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跟香菜去儲繡坊,沒惹藤彥堂多疑。天知道她在寶貝孫兒面前神經繃得到底有多緊,直到到了儲繡坊的那一刻也沒完全放鬆下來。
等到蘇青鴻親自來接,她一下就沒了顧慮,容光煥發好似年輕了一二十歲,嬌羞如情竇初開的少女。
蘇青鴻在她面前拘謹得同懵懂青澀少年,手腳侷促可目光落到老太太身上便沒再挪開,眉眼中透露着對老太太的喜歡。
如果親眼見到兩位老人這副情態,藤彥堂心中定然會生良多感慨。
在老太太被蘇青鴻“拐帶”走之前,香菜問清了他們要去哪裡。她總不能這麼不清不楚的就讓蘇青鴻把老太太帶走。
掌握了老太太的行蹤,一來方便她聯繫到老太太,二來她也可以派人暗中保護老太太的人身安全。
就這,香菜仍不放心,於是安排儲繡坊的一個妹子隨行在老太太身邊。
指使曾經的青龍幫屠殺燕家一門、現如今的青龍商會對藤家的人趕盡殺絕的幕後之人,其真實身份還沒有浮出水面。香菜不能確定這前後是一人所爲,不過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不管幕後者有幾個,都與蘇家有關。
之前香菜託百鳳去查此事,百鳳本想利用大聯盟的關係將蘇家查個底兒透,可蘇家的本家在香港,大聯盟的勢力還沒有延伸到那麼遠,想要把蘇家查個一清二白還是有些難度的。
不過,當時香菜拜託去做調查的時候,給出的方向很明確。百鳳順着線索查下去,還真從蘇家篩選出了幾個符合條件的人。
四十多年前就收買青龍商會滅了燕家一門,如果這人在蘇家還活着的話,也老大不小了,而且很有可能是跟蘇青鴻是一輩人,或在蘇家的輩分和資格比他老的人。
在蘇家比蘇青鴻高輩分、老資格的人,如今都已經仙去了,這讓百鳳有點無從查起。
她收集了很多坊間流言,因爲流言的不真實的可能性比較大,她就沒有整理在資料上。
“我讓在香港那邊的熟人打聽了一下,說是四十多年前蘇青鴻掌管了蘇家大權以後,本要將一個私定終身的外地神秘女子娶進家門,不過卻遭到了蘇家長輩的一致反對……”
香菜聽得一怔,目光擡起,“一致反對?”
如果香菜不將這四個字點出來,百鳳還不覺得奇怪,經香菜這麼一強調,她再一琢磨,隨即就覺得這四個字的味道有點怪。
她不過是在複述那熟人的話,並非誇大其詞。
關於蘇青鴻年輕時娶親的問題上,蘇家長輩的意見未免也太統一了——竟一、致反對他將心儀的女子迎進門!
足夠奇怪!
香菜拉回思緒,對恍若所思的百鳳道:“接着說。”
“蘇青鴻不顧家中長輩的反對,派人到滬市接燕家的小姐,也就是現如今你跟二爺的奶奶,後來得知了燕小姐已死的消息,他並不知道那時假消息,萬念俱灰之下接受了長輩們給他安排的婚事,迎娶了當時在香港與蘇家門當戶對的樑家小姐樑美嬌。
那時候,在香港的坊間有很多跟樑美嬌有關的傳聞,說樑美嬌是蘇家老二穿過的破鞋……”
香菜神色頓了一下,問:“蘇家老二?是蘇家的二老爺嗎?”
百鳳搖頭說:“不是蘇家的二老爺蘇青桓——準確的來說,那時候蘇家有三個兄弟,老大蘇青鴻,蘇青鴻排老三,排他們中間的就是曾經設計從蘇青鴻手上奪走蘇家繼承權的蘇青烈。
蘇青烈死後,蘇青鴻將其從蘇家的族譜上抹去,相當於蘇青烈這個人在蘇家不存在,蘇青桓自然而然的就排在了老二。”
香菜恍然。當年蘇青烈將蘇青鴻逼得走投無路,蘇青鴻翻身後對他這個二弟做的也夠絕。
她道:“當年的事,蘇青桓應該比較清楚,你剛說的這些,找他求證過了嗎?”
百鳳看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讓香菜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巨蠢的*。
四十多年前蘇家兄弟鬩牆家產之爭,蘇青桓之所以能夠逃過一劫,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爲當時他年幼無知。他大哥跟二哥掐起來的時候,他還不到八歲。
蘇青鴻和蘇青烈爲爭一家之主的位置鬧得你死我活,這件事對蘇家的影響極大。蘇青鴻弄死了蘇青烈,奪回了家主之位後,蘇家的長輩們擔心同樣的一幕會在蘇青鴻和蘇青桓兩人身上上演,就將年少的蘇青桓送去全寄宿制的學校上學。因此,蘇青桓漸漸地被家族中的人冷落淡忘,很少有機會接觸到家族事物。不過他知道,一直以來,蘇青鴻對他很好。
香菜乾咳了一聲。
百鳳化解尷尬,“當年蘇家長輩對蘇青鴻娶妻的事,態度有點奇怪,八成是被買通了,要不要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
蘇家當年的長輩死的死,癡呆的癡呆,尤其是知情人現在還能活着的話,那還真是見了鬼。
“哼~”香菜輕清冷的哼笑一聲。
她脣角明明在上揚,可眼底卻無絲毫笑意。
百鳳忽然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這還用得着查嗎?
親兄弟爲奪主權尚且爭得你死我活,蘇家的長輩之間豈會沒有明爭暗鬥?然而他們卻在同一件事上竟沒有出現分歧的態度,這其中能沒有貓膩?
當年他們一致排斥蘇青鴻迎娶心儀的燕如樺,只怕在暗地裡做了不少動作,真要細細追查下去,指不定又會查出什麼驚天秘密和醜聞。
而樑家的小姐嫁入蘇家,幾乎沒有經歷過千難萬險,她在蘇青鴻萬念俱灰時成爲他的枕邊人,感覺上有點趁虛而入的意思。
百鳳剛纔說,蘇青鴻當年娶樑家的小姐,是接受了蘇家長輩的安排。這一點,讓人細思恐極——
蘇青鴻和燕如樺這對苦命鴛鴦,說不定就是蘇家的長輩和樑家的人聯手給拆散的。也就是說,樑家與蘇家結成姻緣,作爲最終的獲益者,樑家也很有可能是當年發生的那些慘劇和悲劇的製造者。
蘇青鴻名正言順的髮妻樑佩佩已故,近來發生的一些事表面上看上去和她沒什麼關係。可香菜總覺得她就是整個事件的最大起因。
能成爲蘇青鴻的枕邊人,定然不是簡單的女人!
看着蘇青鴻和樑佩佩的照片,香菜總覺得他們二人之間有種貌合神離的感覺。
這張合照中,蘇青鴻和樑佩佩中間有一段不易讓人察覺的安全距離,也讓人感覺不出他們對彼此的深情厚愛。
香菜用手指輕叩着照片,似乎在思考什麼,良久之後,她點着照片中的樑佩佩,對百鳳說:“查一查樑家的底細,我總覺得當年的事跟樑家脫不了干係。”
“好,我再託我那香港的朋友打聽打聽。”
“讓你那朋友小心點。”
百鳳替她那朋友感激香菜,“好的,謝謝。”
接下來,香菜就該好好忙錦繡布行和儲繡坊的事了。
接下來這一季度和明年春季的新款旗袍裝的廣告都已經打出去了,她的工作其實可以告一段落了,不過錦繡布行和儲繡坊與外部的一些關係需要她來維持經營。她也因此認識了不少名媛貴婦。
今日,儲繡坊來的客人不少,熱鬧非凡。
除了新老顧客之外,還有一些報社的記者和畫報的編輯也慕名而來,爭相要對錦繡布行和儲繡坊做專訪。
香菜忙得無暇分身,一上午都沒幹成別的事兒,快到中午飯點兒那會兒,儲繡坊裡的人羣才漸漸散去。
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香菜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聽到有人來報:
“二爺來了。”
藤彥堂八成是來跟她和老太太一塊兒吃中午飯的。
香菜心裡一咯噔——
這下糟了!
老太太還沒回來呢!
香菜急中生智,趕緊讓人去樓上房間假扮成老太太睡着的樣子,先糊弄住藤彥堂再說。她轉念一想,糊弄住了藤彥堂,萬一老太太突然從外頭回來,豈不是鬧了個大烏龍,那藤彥堂跟她還有完沒完?
她又讓人去興榮道的路口注意着點兒,萬一老太太這會兒要是回來,一定要將送她回來的那輛車子攔下來,千萬不能讓藤彥堂撞見。
香菜慌而不亂,迅速安排好了一切。
每回老太太跟香菜一塊兒到儲繡坊來,藤彥堂幾乎都沒有錯過與她們一起吃午飯。今日他這個點兒來,自然也是要跟她們一塊兒吃午飯的。
藤彥堂來了就說:“飯菜點好了麼?沒有的話,我去榮記安排。”
香菜立馬說:“夠我們兩個人吃就行了,奶奶昨晚大概是沒休息好,這會兒還在樓上睡呢。”
今天早上奶奶跟香菜一塊兒出來的時候精神很好,不像是沒休息好……
藤彥堂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並未多想。
香菜忙了一整個上午,一放鬆下來,整個人都萎了,她現在急需充電。
她旁若無人的將額頭抵在藤彥堂懷裡,又拱又蹭,手也不老實的往他腰身上亂摸一通。
藤彥堂擡眼掃了一眼四下,見儲繡坊的工作人員很識趣的非禮勿視,不過他還是覺得在人前和香菜秀恩愛很彆扭。
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攬上香菜的妖,柔聲關心,“是不是很累?要不吃完飯先送你回去?”
那豈不是要把樓上的“奶奶”叫起來?!
香菜一下精神了,立馬站直身體,一對杏眼瞪得圓溜溜的,一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我沒事!我們去吃飯!”
藤彥堂嗅出了一絲詭異的味道,他能從香菜緊繃的嬌軀察覺到她的緊張。
似不讓她逃離一般,藤彥堂的手掌輕釦住她的腰身,俊逸的眉眼中帶着關切,“怎麼了?”
“什麼都沒有!”香菜急忙轉移話題,“我快餓死了,我們去吃飯!”
兩人到榮記酒樓,聽到這樣的風言風語——
“……儲繡坊和錦繡布行現如今可是不得了,生意越做越大,一個月的營業額恐怕要趕超葉家了吧!儲繡坊和錦繡布行的掌櫃也太有才了吧!”
“是啊,我發現錦繡布行和儲繡坊的人就沒斷過。尤其今天人特別多!”
“羨慕吧?”有人抱着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態,含沙射影道,“羨慕你們也找一個有錢人啊!難道你們不知道錦繡布行和儲繡坊的林掌櫃嫁給了榮記商會的藤二爺,她現在生意做這麼紅火,還不是因爲有藤二爺這個大靠山!”
有好幾人表示對此人的話不以爲然。
香菜要想將那人理論的啞口無言,其實很簡單——
錦繡布行和儲繡坊火起來的時候,根本沒幾個人知道她跟藤彥堂是夫妻關係。說她背靠大樹好乘涼,根本就不科學。
藤彥堂覺得奇怪,一向睚眥必報的香菜聽到了這樣黑她的話,竟也不生氣麼?
“你不生氣?”
“他說你有旺妻相,我爲什麼要生氣?”
那樣的話居然被曲解成這個意思,香菜確實有才。
來酒樓之前喊餓,可等飯菜上來後,香菜根本沒吃多少。
她喊餓只是爲了轉移藤彥堂的注意力,其實她不怎麼餓的。上午來儲繡坊的老顧客,送來好些解饞的零嘴,香菜吃了不少。
比起飽餐一頓,她更想躺下來放鬆身體。
榮記酒樓的三樓有牀榻,還清靜,沒儲繡坊那麼多閒雜人等。吃過飯後,藤彥堂就把香菜領上三樓休息。
藤彥堂說起葉家的事,“葉家有點不死心,我聽說他們已經將旗袍裙投入到生產中去了。雖然你們錦繡布行比他們先聲奪人,但是這一回他們可能要先發制人——一開始他們可能只有旗袍裙模糊的設計概念,自昨天服裝秀之後,他們可能已經完善了旗袍裙的設計,便迫不及待的要推出旗袍裙了。他們這是要趕在你前頭大賺一筆——
你覺得我找人放火燒了他們葉家的廠子怎麼樣?”
放火燒人家的廠子?
藤彥堂居然要做這麼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他說起這事的口氣比打呵欠還輕快。
這男人的三觀有點黑暗。
香菜側躺着,拍了拍他的肩,“別管他們,咱們沒必要去加快他們作死的節奏,有那時間和精力,咱們還不如干點別的事呢!”
藤彥堂眉頭一挑,滿眼戲謔,低沉磁性的聲音中充滿了曖昧,“你想幹什麼?”
“嘻嘻,你說呢?”
香菜如小老虎一般猛的往藤彥堂身上一撲,嘴裡還發出怪獸一樣的叫聲。
“小妖精!”
兩人打來鬧去,最後反而是香菜先把藤彥堂給哄睡下了。
到了儲繡坊和錦繡布行快打烊的時候,藤彥堂醒來。在他醒來的前一刻,老太太這會兒正好被蘇青鴻送來。
藤彥堂到儲繡坊的那一刻,蘇家的車剛離開沒多久。
剛從外面回來的老太太見到孫兒,不由得緊張起來,儘快收到香菜投來的安撫性的眼神,她還是鎮定不下來。
藤彥堂發現奶奶穿的不是早上她出門時穿的那套衣裳,隨口一問:“奶奶,您早上穿的不是這身衣裳吧?”
老太太舌頭打結,答不上話來。
香菜在一旁幫老太太打圓場說:“奶奶那麼多套衣裳,高興每天換着穿怎麼了?我還不是每天一套衣裳?”
一般情況下,女人身上的衣裳會反應她的心情。老太太此刻穿的衣裳風格與早上的那套完全不同,這套顏色更加亮麗一些。而且藤彥堂也感覺得到奶奶心情很愉快。
藤彥堂總覺得很怪異。
奶奶昨天見到蘇青鴻後,就像變了個人一樣。難不成真的如香菜所言,奶奶對蘇青鴻舊情難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