公子還是上次來時一樣面朝河邊站在窗前,銀色長袍整潔光亮,在河風吹拂下閃閃靈動,光是背影也是讓人感覺此人不同尋常。

林諾進了門在朱明校的身後抱手作了一揖說道:“龍公子來了!”

朱明校轉過身來面朝林諾點了下頭,算是答應,他見林諾還是和上次見的一樣着布衣長衫,頭髮也是同色的布帶高綁,倒也樸實乾淨,一眼看過去就神清氣爽;那小臉也是白靜如脂,一雙如翦水的眼眸,清澈無瑕很是靈秀的年輕人!

朱明校示意林諾坐下,要她隨意彈奏不必理會自己;林諾樂得自在,坐下來隨手彈起了《春江花月夜》,朱明校聽着舒展的琴聲遠眺河岸,不時合着音節用手在窗臺上輕輕的打着節拍,愜意無比;林諾也沒有那天的拘謹,彈得自由自在,琴音象一顆顆精美的的珍珠滴答滴答時快時慢的落在玉盤上,此起彼落奏成美妙的音符......

朱明校聽得有些醉了,他暗暗吃驚這個年輕人的琴技如此了得!《春江花月夜》他聽過無數遍了,象今天這樣亮麗豐滿,渾然天成如同天籟一般的還是第一次聽到!他不由得轉過身注視着忘我彈奏的林諾,只見這個俊美的琴師,手指靈巧翻飛如同翩翩起舞的美麗蝴蝶上下輕盈飛舞,琴音如流水般從他的手指間快活的流淌出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彈奏世界裡,身體自然的微微前傾,頭隨着音拍有節奏的輕輕擺動,不單只是好聽,而且身體,頭部以及面部表情都自然的和着琴音,輕搖擺動別具風姿,很是協調好看!

林諾整個人完全沉醉在自己的琴音裡,沒有注意到朱明校已轉過身來,默默的注視着自己。就在林諾彈到最爲最爲雄厚的音節時,身子不由自主的挺直前傾,微微側轉了前胸,這瞬間一幕全然落在了朱明校的眼裡,他不禁心裡一動,分別看到只有女兒身才有的胸部曲線!

朱明校心想難不成眼前這位美男子是女兒身?胸部雖然經過細心包裹,但畢竟是成年女兒家,胸部還是有一些隆起,平時穿寬鬆長袍是覺察不出,可是剛纔他那麼前傾微側分明就顯露出來了,那原本屬於女兒身才有的飽滿挺拔的胸部!

朱明校自小在後宮長大,自己也是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還不說有成羣的宮女侍女,見過的女人比見過的男人要多得多,他立馬就判斷眼前這位身量高挑單薄,面容娟秀的琴師是女兒身!他很少見到這種不塗胭脂水粉,依然膚如凝脂美麗精緻的出色美女;朱明校身邊的女人無一不是花枝招展化着精心妝容的,如此清新亮麗還真不多見!

朱明校爲自己的敏銳察覺有些洋洋自得,饒有興趣的打量着林諾,越看越脫俗不凡高潔清麗!

林諾盡興的彈奏完《春江花月夜》已是有點氣喘,有些累了,她發現朱明校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以爲是自己的琴音打動了他,全然不知自己的女兒身份也被他悄然識破了。

朱明校要林諾好好歇息,說剛纔這一曲非常動聽,他很是喜歡,他心想就是男琴師一氣呵成的彈奏完這麼一首大麴都會辛苦,別說是這麼一位纖纖玉女,應該是有精疲力竭了吧?

林諾謝過朱明校的體諒,坐在椅子上調息着自己的呼吸,慢慢的放鬆疲勞乏力雙手和身體,

朱明校在回宮的路上心情舒暢。他不想,覺得也沒必要戳穿林諾的女兒身份,她女扮男裝這樣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和不得已,自己何必去揭穿人家呢,弄得人家尷尬,只管聽她奏琴就好啦;其實他清楚自己能在這僻靜的柳堤河邊,聽一位絕色女子宛如天籟的琴聲,是他最大的享受!

不過他很是好奇,這麼這位琴師若是換上女裝該是何等的驚豔無比,美不勝收!他相信會有那麼一天,朱明校滿懷期待着,對這個皇城腳下的柳間琴坊有了些許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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