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尋找在大雨中失蹤的江映雪,榮家可謂是傾巢出動,而藤家只派出了三個人——燕鬆、翠梧和翠桐。
因爲職業關係,燕鬆在追蹤術方面頗有造詣。他將榮家作爲追查的起始點,沿着江映雪的活動軌跡,一路往她最有可能去的藤家方向找去。
爲了不放過沿路上的任何一個可以利用起來的線索,燕鬆堅持冒着大雨徒步而行。幸好翠梧在他身邊爲他擎傘,不然他早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說實話,燕鬆覺得跟翠梧走在一起,很有壓力。
翠梧總是事做的多,話卻很少,屬於那種默默無聞的類型。
燕鬆在想,他和翠梧一起在藤家住了這麼些年,平日裡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但兩人的對話有沒有超過十句……
就在燕鬆回憶與翠梧相處的點點滴滴時,忽聽身邊的人冷不丁的問:
“燕老爺,是怎麼看待寧小姐的?”
聽她提起兩年多前回京的寧心,燕鬆心口陡然一緊。快三年沒見的人,被人突然提起,或是自己猛然間想起,他心裡總會莫名的悸動不已。
燕鬆沉默半晌,狀似漫不經心、毫不遭意,“你說我那個助手啊,我還能怎麼看待她,就當她是同事唄。”隨即,他打着哈哈,“翠梧,平時看你不說話,沒想到你居然也這麼八卦,果然跟香菜在一起待久了,再悶的人也會這樣哈。”他乾乾笑了幾聲,擡眼示意性的掃了一眼四周,發出疑惑的聲音,問:“咦,怎麼就咱們倆,不是說翠桐也跟來了嗎?”
哼哼,他這又開始轉移話題了。
翠梧淡淡瞥了他一眼,清清冷冷的答:“翠桐在影子裡。”
燕鬆繼而又向四周看去,只是這一回看得比較認真,像是在尋找什麼。
他在找翠桐。
翠梧說,翠桐在影子裡。
但別說大活人了,燕鬆連一片影子都沒找到,倒是發現雨勢變小了很多。
翠梧不給他轉移注意力的機會,再次提起了兩年多前寧心離開的事,“寧小姐之所以會選擇離開,是因爲燕老爺你辜負了人家姑娘對你的一片癡心。我知道其實燕老爺你對寧小姐並非無情,不然寧小姐回京的那天,你也不會追她到火車站去,其實你給寧小姐打個電話,她就回來了……”
燕鬆生怕她說個沒完沒了,打斷她說:“翠梧,你什麼時候變成情感專家了?”
翠梧置若罔聞,自顧自的說道:“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應該會發生很多事情和變化,燕老爺,難道你就不怕寧小姐的父親將她許給旁人去?”
“咳咳咳——”燕鬆猛烈的咳嗽起來,過了一陣後,含含糊糊的說,“我跟她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就算我給她打電話,她也接不到。你們都以爲她回京去了,其實沒有——別看她平時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她心細着呢。她跟我們這些人的追求不一樣……
她沒回京,她跟她那什麼崔叔參軍去了。我們一直有書信往來……”
說着說着,燕鬆竟羞赧起來。
翠梧不知道,其實燕鬆並不是寧心離開的原因。
寧心看着滬市一點一點淪陷,滬市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心裡逐漸萌生了參軍的想法。
她啓程的前幾天,大膽向燕鬆告白,如果多年後她再回到這裡來,看到燕鬆已娶妻生子,她會默默的轉身離開,如若沒有,她還會像以前一樣一直在他身邊……
她走的那天,燕鬆追到火車站。但是他沒有出現在寧心的面前,他知道自己能留住寧心,也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夠做到這一點,他也同樣自信的感覺,就算放飛了寧心,她總有一天還是會飛回到他身邊。
這兩年多來,他們一直保持着書信往來,雖然這段時間兩人沒有見面,其實兩人的感情正處在升溫的階段。
有些事情,燕鬆不好意思跟旁人坦白,也不好意思提起,就只好含糊過去。
翠梧說:“老太太很操心燕老爺的終身大事啊……”
“知道了知道了!”燕鬆咕噥了幾句,爾後板正臉色,“工作工作!”
他們又走了很長一段路,都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燕鬆有點氣餒,說:“這要是沒下雨,都用不上咱們,直接讓亮亮來嗅嗅味道就可以了。”
這一下雨,江映雪的味道都被雨水給衝散了。
這會兒雨差不多停了。
翠梧收起傘,見燕鬆蹲到一處水坑邊,不禁好奇的問:“你在幹什麼?”
燕鬆神情認真,將一隻手從背後伸向她。
翠梧一開始有些不解,隨後意會過來,然後將剛收好的傘送到他手中。
燕鬆接到傘後,用傘柄試了試水坑裡的深度。他將傘柄探入水坑之中,雨水竟沒到傘柄的中部。
這水坑還真夠深的!
燕鬆自言自語似的跟翠梧說:“咱們走的這條路,算是徑直從榮家往藤家去的路。這個水坑正好在路上——
之前下那麼大的雨,人在着急的情況下會失去判斷,江映雪急着找孩子,經過這裡的時候,不注意就會一腳踩進這水坑裡。
這水坑那麼大那麼深,一腳踩進去,人不摔倒纔怪呢。”
翠梧看了一下沒入水坑裡的傘柄,覺得燕鬆說的有道理,點頭說:“榮夫人很有可能在這個地方摔過跤。”
水坑裡的水很渾濁,根本看不清水底有什麼東西。
燕鬆用傘柄在水坑裡攪拌了幾圈,明顯感覺到傘的尖端遇到了阻力,像是碰觸到了什麼東西,隨後,他用傘尖從水坑底部挑出一隻米色的高跟鞋。
且不論鞋的尺寸是否合江映雪的腳,單看鞋的精緻做工和品牌,都像是江映雪常用的。
翠梧略驚,“榮夫人的鞋子?!”
“看着像。”燕鬆將鞋子裡的雨水倒掉,提在手裡,“以防萬一,還是要拿回去給榮家的人認認。”
他唯恐有所疏漏,又用傘柄在水坑裡攪拌了幾圈,水被他給攪得更渾濁了,水面上還浮起一層白沫,感覺水底確實沒東西了,纔將整隻傘柄從水坑裡抽出來。
經他用力一甩,傘身上的濁水濺開。
燕鬆並沒有立刻起身,他觀察周圍,見不遠處的街旁有幾輛黃包車,幾個車伕湊在一塊兒談天說地。
有的車伕穿戴着斗笠和雨衣,想來是大雨的時候還在出車。
燕鬆起身向那幾個車伕走去。
見他和翠梧走近,車伕們以爲他們是要坐車,幾個爭先恐後的湊到前頭去。
“先生小姐,坐我的車吧!”
“我不坐車,找你們打聽個事兒——”
幾個車伕立時顯得不如一開始那麼熱情了,不過見燕鬆掏出一盒煙來,都沒有離去,態度十分配合。
燕鬆一一給他們遞上煙,又給他們點了火,與他們寒暄了一陣後,扭身指着不遠處的水坑方向,問:
“幾位大哥,你們誰在這兒待的久,幫我想想今天有沒有一個女人打這兒經過,可能還在那兒摔了一跤……”
他的話音還沒落,就有一個人的反應特別激烈。
這人嘬着煙,猛點頭。
燕鬆看着他,也不着急。
這人狠過了幾口煙癮,才說:“是有這麼回事兒,上午下大雨那會兒,有個女人一腳踩空了,就在那兒摔了一跤。打她後頭來的一輛車,把她給接走了。”
燕鬆和翠梧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問那人,“是一輛什麼樣的車?”
“一輛黑色的汽車,看上去滿名貴的。”
“看到那輛車往哪兒去了嗎?”
那人指着前頭,“往那兒去了,就往前頭走了一點,然後拐進那條巷子裡去了。”
“謝謝啊。”燕鬆向那人道了謝,然後將剩下的半包煙和火柴一併給了他。
那人感激連連,又說:“對了,那女人的傘被我拾回來了,在這兒呢——”
他將剩下的半支菸快速抽完,然後將菸頭隨手扔到地上,轉身去自己黃包車邊,從車座底下抽出一把傘來。
這人似乎愛貪便宜,要不是燕鬆將那半包煙作爲獎賞給他,只怕他還捨不得將這把傘拿出來。這是把女人用的傘,他自己用不上,拿回去也是送人了。
燕鬆接了傘後,和翠梧往那人指的巷子裡去了。
好在是下過雨,地上泥濘,車輪印比較明顯。
他們循着車輪印,一路七拐八拐,終是在天黑前找到了一輛黑色的汽車。
至於這輛車是不是之前車伕描述的那輛汽車,燕鬆還需要上前去仔細辨認。
車子停在一個大雜院門口,那大雜院的門是開着的,隱約可以看到有人影在那裡晃動。
燕鬆觀望了一陣,見天色漸漸暗下來,心想怎麼着也得在天黑之前給香菜他們帶消息回去。他自然是不想帶壞消息回去的。
燕鬆回頭對身後的翠梧說:“翠桐跟着我們那麼久,我都沒發現她,想必她的身手一定比你我好。你聯繫她,讓她想辦法混進那個大雜院裡去,看看江映雪在不在。如果發現了江映雪,方便把她帶出來就帶,不然就不要輕舉妄動了。方便的話,讓她給我發個信號——
我去前頭看看,如果發現線索,看情況我會去接應她。”
翠梧眸色淡淡的看着他,什麼也沒說。
燕鬆也不知道她是幾個意思,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從翠梧的眼底看到了一絲鄙夷。
嗯……他不想探究這個。
燕鬆撐開傘,往大雜院方向去。
走近後他發現,大雜院門口果然有人站崗。
到了車邊他故意大聲抱怨:“這誰家的車啊,擋在路中間,會不會停車啊!”
大雜院門口的男人兇狠的瞪了他一眼。
燕鬆故作害怕的模樣,本想從車子與門口中間的地方路過的他,繞到了車子的另一邊,側着身面朝車子背擦着圍牆挪了過去。
他面朝車窗的時候,定睛仔細看了車裡面,發現車後座上有被水打溼的痕跡。
他想,可能是江映雪在水坑那邊摔跤後,身上被打溼了,後來被移到車後座上,她身上的溼衣服又將車子的座椅給打溼了。
燕鬆不動聲色的離開,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看到翠梧。
也不知這會兒翠梧有沒有將他的意思傳達給翠桐。
話說,翠桐,他好像還沒有在藤家見過翠桐。
這大雜院像是個小基地,平時住了一些跑腿的人。
估計是下雨的關係,大雜院裡基本上沒什麼人出門,都窩在自己的房間裡。
翠梧進來後,沒有驚動到任何人。她以爲是這樣——
當她往側院的柴房方向去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出現在她面前。
單看對方的面孔,翠梧根本不認得,但感覺對方身上的氣息很熟悉。
對方卻是認出了翠梧:“是你!”
翠梧快速審視了他一眼,始終沒想起來在哪裡見過此人。
對方自顧自的說:“上回我們沒有分出勝負,這一次,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聞言,翠梧立時恍然,記憶回到幾年前——
有一次,藤家的後院遭賊,翠梧在那裡碰到一個日本忍者,甚至還跟對方交了手。
看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幾年前的那個忍者。
“原來是你。”
賊就是賊,偷偷摸摸的住在這種地方,真是不愧爲他賊的身份。
“沒想到我還能再遇見你!”對方似乎是懷念起了當時與翠梧交手的情形,他神色倏然一變,“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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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梧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我改時間。”
對方略微向身後看了一眼,“你不就是爲了柴房裡的那個女人來的嗎,只要你打贏了我,我會讓你帶她離開。”
翠梧問:“你說了能算嗎?”
“這點權利,我還是有的。”對方神情倨傲,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翠梧略微沉吟。
對方以爲她是不敢應戰,故意出言相激,“怎麼,不敢?”
翠梧看向他身後,“我需要確認一下她到底在不在。”
對方大方的讓出路來。
翠梧也不畏縮,徑直從他身邊過去,從柴房的門縫裡看到,江映雪確實躺在裡面的麥秸垛旁邊。不過她的狀態不是很好,臉色很蒼白,整個人陷入昏迷狀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