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瓊雲宮一片寂靜,一頂黃蓋小轎擡進宮門。立在殿前的宮人趕緊入內稟報。
小轎裡的天嬌心情忐忑,握在慕容衝手心的指尖不安地彈動幾下。
“不用怕,母后又不會吃人,做你自己就好。凡事有我擔着呢!”
天嬌觸到慕容衝暖暖的目光,終於露了笑意。
剛纔小六公公連着跑去錦雲宮催了三四趟,要不是慕容衝強拉着,恐怕天嬌的午覺都睡不成。艾公公不能應差,蘇太后必是氣極了。
天嬌身爲一宮之主,管不好自己宮裡的宮人,當然理虧。
小轎落地,柳勇扶慕容衝出來,天嬌搭着簌玉的手走出轎子。擡眼望着碧空朗朗的天,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不知天邊雲海,龍天闕行事怎麼樣了?
“愣着幹嘛?”慕容衝回頭等天嬌同行。天嬌趕緊跟上,進了蘇太后的內殿。
原以爲瓊雲宮如此寂靜是宮人都歇了,豈知進了內殿才發現殿兩側跪着一排宮人。宮人們一個個瑟瑟發抖,即便有人傳大王駕到,他們也只是哼唧含混地喊了幾聲恭迎大王。
蘇太后似餘怒未消的樣子,斜座在高背鳳椅上,斜眼瞄着慕容沖和天嬌到她身前請安。
“荔枝,上茶!”蘇太后並不正眼看慕容沖和天嬌。
兩人弓身請安,不見蘇太后答話。天嬌瞧了瞧慕容衝,慕容衝順勢抱住天嬌,朝一旁要倒下去的樣子。天嬌驚慌地叫了起來,兩隻胳膊被慕容衝緊緊抱着,又不能分手去扶他。
“我兒怎麼啦?”蘇太后的架子端不住了,兒子是親生的,當然心疼。“你們這些個不長眼的奴婢,還不給大王把錦榻搬過來。”
蘇太后原是給天嬌下馬威的,連累了兒子她心裡的氣更大了。
“王兒不好好在宮裡養傷,跑我瓊雲宮裡做什麼,萬一再出點什麼事,讓我怎麼活!錦雲又是那個樣子,她爹孃當初爲了你的皇位拼了性命,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九泉之下怎麼和哥哥相見呢!”蘇太后拭淚。
天嬌看得清楚,蘇太后哭腔很重,卻哪有流淚。抻着衣袖在臉上按了按,目光又冷冷地飄向天嬌。
天嬌知道,這下完了,蘇太后昨日對她的一點好印象,這會子應該全沒了。
“母后言重了!我這點腿傷算不得什麼。聽說母后想去西蜀溫泉鎮,那裡如今正在休整,恐怕要到年後才能啓用,母后還是緩緩再去吧。正好可以陪陪雲兒。”
“我原也是想帶錦雲一起過去散心,她兒時畢竟在那生活過幾年,也許到時觸景生情,又有了生活的希望呢。”
蘇太后說是這樣說,實則她是想去看看嫁給西蜀賢郡王的親妹妹,如果沒記錯,她妹妹的小女兒也該有十三歲了,聽說模樣可人水靈,說不定可以給慕容衝說說親。哪有男人不愛美人的,何況還是一個花骨朵一樣的小美人。
“雲兒的心結恐怕一時解不開,慢慢來吧!”
慕容衝伸手拉天嬌坐到他的錦榻邊,蘇太后看不慣地撇了撇嘴,正想說點什麼,慕容衝又開口道:“兒臣打算正月初一冊封天嬌爲大幽王后,兒臣的後宮只要王后一人。”
“什麼?”蘇太后驚炸起身,“你的意思是把後宮嬪妾全部趕走?”
慕容衝並不看蘇太后震怒的臉,食指在天嬌錯愕的臉上滑過,嘴角弧起一抹輕笑,“嗯,我的娘子只有一個,本王的後宮只有一人。”
“那怎麼行!”蘇太后還想再說,慕容衝已招呼柳勇過來扶他,“兒臣只是和母后知會一聲,就怕母后不經兒臣同意又納入一些可憐的女子進宮,母后這樣是害了人家。也是害了兒臣薄情寡性的名聲。”慕容衝搭着柳勇的肩膀往外走。
“還傻站着什麼,趕緊回宮陪本王下棋去。”慕容衝回身看天嬌怔神的模樣笑道。
天嬌恍惚地由簌玉扶着跟上慕容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側臉。
“王兒!把話說明白,燕嬪和溫嬪怎麼辦?”蘇太后不甘心慕容衝給她來這麼一出,擺明了是讓她難堪沒面子。
慕容衝停了腳步,“燕嬪我會給她賜婚,溫嬪已經死了,正在尋察原由。母后安心頤養天年就好,不需多操心。噢,對了,給母后梳頭的人選,我會差人仔細挑選,至於艾公公就無福再來侍候母后了。”
慕容衝說完,已邁出殿外,和天嬌坐入小轎,起轎往錦雲宮去。
蘇太后怔怔地回過神,“荔枝,大王是什麼意思?”
荔枝爲難地不敢吭聲。
下午蘇太后不見艾公公過來,瓊雲宮的宮人都跟着受罰遭殃。艾公公梳頭的手藝是好,可也不是好到沒他不可的地步。蘇太后這是借艾公公這檔事,要在後宮立威。要給慕王妃看,她要時時召示着她纔是後宮的主宰……
這會蘇太后這樣問她,她不管怎麼答都得是錯,還不如裝糊塗不答。
“大王只鍾情於一人?”蘇太后喃喃道,她不敢相信她的兒子竟會是一個癡情的種子。
當年爲了在後宮中爭得大王在寵幸,她費了多少心力,絞盡多少腦汁。她多麼盼着大王只屬於她一個人。可是她沒有那麼好命,大王有層出不窮的女人,有不斷出生的王兒……
蘇太后不禁唏噓意難平,憑什麼她培養扶佐的兒子不再屬於她了?
她終於在衣袖上拭出水跡,回身見滿殿跪着的宮人,皺了皺眉,“都出去吧!”衆人謝恩,呼啦啦魚貫着出去。
殿裡登時冷清下來,蘇太后重又坐好在鳳椅上,叫過小六子,問:“大王昨晚宿在東宮殿嗎?”
“奴才聽說大王昨兒上午就直接去了中宮殿,一直沒再去東宮殿。”
“噢?那前晚宿在東宮殿,是燕嬪侍候得不好嗎?”
小六遲疑了一下,蘇太后冷聲道:“說。”
“奴才聽說大王並未與燕嬪同牀,燕嬪侍候大王剝了一夜的石榴籽,第二天上午大王全都拿去給慕王妃享用了。”
蘇太后一聽就明白了,慕容衝是看不上燕嬪,又藉此來讓她死心啊!她擺手讓小六也出去。
“燕嬪一副苦相,怎麼這麼不會討好男人呢!”蘇太后替燕姝着急。
罵歸罵,燕姝好歹和她還沾着點親。燕姝的姑姑是蘇太后的大嫂,真要是讓慕容衝給燕姝賜婚出宮,那不是讓蘇太后在她嫂子面前沒臉面嗎!
“溫嬪怎麼好好的死了?”蘇太后又想起這話。
荔枝這回趕緊答,“聽說是昨夜讓人害了,血盡而死。”
“後宮怎麼可能有兇人進來,那可要拿柳勇問罪了,他這個御前將軍是怎麼當的。”
“奴婢聽刑部的人私下議論,應該是宮裡頭人乾的。有人猜是艾公公,在西宮殿香桂樹上發現了一縷艾公公的衣裳。”
蘇太后長舒了一口氣,難怪傳艾公公一直不來。慕容衝爲什麼不和她實說呢,肯定是擔心她害怕,這份孝心可圈可點!
蘇太后終於心平氣和了些,對天嬌的怨怒也淡了一點。
不過慕容衝只寵天嬌一個,大幽的子嗣就是重中之重了!蘇太后又開始思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