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孩子,稚嫩可愛得很。眼眸裡的笑意,純真可愛得很。
從前曼青只以爲,血濃於水。這世上,自己只有一個同母的哥哥,纔是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可是,當嘉澍看着陽夏將曼青的女兒掐死的時候,站在一邊,無動於衷的樣子,讓曼青對這個哥哥徹底死了心。
而嘉瑞,卻從來都視曼青爲親姐姐,對曼青也是最好的。讓曼青記憶最爲深刻的,便是他去文宣國之前,與自己告別的時候。眸子裡的不捨,是曼青永遠也忘不了的。
“怎麼了?進宮來也提前知會姐姐一聲,姐姐好讓人去準備你喜歡吃的東西。”曼青一把便摟了嘉瑞在懷裡,十分親暱的說。
玉卉對於二人的親近,卻看不過眼:“臣妾算是領教了,這便是公良家的家教。進皇后娘娘的寢宮,不僅不按規矩讓人通傳,還如此無禮。見了皇后娘娘,也不知行禮。”
曼青也懶得去玉卉的話,不過懟了她一眼:“無妨,如果嘉瑞突然向我行禮,我倒是不自在了。這尊敬,是放在心裡的,可不是什麼嘴上功夫。本宮知道,潤麟心裡是敬着我這個姐姐的,這就夠了。”
“皇后娘娘可別怪臣妾話多,再是親近之人,這禮數也是要守的。這亂了規矩,可怎麼好。若是都這樣往皇后娘娘懷裡撲,叫人見了算什麼?”玉卉的話裡,透着些許嘲笑。
曼青又一次從玉卉的身上,嗅到了**的味道。
如果玉卉知道將來的事情,她還會像現在這般,如此迫切的想要這皇后的寶座嗎?
“淑妃今日的話,也太多了一些吧!”曼青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我隨時就可以將這皇后之位給你,可你玉卉想接嗎?
“本宮只知道,宮裡的規矩,好像沒有嬪妃能教訓皇后這一條。本宮這個正宮皇后,什麼時候還要聽你的教訓。”
玉卉心裡的不甘,越發的濃烈了。若不是端康太妃保你,如此你我的位置,怕是會掉個個兒。
“皇后娘娘可真是好大的脾氣,臣妾不過說兩句真話,竟讓皇后娘娘拿規矩來壓臣妾了。”玉卉忍着心裡的憋悶,臉上的笑容就連帶着有些扭曲了。
“今兒個淑妃安也請過了,沒什麼事兒,便回去吧!”曼青瞟了玉卉一眼,看來與玉卉之間,真的是天敵。
只因爲一個皇后之位,無論這一生重來多少次,她都不會變成自己的朋友。
既然曼青都開了口,玉卉也只能起身告退,灰溜溜的走出了儲秀宮。
當着這些個奴才的面兒,曼青一分顏面也沒給玉卉留。
嘉瑞坐在曼青的身邊,看着玉卉的背影越走越遠,嘴裡嘟囔着:“就她那副樣子,也想和姐姐爭皇后之位。我看皇上,不一定瞧得上她吧!”
“康時國後宮的女子,從來就不是憑着美色而步步高昇的。家族,纔是最重要的。”曼青已經再不如從前那般容易相信別人了。無論是玉卉也好,陽夏也好,在曼青的眼裡,都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了。
“姐姐,我今日看了報紙才知道,原來那個大才子徐志摩和她的夫人張幼儀在文昌國離婚了。”嘉瑞一臉的驚訝,這種事情,在嘉瑞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而曼青,已經經歷過最爲動盪的康時國,對於這些事情,也就見怪不怪了。
想想當初,玉卉在陽夏被逐出水明宮的時候,果斷的與陽夏離了婚。後來曼青才知道,玉卉的決定,有多正確。
“是嗎?我也聽說了,他們離婚的時候,張幼儀還懷了孕呢!”曼青也是經過了一世,才知道這些細節的。
這些事情,曼青當初也是在張幼儀回國後,才聽說的。只可惜,女人永遠都是弱者,她的這個樣子,在兩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而曼青唯一的女兒,也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死在了陽夏的手上。
曼青的墜落,對陽夏的恨,也都是從那以後,愈演愈烈的吧!
陽夏來儲秀宮的次數,越來越勤。這不嘉瑞正與曼青說得高興,陽夏便走了進來:“皇后和誰說話,笑得這麼高興。”
曼青立即牽了嘉瑞的手,起身向陽夏行禮:“皇上聖安。”
陽夏牽過了曼青的手,兩人一同坐下,這才注意到曼青身邊的嘉瑞:“朕還是頭一次見着你這樣高興的笑,朕都不知道有多久,沒聽過這樣的笑聲了。這孩子這般可愛,是什麼人?”
“回皇上,這是臣妾家裡的幼弟,難得進宮來看看臣妾。”
陽夏的笑,又一次映在了曼青的心裡。曼青已經有些模糊了,自己到底是還愛着陽夏,還是因爲他曾經的無情,而恨他。
打這次陽夏見過潤麟以後,就時常會召嘉瑞進宮來陪着他玩兒。正因如此,曼青在宮裡見着潤麟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多了。
哪怕是宮裡來了文宣國人使館裡的使臣,陽夏也會把嘉瑞給帶在身邊。可讓曼青覺得奇怪的是,陽夏從與嘉瑞形影不離後,就鮮少在儲秀宮裡過夜了。
次日一早,梳洗更衣的時候,曼青才聽了幾個宮女稀稀疏疏的議論着,說是皇上昨夜一個人睡在了養心殿。
曼青由幾個太監引路去了乾清宮,乾清宮裡已經坐滿了前來給陽夏賀喜的各國使節,都是白皮膚、高鼻樑、黃頭髮的文宣國人。
如今時代不同了,從前這叫“朝見”,是要朝拜康時國天子的,而現在,這叫‘會見’。可見如今的康時國已經不如從前了,而這康時國的皇帝,也只是旁人看來的表面風光而已。
曼青從前只在府裡,哪裡見過這樣大的場面。這也是曼青第一次,在文宣國人面前,以康時國皇后的身份公開露面。
高高的髮髻,插滿了珠花,頭飾重得曼青連走路都有些搖搖擺擺的。
身邊的兩個宮女扶着曼青走到了陽夏的身邊坐下,儀態端莊穩重,步態看上去搖曳生姿。
洋使節和他們的夫人都說,還從來沒見過如此秀美,氣質高貴的康時國皇后。
陽夏懂英文,好在曼青也懂英文,這會見也是有說有笑的,沒有那麼尷尬。
否則這麼大的場面,曼青一個人坐在陽夏的身邊,什麼也聽不懂,那不就尷尬了。
晚宴後,曼青安排了幾齣戲,夫婦倆並肩坐着,任由玉卉坐在後頭吃味兒,與文宣國人一起看戲。
爲了慶賀僞皇帝與曼青這個僞皇后大婚,這水明宮裡的大戲,可是足足唱了好些天。
這最後一日,是梅蘭芳和楊小樓演的《霸王別姬》。
梅蘭芳是譽滿京城的京劇名角兒,若不是水明宮裡請,旁人是很難請得動的。只要梅蘭芳站在臺上,還等不及他開口唱,就能引起臺下一片議論紛紛的聲音。
漢兵已掠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虞姬——”唱罷,虞姬手上的劍在脖子上一抹,自吻而死。餘下的,只有戲臺上霸王悲切的聲音,在迴盪着。
曼青只隱約聽到一個聲音在說:“這大婚之喜,演這出《霸王別姬》。這氣數,是真的將盡了嗎?”
陽夏其實也聽到了這話,只是多年來的忍奈教會了陽夏喜怒不形於色的道理。
曼青隨着那聲音望去,看到一個衣着華貴,穿着旗裝的年輕女子,手上、頭上的戴的金子無不顯示着尊貴的身份。至於身形,大概要比曼青富態一些。
那眉眼、模樣曼青是不怎麼瞧得上的。若是她再大個幾歲,又不是這樣一身彰顯着尊貴身份的裝扮,曼青大抵是看也不會去看她的。
細看之後,纔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居然是淑妃。
難怪瑾皇太妃要極力推薦曼青,陽夏最後也還是選了曼青。想我康時國的皇后,怎能是如此模樣。這走出去,不是給皇上丟人嗎?
她今日的裝扮與髮飾,着實也是浮誇了些。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淑妃娘娘向那些個文宣國人炫富呢!
曼青身爲皇后,還當着這麼多文宣國人使節,自是不許人將什麼“氣數將盡”之類的話說來讓人笑話了。若是文宣國人說這些曼青惹不起,也就忍了,偏偏說這話的人,還是康時國的皇妃。
“淑妃妹妹,這樣高興的日子裡,如此不詳之辭,妹妹還是不說爲好。”
淑妃本是內定的皇后人選,卻因爲曼青橫插一腳進來,才成了淑妃。玉卉的心裡本就有些不甘,這下子被曼青這麼一說,心裡也不免有些不服。
“皇后娘娘,這就是什麼時代了,這還皇后嬪妃、姐姐妹妹的分得如此清楚,真是自欺欺人。”玉卉的話帶着幾分嘲諷,當着這麼外人,公然挑戰曼青皇后的權威。
到底曼青也是一國之母,自然是有家教,有氣度的。這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曼青還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