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哼,難道安國侯現在也想提前站隊了不成?”上官御風氣哼哼的坐了下來,嘴裡說的嚴厲,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是在遷怒,畢竟如果他有能力保護皇兒的安全,他又怎麼會被留在一個寡婦身邊撫養,終歸到底,是他這個做父皇的無能。就連他如今險些喪命,也不能光明正大的下道旨意凌遲了那惡賊。
安國侯又怎會揣摩不出他的心思,當下再次謝罪道,“陛下息怒,都是老臣保護不利才使得五皇子遇險,臣怨領死罪。但是,老臣對陛下一片忠心,從未有半點兒偏移,還請陛下聽完老臣之言,再定老臣之罪。”
“行了,安國侯起來說話吧,你是先皇信中之人,這次事關糧食和五皇子一事又立下大功,朕怎會懷疑你的忠心。剛纔乍聽五皇子遇險,遷怒於你了。不過,爲何五皇子遇險一事,對如今的局勢有利?”
安國侯再次叩首謝恩,這才起身,坐在段公公搬來的錦凳上,看他繼續回到大殿門邊垂頭守衛,才壓低聲音道,“陛下,據密信裡說,五皇子此次遇險,是那些人覬覦木仙氏手裡的新菜蔬種子,雖然老臣也未曾嘗過那菜蔬是何等滋味,但是想來味道應該不錯,而且那木仙氏已經開始教授村民栽種,顯然是沒藏私心,打算推廣出去的。這樣,再過兩年,我百花百姓們的桌子上就豐盛多了,況且木仙氏今年似乎還有其它新物種拿出來,將來恐怕還有驚喜,此爲利之一。”
安國侯一口氣說完第一個有利之處,微微沉吟一下,整理一下腦子裡的思路,又繼續說道,“以前我們只知木仙氏身懷多種新奇物種,心地至孝仁善,試種水稻也出力頗多,但是,這次五皇子遇險,從查找背後之人到血腥震懾,只用不到一日功夫,心思果決,出手無情,一般男子都難以匹敵。而且,她的那手飛針絕技,詭異難防。有如此心智、手段都如此高超之人撫養五皇子,陛下今後大可安枕無憂,就算以後五皇子歸來,有這麼一位養母,對他也是一大助力。此爲利之二。”
“好,好安國侯說的太好了,來人快給安國侯上茶”上官御風只聽完了兩個利處,就忍不住叫起好來,見老侯爺似乎有些乾咳之意,連忙喊人上茶。
段公公笑眯眯的捧了只托盤進來,先給上官御風倒好上手奉上,然後纔給下首坐着的安國侯倒了一杯,安國侯笑着道謝後,一口喝乾,老爺子確實喉嚨乾渴的厲害,但皇帝震怒,也不敢說出來。
潤了嗓子,老侯爺也不敢讓陛下久等,繼續說道,“如今花王城出此慘案,人心浮動,朝廷如果沒有旨意下去,恐怕有失民心。不過,衛刺史主管戍邊軍軍務,與此事幹系不大。這刑事、農事可是爲陳乾陳府尹職司所轄,如此說來,斥責一番,降品原職留用,定會更顯陛下寬仁。而這隻已經被我們帶上了嚼子的惡狗,當然也會老老實實蹲在原地,遮掩有心人耳目的同時,又不敢再掀風浪。一旦秋收後,塵埃落定。隨便一個爲官無方的罪名,再換上陛下信重之人,到時哪怕衛刺史高升去往它處爲陛下效力,花王城也會繼續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此爲利之三。”
上官御風手裡握着茶杯,連連點頭,“好,以前朕只聽父皇贊安國侯是難得的帥才。今日才知,安國侯心思縝密,堪比百官之首。有安國侯在朕身邊,還愁甚我百花不興。”
“陛下過譽了,老臣私心裡也是怕陛下爲老臣保護五皇子不利一事將罪。這才愁白了頭髮,耗費一夜功夫琢磨出來的。”安國侯可不想給皇帝留下心機深沉的印象,連忙半玩笑半擔憂的說道。花白頭髮,配上緊皺的眉眼,倒真是活脫脫一副愁苦模樣。
果然皇帝心情更是愉悅,甚至大笑了幾聲,“安國侯不必擔憂,像你這樣的忠心老臣,朕怎麼會降罪,朕是要大賞。不過,現在時機不好,秋收後一起再算。”
說完,想起朝廷裡的錯綜複雜,又有些冷了臉,那陳乾背後可是戶部,而戶部背後…哼,雖說五皇兒那裡以後安全無虞,但那些人還是要敲打敲打,不要把手伸得太長。木仙氏的一切財力物力,將來都是皇兒的依靠,怎能是他們能覬覦的?
“安國侯,朕前幾日聽說戶部下邊有個刀筆小吏,晚歸回家,卻不小心掉進河裡淹死了,隨身帶的賬冊也都被水沖走了。那賬冊是何等重要之物,居然可以任由小吏帶回家?可見,這戶部平日裡都把規矩扔在腦後,太過忘形了。”
上官御風邊說邊頗有深意的看了老候爺眼,老爺子立刻會意,笑道,“陛下說的極是。老臣昨晚得了壇三十年的狀元紅,就找上武威侯的府裡去拼酒,沒想到卻碰見了御史大夫吳明遠,一問之下,老臣才知,吳大人居然是武威侯的遠方親戚。吳大人在御史臺裡是有名的不畏權勢、嫉惡如仇,想必他這幾日也聽說那小吏之事了,只等着證據確鑿,就準備給陛下上書了。”
上官御風點點頭,心下十分滿意。先皇在位時,把周邊幾個小國都曾仔細梳理一遍,保證他們幾十年恢復不了元氣,就是爲他登基後,可以專心致力於百姓的民生大事做準備。而他從小喜文厭武,少了周邊小國騷擾,更是徹底實施文治,所以對於先皇留下的幾家因軍功封候之府,他一直都是抱着防備冷淡的態度。
年前安國侯他那大公子機緣巧合得到新糧食,他立即獻與朝廷,沒存半點私心,後來更是探得五皇兒下落,幾事下來倒見其忠心。那武威侯平日稱病,朝廷中事從不插言,倒是個保守謹慎之人。他那世子也是個難得的將才,百齊犯邊之戰後又戍守石頭堡多年,全憑實力攀上高位。如今,他們兩府背後勢力也都甘心爲他所用,以後,武將一系,必成他的又一利器…
半刻鐘後,安國侯從大殿裡走,面色平淡,剛要同旁邊的段公公客氣幾句,就見不遠處走來一人,圓滾滾的身材,小眼睛笑眯成一條,一身硃紅色官服穿在身上,如同一隻飽滿的大紅包,此人正是戶部尚書趙啓,朝中有名的笑面虎。
此時他見了安國侯?從大殿中出來,眼神裡迅速閃過一絲疑色,但是臉上卻還是堆滿了笑容,客氣招呼道,“老侯爺,一晃幾月不見,身子骨一向可好?”
“不好,被人搶了財路,如果還好,就太過稀奇了。倒是大人紅光滿面,可是在那裡發了橫財?”安國侯半點兒客氣的意思都沒有,冷聲說道。
趙啓臉色有些尷尬,心裡再次把陳乾恨得更深,沒用的廢物,財路沒搶過來,折損了大半人手不說,還惹來安國侯的嫉恨,以後可要多加防備了。當下裝作聽不懂他話裡隱含的意思,說道,“老候爺玩笑了,下官掌管戶部,如果真發了財,那也是咱們百花國發了財。嘿嘿,侯爺剛從裡面出來,陛下今日氣色可好?”
安國侯知道他是懷疑自己見陛下的目的,心裡冷笑兩聲,說道,“再有半月就是先皇的祭日了,陛下想念先皇,本侯剛給他說些了當年戰場之事,陛下此時怕是心情不佳。趙大人,還是自求多福吧。本侯先告辭了。”
說完也不理他,徑直奔着宮門慢悠悠走去了。
趙啓看着他走遠的背影,眼睛眯了起來,掩在袖子裡的手用力握了握,暗罵,老匹夫,等你將來落大我手裡那天,看你還能不能這麼神氣
隨即又換了副笑臉,按以往慣例,塞了張銀票孝敬求段公公通稟了。
朱雀大街丞相府,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高位多年的魏勳,半靠在書桌後的紫檀椅上,右手輕輕敲擊着桌面兒,面帶微笑,似乎正想到什麼歡喜之事。但是熟悉他的人卻會立刻加倍小心,因爲他每次做出這個動作,都會有人倒黴。
果然,半晌過後,老爺子微微一嘆,“廢材雖廢,總算還可燒火,如果能借機打壓一下趙啓一系,也算意外之喜。但是這盤棋卻要暫時歇歇了。”
“魏一。”老爺子低喊一聲,屋子裡突然有人應道,“在”。但是聲音發出的角落卻是空空如也。老爺子似乎已經習慣,慢聲說道,“花王城的丹丸停上一月,以示懲戒。傳信過去,讓他以現有人手暗中監察那女子,不可再輕舉妄動。去年種子不必再管,一定要保證拿到今年的新種。下去辦吧。”
“是。”隱形人答應一聲,再也沒有了聲音…
不提花都那邊的各自打算,木艾這裡卻依舊在過着她的小日子,她不信那人全軍覆沒之後,還有餘力和膽量再次掀起事端。
現在,她等的就是那人背後的勢力的反應了。她也是在賭,賭那些人是不是肯冒着曝光的危險和她爭鬥,還是退而求其次,選擇壟斷今年的新種子。不過,按她的猜測應該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