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姜顏坐在書桌前，倒騰着抽屜。終於在最底層的抽屜裡，她拿出裡面的新華字典，下面壓着她的手機。
按下手機電源鍵，她毫不猶豫地開始解鎖，第一次解鎖失敗，她又馬上換了一串數字。
果不其然，密碼不是自己的生日就是媽媽的生日。
姜顏一把撲騰到牀上，趴着身子翻看起手機。手機APP很少，除了手機自帶功能軟件外，就只有扣扣、微博、優酷。
主張一個功能下載一個軟件的姜顏，手機裡不會出現兩個相同性質的APP。譬如，優酷是視頻軟件，那麼她就不會再下載騰訊等視頻APP。
她不禁嘖了一聲，原來一直以來，自己都這麼老古板啊。
打開相冊，裡面也只有寥寥無幾的照片，而且拍的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照片——貓的爪子，枯樹葉的紋路，花臺裡的土....她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審美。
不知覺，夜已深。姜顏躺在牀上，將手機擱置一邊，回想起這一天來。
8年前，自己雖然與劉森初次見面，但在操場上的場面確實沒有發生。一想起當時，姜顏都感覺無地自容，抱着枕頭，在牀上翻滾起來。
他會怎麼看我，花癡女？發呆女？
實在太難爲情了。
她不明白，這裡到底是8年前，還是在夢裡。
自己從成都回來後，明明在睡覺，今早醒來就到了這裡。那麼這樣看來，這裡定不是夢境。如果真是夢，只能說太真實了。
還有阮陳陳，她爲什麼聽不見我所說的，又爲什麼在廁所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頻臨消失。
疑點實在太多。
來不及思考明白。慢慢地，姜顏有些忘卻自己現下的處境。
她開始犯困起來，卻癡癡地睜着眼，不願入睡。
“要是一醒來，就都不在了。”睡眼惺忪的她，眼皮開始打架，腦海裡浮現出外公的笑臉，劉森在廣播裡說話的聲音。
“不行不行，堅持住！”
可是....好睏。姜顏漸漸閉上了眼。
“顏顏啊，怎麼還不關燈？”馬靜嫺打開房門，探進來半個身子，“關燈了啊，快睡。”
“媽，我不，我不困....”話音剛落。
“啪！”屋內漆黑一片，馬靜嫺關上門，出去了。只有街道上微弱的路燈光，照在牀尾。
半夢半醒中的姜顏，聽見客廳裡有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音，還有一陣又一陣的叮叮噹噹聲。
若隱若現中，好似有一個在風中搖曳的物件，待要看得更清晰些時。
翌日清晨，鬧鐘響動。
急切睜開眼來的姜顏，一下子坐起來，看着周遭環境，大喊起來。
“上學了！”
我還在這。
剛從房間出來的姜一宸頂着睡炸了的爆炸頭，正打着哈欠，就看見打了雞血似的姜顏衝進衛生間，“早啊，電擊小子！”
“喜刷刷喜刷刷，我愛刷牙，牙齒好好，刷牙刷牙...”衛生間裡傳來歌曲亂串燒。
“能不能別一大早就噪聲污染啊！”有着一絲絲起牀氣的姜一宸又倒在客廳沙發上，抱着頭。
裡頭的人壓根不在意，仍自娛自樂。
20分鐘過去，熱好早餐的姜一宸將端着的兩盤包子放在餐桌上，終於忍不住走在衛生間外，捶着門喊：“姜顏，你是掉進去了嗎？快點！”
“催什麼催。”洗漱完的姜顏打開門來，甩了一下秀髮，側身走過，“女孩子本來就需要花點時間打扮自己好嘛。”
“呵，你？”又是不屑的語氣。
“我？怎麼了？”姜顏轉身看着進去衛生間的人，正欲跳上前揪住那人的後衣領子。
門卻“彭”地一聲關上了，“沒怎麼。”裡面傳來回應。
“最好是！”
看着只有兩人吃飯的餐桌，姜顏問起馬靜嫺來。
“媽呢？”塞了一大口熱粥的姜顏，呼呼地往外吹着氣。
“媽早去學校了，說是替初三的班主任帶班。”姜一宸從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遞給對面被燙的臉紅的人，“早上不是也到你房間說了嗎？”
“啊？沒有啊，我沒有聽見。”姜顏拿紙擦着嘴。
“也難怪，睡得跟豬一樣。”
“姜一宸，你能不能對我這個姐姐尊重些啊？”姜顏放下筷子，有些氣急敗壞地對着正吃着包子的姜一宸控訴起來，“還有，記得叫姐，別動不動就喊我名字！”
“好好好。”姜一宸喝下碗底最後一口粥，起身收起自己的碗筷，放到廚房洗碗池裡。
“這還差不多。”姜顏也趕快喝光最後一點粥，利落地將碗筷也放到池裡，又將桌子清理乾淨。
對着背起書包正換鞋出門的姜一宸喊道，“等我！”
“你不是從來都自己走路去的嘛。”姜一宸低頭繫着鞋帶。
“不要，我懶得走。”
姜顏丟下一句話，又衝進衛生間裡，不知在做什麼，約莫5分鐘後，才走出家門。
“你能不能坐穩點！”正使勁蹬着踏板，爬小坡的姜一宸扯着嗓子對後座悠哉悠哉的人喊着。
“我很穩啊！”心不在焉的姜顏，看着街道上的小吃攤。
“你穩個屁，要不你就下來。”
“不要。”
“.....”
等爬上了小坡，一大早就拼命流汗的姜一宸氣不過，懟起姜顏來。
“你以後自己走路上學，反正也不遠。”
“爲什麼？”姜顏前傾着身子，偏着頭問前面的人。
“沒爲什麼。你胖的都載不動了，正好鍛鍊鍛鍊，你看你手臂上的肉。”
“我胖？姜一宸，你睜眼說瞎話！”
怎麼不論過多久，這小子講話還是那麼不得入耳、惹人生厭。
姜顏半坐着，用手拉着姜一宸的腦袋，挽起灰色外套的袖子，讓他看看清楚露出的手臂。
“多麼纖纖玉手啊！”
“我呸，姜顏，你放開！”
“說了叫姐！我看你就是不信邪！”
姜顏胡亂地拍打對方，又是咬背，又是揪耳。
姜一宸試圖用手去打落那“胡作非爲”的手。倆人就這樣撕扯起來，車頭歪歪扭扭，一拐彎，差點撞上了剛從旁邊巷口裡出來的兩個男生。
“喂喂喂！”站在最外側的葉昭沉來不及叫停車上的倆人，一個側身，歪倒在地，雙腿跪在地上。
裡側的劉森有些時間來反應，看到亂入的自行車，靈活地往後大退步。
車子擦過他的身邊時，劉森認出了姜顏，但現在的她，比昨天活潑很多。
見狀，姜一宸緊急剎車，這才避免了一龍頭撞在牆上的慘劇。
“啊！”後座上的姜顏因慣力從車上跌落，啊，屁股墩好痛。
姜一宸棄車而去，就這樣越過親姐，去查看起了險些被撞上的人。
“姜一宸，你！”姜顏坐在地上，咬牙切齒。
“你沒事吧？”姜一宸扶起半臥在地上的人，“不好意思啊。”
葉昭沉從地上灰頭土臉地爬起來，也不忘整理自己的髮型，“嘶~你們這騎車技術很危險啊！”
咧着嘴的葉昭沉，拉起褲腳，檢查傷勢。左腿膝蓋上被擦傷，有些淌血。還好，並無大礙。
“實在不好意思，剛剛車上載了一頭亂動的豬。”姜一宸邊說邊看向還坐在地上的姜顏，
“豬，快起來，別裝了！”
姜顏只當此人所說皆屁話，不想理會。
她先是支起一隻膝蓋，半蹲在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正準備起身的時候，伸過來一隻手。
“啊，謝謝，不用了。”姜顏說着話，擡眸，順着這手看去，是劉....森。
“還是先起來吧。”劉森看着又發起楞來的女生，“地上髒。”
“啊，啊，哦。”
姜顏神色慌張地站了起來，並沒有去牽那隻援助之手，結結巴巴地道着謝，“謝...謝，謝謝。”
心裡更是糗大了，自己剛剛的“潑婦”行爲豈不是被劉森一一看到了，於是暗罵起姜一宸。
本來倆人只隔着三四步之遠，姜顏低着頭，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也顧不得屁股上傳來的微微痛感，無聲地往後退了退，只感覺到自己那顆碰碰作亂的心。
看着一直垂着腦袋的女生，劉森沒有再問什麼，小動作卻被他盡收眼底。
“阿森，快走吧。”葉昭沉緩過勁來，看着那邊紋絲不動，面對面站着的男女，“你可別爲難人家。”
姜顏的臉又一下子紅透。
“喀。”劉森輕咳一聲，不再低頭看埋頭的姜顏，便向葉昭沉那處走去，“沒有爲難。”
察覺到那人移步走開，姜顏吐出一口氣，節拍緊湊的心臟放緩了一刻。
“你們也是明中的吧。”看着扶着自己的人，葉昭沉注意到姜一宸身上穿的初中校服，“一起走吧。”
“哈？”姜顏聞聲看去，清晨的陽光打在三個男生身上，雖說姜一宸才初一，但由於身高優勢，除去他那一張稚嫩的臉，與兩名高中生站在一起也算賞心悅目。
但姜顏的眼中，卻只有那一個人的身影。
姜一宸看向臉仍緋紅，膛目結舌的姜顏，心下會了意。
看來，差點撞傷未來姐夫啊。
“是啊，走吧。”
姜顏攔不住快嘴的姜一宸，況且，她也說不出話來阻攔。
她想不出自己這麼慫的原因，但只有在劉森面前，她就變成了一個會說話的啞巴。在旁人看來，儼然就是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模樣。
“姐，走啊。”姜一宸招呼着姜顏快走，“把車推過來。”
“....”姜顏真想變成一隻漏氣的氣球，衝上街道，亂飛離去。
但不行，必須要保持鎮靜。
在三人的注視下，姜顏快速地推車過來。這中間的一步步路，姜顏走的艱難，不想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姜一宸接過姜顏手中的車，“我看這位學長的腿有些擦傷了，要不我先送他去醫務室簡單處理一下。”
“也行。”葉昭沉被劉森攙着，坐上了自行車後座。
“啊！”站在一旁的姜顏驚恐道，“不是吧。”
劉森看向一驚一乍的人，葉昭沉也疑惑地看着姜顏。只有姜一宸，玩味地看向別處，故意不接受來自親姐求助的眼神。
“我意思是，居....居然擦傷了，你們快去吧。”
姜顏捂着嘴，佯裝驚訝。
拙劣的演技讓姜一宸都替她感到尷尬，卻順水推舟迴應着，“那我們先走了。”
倆人離去，只留下劉森和姜顏。
剩下的路不遠，但也需要拐個小彎道，過條馬路才能到學校。
可即使是這樣，姜顏都感覺度秒如年。
姜顏心裡盤算着，現在他又不認識我，講講話很正常的事情吧。不然這樣也太尷尬了，說什麼好呢。
吃飯了嗎？——好傻，上學去啊？——更傻了吧....
安耐不住的姜顏，佯裝看路邊的人，壯着膽子撇了撇旁邊默默走路的劉森。
穿着白色Polo衫校服的劉森，一臉認真地看路行走，黑領黑短袖口邊稱得他更爲清冷，脖上戴着的學生證被顛的一搖一搖。還是那件黃色的防曬衣，現在被系在腰上，消瘦的肩膀揹着雙肩包。
“你叫什麼啊？”姜顏率先打破沉默，明知故問着。
“劉森。”乾淨利落的回答。
“哦哦。”
“嗯。”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
果然還是高冷的他啊，就不問問我叫什麼的嘛。姜顏有些氣惱，可，就是這樣的性子越發讓自己莫名着迷，她想了解他，不單單是一個名字而已。更甚者，這一次，她想走進他的心裡。
但姜顏明白，人的內心並不是那麼容易走進。於劉森，於她自己而言，都是如此。
“剛剛那個男生是你弟嗎？”許是也察覺到尷尬的氛圍，劉森主動找起了話題。
“嗯。親弟。”
姜顏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再加上“親弟”兩字，根本不需要向他解釋什麼好吧。
劉森聽後，淺淺地笑了一聲，但他卻是想到了剛剛葉昭沉摔倒的樣子，實在滑稽。
聽到笑聲的姜顏還誤以爲在嘲笑自己，本就低着的頭已不能再低。
空氣又安靜下來。
等紅燈時，周圍都是明中的學生。姜顏被擠到劉森的前面。
“學長你高几？”姜顏再次明知故問起來，但她覺得這樣詢問很完美，一來建立起自己活潑外向的性格，二來讓對方知曉並不認識他的“事實”。
劉森低頭，頭順着姜顏的左臉頰貼去，“什麼？”
妄圖聽見剛剛蚊子般的說話聲。
“學長，你高一的嗎？”姜顏被他的舉動嚇到，縮了縮勁脖，又重複了一遍，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問題有毛病。
“你都叫學長了。”劉森收回身子，有些忍俊不禁。
“猜...猜的。”
“猜的挺準，我高二的。”
“哦哦。”
綠燈亮起，馬路上人流涌動。
起步前，姜顏下意識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擡手往前揮，示意身後的人走。
劉森走上前，剛好碰到姜顏的手臂。顧着看車流的姜顏並沒有在意到，低扎的馬尾甩動起來，拍打在男生的胸膛。
大門前人潮涌動，學生們嘰嘰喳喳地進校。相互談論着昨晚吃了什麼，更新的電視劇劇情，還有學校那隻流浪貓昨晚上跟着自己回家了.....諸如此類話題，層次不窮。
倆人就這樣穿梭在人海中。劉森時不時地還側頭看身旁的人，生怕她低着頭，看不見人，一頭撞上。
百步梯上，劉森、姜顏一前一後地走着。縱使身邊紛紛擾擾，但在兩人的周圍卻是異常的寧靜。
姜顏默默跟在劉森身後，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一兩步的他。
寬大的校服被風揚起，少年此時正少年。
姜顏終於明白，一旦目光停留在一個人，那麼在有他的空間裡，所及之處就會皆是他了。
到了教學樓，倆人準備道別。
劉森在二樓停下腳步，轉身向身後的人說道，“我到了。”
姜顏擡着頭向男生說道，“學長再見！”
“嗯。”劉森回道。
話一說完，表面鎮定實則慌亂的姜顏跑上了樓。
終於，姜顏逃離了這難熬的上學路。
教室裡，陸姿拿出學生會報名表，一張遞給姜顏，一張遞給了後桌的阮陳陳。
“這什麼？”阮陳陳吃着蛋糕，湊近擺在桌面的紙張。
“學生會招新。”陸姿給倆人解釋道，“要不要去試試。”
姜顏看起紙上的內容——2013年明磊中學學生會招新報名表。
“幹什麼的？”阮陳陳繼續問道。
“嗯，可能就幫助學校做一些工作吧。”陸姿已開始勾選表上的選項，“也可以鍛鍊一下自己。”
“那，算了吧。我不適合。”阮陳陳拍怕姜顏的肩膀，手指着表上的一個部門，“姜顏，你可以去編輯部。”
“嗯，我想想吧。”
姜顏確實是在想。她在想，劉森是廣播站還是紀檢部的，還是說，兩個都在，又做檢查工作又做播音主持。好優秀！
“啊，姜顏，我終於知道你像誰了。”阮陳陳挪着椅子到還在低頭看錶的人面前。
姜顏疑惑地擡起頭，“誰？”
自從第一次見面，阮陳陳就覺得姜顏的長相十分熟悉。但對此，姜顏只是認爲自己比較大衆臉而已，所以感到眼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
阮陳陳掏出手機，對比着照片，指着姜顏的臉，“這不就是阪井泉水小泉水嗎？”
陸姿看着有些陳舊的相片，上面是穿着白藍色衣服的阪井泉水，又看看姜顏的側臉，“確實挺像。不過姜顏看上去要幼態一些。”
姜顏聽後，笑了，兩邊臉頰出現一深一淺的酒窩。照片上的這個明星她認識，可是不太像吧，而且是高攀不起的不敢像。
“啊，酒窩。”陸姿看着笑起來的姜顏，“姜顏笑的時候會有兩個酒窩。”
“哈哈哈，我就說嘛。”阮陳陳對自己的發現感到欣喜萬分，戳了一下姜顏的酒窩，“小泉水！”
“哎呀好了好了。”姜顏因他們的討論感到不好意思起來，急忙轉移話題，問起身邊已定了主意的人，“陸姿，你去哪個部門？”
“咯。”陸姿將表拿起來,給倆人看。
“文藝部啊，可以啊。”姜顏這纔想起來，當初陸姿就是去了文藝部，進了學生會，和劉森認識的。
“安靜安靜！”班主任從前門進來，教室裡瞬間沒了嘈雜聲。
姜顏與陸姿也轉身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走到一張課桌前的班主任，看着滿教室的人，說道：“班長，清點一下人數，看都到齊沒。”
班長應聲站起來，拿着花名冊開始點名。
“文娜。” “到！”
“徐進潔。” “到！”
“張科。” “到！”
......
班主任走到教室後排，看着“霸佔”着兩個課桌的阮陳陳，詢問道。
“阮陳陳，你到底是坐外面還是裡面？”
“嘻嘻，外面外面。”阮陳陳笑着把放在裡邊課桌上的書包拿下來。
“嗯。”
“隆老師，人都到齊了。”站在講臺上的班長走下臺來。
班主任向前面去，邊走邊說，“嗯，好。辛苦班長了。”
阮陳陳見狀，將手中書包又塞到旁邊的課桌裡。
講臺上，班主任發號施令，“好了，開始晨讀吧！”
教室裡充滿讀書聲。姜顏坐在位置上，不時地撇看那張報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