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昨天方初晴親自下廚就令方塊和青衣覺得不妥了,畢竟堂堂的圖國公主,憑什麼給江國的右師王做飯吃?不過熱戀的人總覺得他們不會被別人注意,可實際上,戀人之間的眼神和動作都不一樣,就算是傻子也能一目瞭然。
所以方塊和青衣看出自家公主和敵國的右師王兩情相悅,也就沒再說什麼。可今天,江國的皇帝、右師王、外加無品銜的幕僚一名居然讓自家公主侍候洗浴就太過分了,方塊差點當場拔劍,而青衣則差點立即下毒。還好方初晴仔細解釋了他們這個是要避人耳目密談,其實只是坐在浴室中,並不會真正洗澡,這兩名忠心的女保鏢才作罷。
最後,四人在浴室中圍桌而坐。方初晴居中,左爲皇上,右爲沈瀾,景鑾坐在對面,好似要打麻將。
“朕是叫你圖瑪公主呢?還是叫你晴兒……或者青兒?”落坐後,自見到方初晴,心情就一直激盪不已的沈沅率先問。
本來,方初晴見到皇上後很開心、很有親近感、還有些奇怪的感覺,但並沒有感覺到愛情。可當她此時聽到“青兒”兩個字,腦袋卻“嗡”的一下,瞬間充滿了白光,像是靈魂被抽離,心也裂開了,被封存的記憶像清涼的泉水,瞬間噴涌了出來,淹沒了這世上所有的東西,只有他存在。
“她”多麼愛這個男人哪!愛得恨不能把胸膛都剖開,拿出心來放到陽光下去曬,然後帶着溫暖再放回到心房中。愛得想變成每天的空氣,只供他呼吸,他看不見她也沒關係。愛得無怨無悔,只想着今生遇見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意義。
愛到“她”爲了他願意做任何事,包括……放棄,並不說一個字。
剎那間,她黯然淚下,滾蕩的,似乎所有的愛意全化成了一滴眼淚,揹負着所有的悲傷,以後只笑着對他。因爲那樣,他就不會難過了,所有的傷痛,讓她一個人承擔就好。
“沈沅!沈沅!你就是沈沅!”她認出了他,就算他有了另一張臉,可她怎麼會忘記他?她頭痛欲裂,往事一幕幕流過眼前。她心如刀絞,因爲知道生死相隔,再也,不能,攜手看着雪花飄落。雖然,那是他說過的。可是,他們沒辦法完成。
沈沅望着她,心裡一疼,也落了淚。
從小,他就有君子之風,被教育成一個喜怒從不形於色的人,什麼都壓抑在心裡。 可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真情流露。面對這失而復得的心上人,想着她曾遭遇的一切,他怎麼能平靜如初?
“青兒,你哪裡不舒服嗎?青兒。”他喊着只有他們之間才用的暱稱,那由本命花名而產生的暱稱,因看她撫着頭,又抓緊胸前的衣服,臉色蒼白着,不禁擔心地問。
沈瀾在震驚中也注意到了方初晴的不對勁兒,他下意識地欲抱她在懷中,結果方初晴卻側過身去,伸手抱住自己的大哥,當今皇上的脖子,失聲痛哭,一聲聲叫着大哥的名字,好像那是她唯一擁有的。
他胸口裡空蕩蕩的,劇痛無比,整個身體都麻木着沒有知覺,好像有什麼被生生的,血淋淋的挖出來了一樣。怎麼?方初晴之前並沒有想到與大哥曾經的情,這纔沒有忘記他嗎?而今大哥出現,她記起了一切,就再不理會他了嗎?難道,就被這麼拋棄了嗎?原來,他終究還是一個沒人要的局外人。
他感覺喘不過氣來,曾經以爲有的幸福,好像是緩緩流過的風,吹拂了他,他卻抓不住,而一邊的景鸞看到他的樣子,同樣心疼無比,卻不能說什麼,因爲他永遠也沒辦法代替方初晴。
一聲青兒,四個傷心人。
良久,方初晴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淚眼迷濛中發現自己正伏在江無憂,不,沈沅的懷中,身邊的沈瀾臉蒼白得可怕,只剩下那雙黑眸吸引着她全部的注意力。
天哪,剛纔圖瑪的殘留意識出現得太兇猛了,她根本控制不住,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就算現在,她也好像很分裂似的,看到沈沅就心中酸楚,看到沈瀾那模樣,心中也是酸楚,到底怎麼啦?她又要怎麼辦呢?要不要說她其實不是公主,而是穿越而來的異界靈魂,只是和圖瑪共用一個身體的?而她的那顆“心,”到底愛的是誰?
不,現在貌似還不是時候,她不能莽撞行事,一切都應以大局爲重!
“對不起,我失態了。”她抹抹眼淚,對沈瀾投去歉然的目光,在滿室的低氣壓和曖昧氣氛中,生生把話題導正,“皇上出宮不能太久吧,我們還是先抓緊時間,談正事要緊。”
她這樣一說,三個男人也連忙壓下起伏不定的心情,集中精神準備商討國家大事,但心中,卻都波瀾依舊,並慚愧自己只兒女情長,卻忘記了本身的責任。
“皇上,”景鸞是受打擊最小的,所以恢復最快,疑惑地問道,“爲什麼圖瑪公主叫您沈沅?那不是我們沈府大爺的名諱嗎?”
沈沅望了二弟一眼,苦笑道,“這是個秘密,之前不說出來,並非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如今你是逃不了了,那就只好跟我們一起揹負着這重任。”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這件事錯綜複雜,還是由我從頭講起吧。”此刻,他回覆沈沅的真身,再不以“朕”自稱,那對於他來說是沉重的枷鎖。
“其實我小時候,與你們二爺是互相憎恨的,我恨他與他的娘,奪走了我爹,還有我孃的幸福,而他則恨我虛僞可恥,不敢表達出自己的恨意來。直到,我們遇到了皇太了江無憂。”他的臉色柔和了下來,因爲回憶起美好的事情 。
“說起老爺,也就是我們的爹突然轉了性子,變得好色簿情,其實細想想,也不盡然,那時他已從小小的貨郞,變身成爲了江國的豪富,但因爲沒有官家背景,仍然被上層人物看不起,包括我那位詩書傳家的外祖在內。我想,那時他表面上疏離了我娘,對我和瀾二人也不聞不問,可實際上卻是顧慮到我們的前程的。因爲他費了大力氣,攀上了太子一脈,令我們成爲太子的伴遊。說起伴讀,我們兄弟卻是沒資格的,但也因爲這層關係,我和瀾二以得以平民之身,在幾年後進入皇學,爲如今的仕途打下了基礎。
從這方面來說,他爲我們兄弟默默地做了不少事,並不是完全不理會的。”
“太子與我們兄弟是自小的好友,關係和感情自然不同尋常,後來我們三人中又加上了樑大人之女竹月。太子雖然性情軟弱,但對我們卻是傾心相交,當我們兄弟受人欺凌裡,他不管多麼害怕,也會挺身而出,我們兄弟間的恩怨也是他一點點化解,這也纔有了我和瀾二後來的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而當我們長大後,他又頂着壓力,多方周旋,讓我們掌握權力,成爲他的左膀右臂,私下,他還與我們義結金蘭,成爲了生死兄弟。所謂土爲知己者死,我和瀾二既然知道太子對我們是真心相交,並非只是爲了培植自己勢力,怎麼能不以死相報?”
“太子爭位,並不是出於他的本心,他是個雲淡風輕的人,只是站在那個位置才知道,如果不爭到那個位子,到頭來就只有死路一條。他是被逼的,而我們兄弟就是他最忠誠的部下,說到底,今天的江山是我們三人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太子 弱勢,倘若我們沒有步步爲營,精心算計,還有瀾二的拼死戰鬥,坐在龍椅上的就是逸山王,我們也都活不到今天。”
“奪位之戰,驚心動魄,生死一線,好不容易我們才險勝,可太子才登位,還沒有大展宏圖,就被毒殺於深宮。同時,我也被樑竹月下了毒。”
聽到這兒,方初晴和景鸞同時“啊”了一聲,驚訝無比,唯有沈瀾,沉默的坐在陰暗中,似乎陽光永遠也照不到他似的。
“難以置信是嗎?是誰那麼有本事,能毒到萬乘之君的皇上?而爲什麼,一個爲人妻的女子要毒死自己的丈夫?而且我和皇上中的毒還是一樣的?”沈沅慘然一笑,“是我們大意了,我們還年輕,勝利之後志得意滿,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仍然有能力狠狠地反咬一口。”
“是逸山王做的。”景鸞嘆了口氣,“當時我就有疑惑,卻原來這老傢伙這麼狠毒,我明白了,這也就是二爺叫我一直暗中注意大奶奶,卻不要打草驚蛇的原因。用的是同樣的毒,說不定她和逸山王早有勾結!”
“這就是冤孽了。”沈沅閉上眼睛,似乎不想回憶這一段,卻又不得不說,“我從前並不知道,死亡也可以是不真實的,從前的皇上,我,逸山王,我們的爹,甚至可能包括蘇神醫,哪一個死亡中沒有隱含着秘密,又是哪一個死亡會造就今天善惡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