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頭看着太后,見她似笑非笑,心中更不確定。
是他聽錯了嗎?還是太后知道什麼?難道是他哪裡露出了破綻?還是蘇味說了什麼?但沒道理呀,蘇味爲什麼要說出去?
她不是笨蛋,該知道用這種討好太后以奪後位方法是最愚蠢的!但太后能看出他的真實身份,逸山王那個老奸巨猾的豈不是更看得明白?那麼,他們的計劃在他這兒不是出了錯,再沒有成功的機會了?
沅兒不要亂猜了,不是你露出了什麼破綻,也不是誰向我泄了秘。
而是……”太后的表情沒變,仍然慈祥而高雅,無喜無悲,但臉上卻滑過兩行表淚,“哀家是個母親,縱然皇上不是我親 生,但兒子有什麼事能瞞過孃親呢?他走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沈沅心頭劇震,“那您爲什麼……爲什麼從沒……從沒……”
“皇兒信任你,哀家就信任你。”太后任由眼淚在臉上狂奔,卻不擦拭,“他不是哀家身上的肉,但這麼多年來,哀家把他當成眼珠子一樣疼惜,與親兒何異?”
沈沅這才反應過來,跪倒在地,重重叩頭,口呼太后,卻不多說一個字。因爲他知道,太后今天既然點明瞭此事,就是有 話要說,而且,絕不是害他,不然也不會等到今天。
“沅兒起來。”太后略欠身扶了沈沅一下,“哀家一個字也不曾說,正是把你當成了皇兒,今天你又何必如此生分,放心,你幫得很好,沒半點讓人懷疑的地方。但還是那話,兒子做了什麼,爲孃的怎麼會不知道?所以,哀家明白你要動手收拾逸山老賊了,而你最近茶飯不思,定是遇到了極爲難之事,哀家一介女流,做不了大事,但卻在這世上多活了幾十年,說不定能給你出出主意。皇兒是被那老賊害死,這帝位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染指,記着,不管你之前是誰,以後卻永遠是哀家的皇兒,哀家拼死也會保護你的。這些話,哀家絕不會再說第二遍,你明白嗎?
沈沅怔怔地愣了會兒,突然熱淚盈眶,因爲他突然明白一個母親的悲傷和堅忍,想到自己的娘每天爲他的“死”痛苦不已,可他卻什麼也不能說,半個字也不能說!
他跪行兩步,抱住太后的腿,毫不掩飾地哭起來,惹得太后又是一陣傷心。
雖然不過幾句話,他卻知道太后接受了他,打算讓這秘密永遠埋葬起來,那自己的親孃呢?誰去安慰她和哀愁?她已經失去了兒子,過些日子如果知道那怨恨了很久的丈夫已經死去多時,又會是怎麼樣的悲慘心境?今後,他一定像新生兒子一樣孝順太后,只求上天垂憐,也有人去孝順他的娘。
“癡兒,不要哭了,你可是一國之君呢。”太后撫了撫沈沅的頭髮,“等此次事畢,就讓你親孃時常到宮裡陪伴哀家吧。瀾二那小子學年在外,沒時間承歡膝下的,你孃親……也是可憐人。”
她這樣說,沈沅哭得更兇,結果勾起了太后的傷懷,母子兩個乾脆把心情宣泄了個夠,等收住悲聲後,沈沅毫不保留的把最近謀劃的事,包括與圖國的結盟,互派質子的事說了。
太后想了想道,“皇兒不論治國還是謀略都比以前高明不少,哀家很放心,這次,逸山老賊再沒命活着了,這樣吧,皇兒不要爲質子的事爲難,哀家願親自前往。
沈沅嚇了一大跳,堅決反對。
讓太后去那苦寒之地做質子,實在太不孝了,也不尊敬太后的高貴呀。青兒在江國做質子,他疼愛還來不及,不會加諸半指傷害,但太后到圖國就不同了,要秘密前往,隱瞞身份,萬一暴露,那是非常危險的。
不行,絕對不行!
可太后相當堅持,最後更說出如果沈沅不同意,就自己前去圖國的話,沈沅思前想後,只得提心吊膽的應了下來,打算派死士跟隨前往,絕不讓太后傷了一根頭髮。
而當方初晴聽到此事,一樣震驚加意外,她甚至決定放棄要求江國派質子了,因爲萬一太后有點什麼事,圖國擔待不起,畢竟那裡現在還算是虎狼之地。
”這正是哀家所要的。“哪想到太后卻說,倘若哀家損失半點,倘若你們背信棄義,圖祖就再見不到自己的女兒了,質子越有分量,雙方結盟的誠意越大。
方初晴目瞪口呆,想不答應也不行了,於是各方商量好,等沈瀾佯裝帶兵去北境抗擊那根本不會出現的圖國大軍時,就會把太后親送到邊界,方初晴也寫信再三囑咐圖海,絕對要把太后當聖母一樣小心侍候,不得有半點怠慢。
而之前,太后會再去城外感恩寺爲皇上求子嗣,沈沅會派大批侍衛隨行保護。這樣太后隨沈瀾去邊境之事也隱蔽些,當約定日到來,這支駐紮在感恩寺的小部隊也能起到奇兵的作用。
於是質子的問題就這麼解決了,幾天後,兩國聯合蕭清叛逆行動的方法、時間、人員配備和各種細節也都商量確定好了,由沈瀾去報給沈沅,等着皇上批准。
其實這行動說複雜,卻也簡單,不過是要做好三方面的事,一、推斷對方的行動,二,想好應對的策略,三,提前做好準備,並且不能被敵人發覺。
圖國那邊,圖魯早已經掌握了軍政大權,但因爲圖海見機早,精明而堅韌地保住了皇城,所以他謀劃多年而不得,偏偏爲了防止民怨,甚至軍中的譁變,他又不能動用本國軍隊攻打優加城,所以,他看似佔據了絕對上風,實際上卻是和圖皇僵持了多年。
現在,他已經等不及了,必會逼迫他的同盟,也就是逸山王先奪下江國,然後帶兵攻打圖國。那時他會叫手上的守軍佯敗,等優加城被江國大軍圍得喘不過氣來,他再挺身而出,解救萬民,拯救國家。然後名正言順、美名遠揚的控制整個圖國。
當然,爲了能讓逸山王順利奪取江國的政權,他會先一步行動,派圖軍大舉侵邊,令江國的軍事主力都被派駐北境,而逸山王就動用私下聯絡勾結好的皇宮禁衛軍被告兵?,控制皇宮,迫皇上退位,同時他在和政城的民間勢力會維持城內秩序,而京城外圍守軍中他的人也會立即造反,保護勝利果實,並儘量拖延情報的傳遞和擴散。
當逸山王以快速凌厲的手法撤換軍中領袖,完全控制軍權的時候,得到消息想回京救駕的沈瀾也來不及了,反而叛軍和圖軍會對他的北軍兩面夾擊,那時就算他英勇無敵,也只怕落個戰死沙場的結局。
這就是他們打的如意算盤。
對此,四人麻將組(指沈氏兄弟、方初明和景鸞)的對策是,絕對控制兩方敵人的情報傳遞,造成假像,令逸山王急亂和誤會之下,在特定的時間內動手兵誎。
當然,那時的沈沅早已準備好甕中捉鱉了。
而在江國這邊粉碎逸山王陰謀的同時,四十萬北軍會通過江國交界的隘口,直逼優加城,但北軍幫的當然不是圖魯,而是迅速拿下他這一黨的頭目,誅殺圖魯。到時候羣龍無首,圖魯多年的辛苦經營會毀於一旦,畢竟沒了軍中首領,那些普通將士又知道些什麼呢?只會聽從新將領的指揮了。
至於說提前做好的準備,那就複雜精細多了,其實很多時候,大戰只是一個爆發,戰前戰後的準備纔是最後取勝與否的關鍵。
首先是情報通道,據圖海送來的消息說,因爲大雪封山。圖魯與逸山王是利用雪鷹傳遞消息的,雪鷹飛得高,直達萬里,弓箭根本射不到,但這種有靈性的大鳥極難馴養,從國到圖國飛一趟,要休養很長時間才能保證壽命,所以一等雪山冰融,逸山王和圖魯之間就絕對再不會用雪鷹傳送情報了。
那樣一來,他們用的肯定是沈家四通八達的商道,這大概也是逸山王要冒充沈老爸的原因。他需要利用沈氏商號的網絡,需要從沈家的金山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抽取大筆的金錢,作爲賄賂各路叛黨首領的費用,還能順便監視沈瀾和皇上,或者還有其他變態的原因。
這些,都是四人麻將組通過縝密分析得到的結論。
逸山王大力拉攏沈三,肯定也是爲着這個目的,雖說沈氏的商號是沈瀾在管,但實際上他和景鸞忙於國政,所以他們只關注沈氏的大局,具體操作和細節是名義上幫着二哥的沈三在處理,在這種情況下,沈瀾和景鸞又怎麼會注意小筆生意的來往呢?那麼從這些小生意中傳遞的消息情報,他們自然也不知道。
而沈三,自認有商業才華,每天辛苦管事,可決定權卻不在他手,年底各房分紅時也沒比其他各房多出一文半文,自然是心生不滿的,這時身爲”父親“的逸山王出面安撫,並許以重利重權,沈三會幫助他就不足爲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