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從座椅上轉過身來,正對上深川問詢的目光。
“怎麼樣了?”
白石面色微微泛紅,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有過接吻的經驗,只是,多半是玩笑般的佔成員便宜。
……或者被鬆村佔便宜。
這是她在生活中——而不是熒幕上,親眼目睹自己親近的人熱烈地擁抱。她們沒有過激的動作,可只是“吻”這一個字背後所蘊含的隱喻已經足以讓白石羞於表達了。
深川沒等到白石的迴應,只好自己坐過去趴在玻璃上看。她們的座廂和五更的座廂挨着,此時摩天輪正好轉到最高點,也只有這個時段才能看到五更那邊的狀況。
深川也有些尷尬地坐回原位,“看樣子是和好了,我們的付出也算是有了回報,”她說,“待會給娜娜敏發個消息吧,就說這邊的事情解決了。”
然後,兩人便沒了交談。一時間,這片小小的類方形空間,被沉默灌滿。
在那件事被攤開以前,她們有無數可以展開的話題,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或是一些現在正流行的東西,而現在,一切的話題都帶有指向性。
她們知道彼此最想問對方什麼,卻很難問出口。
摩天輪轉過最高點之後,車廂開始往下降落。
“麻衣樣你沒什麼想問的嗎?”深川主動開口。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視線是投向窗外的,因此,白石的壓力小上很多。
“……麥麥你是真的喜歡娜娜敏嗎?”
“真的。”
深川的回答簡潔而堅定,沒有絲毫遲疑,白石張了張嘴,後續的問題反而問不出口。
“沒有其他的問題了嗎,我不打算說謊的,僅限這裡,我會把一切都如實相告的,只要麻衣樣你想知道的話。”
白石反倒害怕知道這些,她同樣轉頭望向窗外,和深川選擇了相反的方向。在擡高的視界中,原來站在平時不會體驗到的視角上看世界,司空見慣的事物會發生如此的改變。
然後,她突然想到,這個密閉的空間確實適合情侶獨處培養感情。好像一切的東西都會在兩人的相處中發酵。
“……麥麥你應該和娜娜敏坐在這裡的。”她小聲低語。
深川回過頭來,“麻衣樣你說什麼?”
“……沒什麼。”
白石端正身子,隱隱覺得既然要聽別人講述比較內在的東西,自然要以一種嚴肅的心態去應對。
深川既然會這麼說,就代表她也是有傾訴慾望的,那麼作爲她的朋友也有責任去聽完這些。即便只是作爲一個傾聽者。
“可以和我說說你的事情嗎,麥麥,”白石問道,“關於你喜歡娜娜敏的事。”
在說這些之前,深川突然開口,“這些會對你有幫助嗎?”她的聲音含糊,速度很快,聲調也偏弱,所以,白石並未聽清她的話。
她愣了下,“什麼?”
深川笑了笑,略微停頓,然後開始了沒頭沒尾的第一句。
“最初,是我先提出要搬離員工宿舍的——”
——
橋本下意識地望向身後摩天輪的方向。心緒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樣盪出道道漣漪。
“發生什麼了嗎,娜娜敏?”
“啊……嗯,沒事。”
橋本笑了笑,她只是有所預感而已,至於起因緣由一概不清。人偶爾都會有這種感覺吧,莫名其妙地,覺察到某個人正在關注着自己,然後將這一切歸類到錯覺之中。
生田聳了聳肩,重新看向小吃攤上的食物標牌,猶豫着該吃什麼好。
橋本見她皺着眉頭冥思苦想的樣子,覺得單純美好,笑着說道,“真羨慕生田醬啊。”
“誒?爲什麼?”生田詫異地回頭。
“感覺沒什麼煩惱的樣子……每天都是快快樂樂的。”
生田卻垂下視線,然後朝店主元氣地伸出四個指頭。
“大叔,我們要芝士熱狗棒加珍珠奶茶,四份打包!”
“好的,稍等啊。”
“嗯嗯。”
中年的店主開始着手準備,而此時又有其他的遊客湊上前來,橋本便拉着生田走到旁邊等候。
這裡是專門劃出來的一小片美食廣場,停靠着各種小吃的攤車,還有上海的生煎包和麻團在賣。
“纔不是沒有煩惱哦。”生田小聲地說道。
橋本回頭,見生田正望着遊戲廳的方向,半晌才收回視線,落在橋本臉上。
“日芽香的事我一直都看在眼裡的,娜娜敏你能明白那種,不知該如何自處,所以只是單單看着而已的無力感嗎。”
一直鬧騰不止的生田,此刻靜下來,眼神中閃動着某種流動的情緒,反倒有種奇特的美感。
“生田醬……”橋本複雜地看着她,倒真沒想到,看着天真無邪的生田會想到這些。比起這個……
橋本擡起手,指了指臉頰兩側,“你剛纔吃的章魚燒醬汁還沒擦乾淨。”
生田俏臉一紅,忙接過橋本遞來的紙巾,邊擦邊嘟囔,“娜娜敏你肯定不會明白的……”
“明白什麼?”橋本好笑地看着她的窘態,“左臉嘴角還有。”
“……”
生田憤憤的在臉上胡亂一抹,然後往遠處跑了十多步,將紙巾丟到垃圾桶裡,又匆匆地跑回來。
“小飛鳥其實一直有和我說五更西野還有日芽香的事,”她繼續說道,“大概是當成了一種生態觀察,像是小學生暑假作業一樣的東西,只是不知道飛鳥的喜歡是在這之前還是途中慢慢培養的。”
“生田醬也覺得團內戀愛是正確的事嗎?”橋本問道。
“我不知道,”生田搖着腦袋,“我不想考慮那些太複雜的事情,只是,沒人可以斷言這是錯的事情吧。”
“……”
“我覺得既然不能單純地分辨對錯,那就不應該還放在‘對錯’的框架裡去想這個事情。全憑個人想法不就行了,只是,也要做好承擔相應後果的決心。”
生田的話直白簡單,卻也拓展了橋本的思路。
這個世界的規則制度不應該是限制人的東西——事實上人也是無法被限制的,它只是提出了一種選擇,一種你能否接受破壞規則後承擔相應懲罰的選擇。
生活在羣體中的人,在接受了共同生活的便利性與安全感的同時,需要遵守某種彼此約定俗成的秩序。破壞了這種秩序,勢必要遭受整個羣體的反噬。而這就是破壞者必須承受的代價。
如果五更西野包括小飛鳥深川如果已經遇見了這種代價,並且決意接受,那橋本便沒有資格再對她們進行所謂的說教。
只是,她依舊保留自己的意見,她不想因爲自己的事給其他成員添麻煩。
橋本拍了拍生田的腦袋,越發地感受到在這個團內,大家是相互理解的,或者說是嘗試着相互理解的。遇到事情不是彼此責難,而是站在對方的角度和立場重新解構問題本身,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一件事。
“帶上吃的東西回去吧,”她說道,“飛鳥和日芽香應該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