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夜半訪客,嬌俏師妹
“皇上!”華殤立刻放開雲意,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感覺頗爲尷尬,同時也暗自慶幸剛纔沒將“雅雅”二字脫口。
“皇叔不必多禮。”李滄遺上前一步扶住欲要行禮的華殤,身子卻也趁機擠入二人中間,不動聲色將兩人分隔開。
華殤正色:“皇上,皇叔這個稱呼,草民擔當不起。”他的願望很小,就是和雅雅在一起。一點也不想捲入這藏污納垢爾虞我詐的皇室。
“爲什麼不?”李滄遺歪着腦袋,笑得一派天真,“既接管了奔雷軍,皇叔就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那是權宜之計。”華殤垂眸說道,雲意轉頭冷冷瞥了眼李滄遺,“皇上不是還有政務要處理?”
“啊?”李滄遺錯愕,旋即會意過來,失望地撇撇嘴角,怏怏道:“那、我先走了。老師剛回來,和四皇叔定有許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慢。”雲意扯住他,目光如炬,“皇上剛纔說,臣纔回來?還有之前說的,什麼臣被人殺死之類的話,是何意?”剛纔太過心急,如今回想,才驚覺他話中疑點。
“我也是聽平王他們說的,說是老師你命人假扮自己留在京中,自己秘密出京,與太子麾下的奔雷軍將官密謀造反,欲奪取朕的皇位。”
李滄遺低頭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不停地對戳着手指。
“嗯?”又是寶湘挑撥,雲意微挑眼角:“那麼,皇上又是怎麼想的?”
李滄遺擡頭飛快瞥她一眼,復又將腦袋埋在胸口,小聲道:“朕、我開始很生氣……後來想起老師的爲人,便不氣了。知道一定是他們造謠,老師縱然離京,也是有緣由的。”說到最後,他緩緩擡眸,眼神清亮如水洗過:“我相信老師。”
雲意神色微動,轉瞬淡然一笑:“希望臣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信任二字太沉重,誰也當不起。帝王的信任,更是奢侈,她不會去想。
她的反應太淡漠,李滄遺似是恨失望。然他什麼也沒說,“朕出去了。”
雲意目送他出了石室,才緩緩回過身,手才觸及華殤的臉頰,就被他握住放在脣邊輕吻不已,“雅——”他激動的呢喃被她以吻封緘。
華殤有些意亂情迷,緊緊抱住她,雲意見他失控,忙地推開他,深吸了口氣,目光遊離,最終停留在牆壁上一個黃銅燈託上。從牆壁上曲折伸出的銅管,垂下水晶竄成的流蘇,頂上開出六瓣仰蓮,看起來十分別致,然而——
華殤見她凝眸,順勢望去,狐疑道:“雅——”雲意擡手捂住他的嘴,“噓,有話,回去說。”
那壁燈,若是常人只怕不會關注,然而,她知道,那銅管若用的妙,非但可窺視,而且還能將此間對話聽個一清二楚。
即便事情並非她想象那樣,但小心謹慎總是沒錯。
華殤會意,當即改了稱呼:“公子,我可以回去了麼?”
“自然。我的人,誰敢攔!”雲意輕笑,幾分狂肆。這件事只怕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但是,她不怕。玩心計玩不過,就玩武鬥。說起來,這還是寶湘教給她的呢。
絕對實力面前,什麼陰謀詭計都是虛的。
眸中寒芒掠過,明日朝會,只怕那些臣子會鬧翻天。她也讓他們看看,什麼才叫殘暴!、
兩人攜手出了密室,李滄遺搬了凳子就坐在出口。
“老師這是要帶四皇叔回去麼?”
“怎麼?不可以?”
“不是。”李滄遺搖頭如撥浪鼓,“我將皇叔藏在此,不過是怕他在牢裡被人暗算。如今老師既已回來,將他帶回府理所當然。我又怎會阻攔。只是,老師,你什麼時候進宮,我還有好多事要問你?”
“明天。”雲意看他鼓着臉,巴巴瞅着自己,不禁伸手在他臉上掐了把,“啊!”李滄遺如受驚的兔子一下子挑開,捂住臉,耳朵尖都紅了。
雲意笑了笑,和華殤離開寢宮。
子幽早命人備好了馬車,就侯在宮門外。
“雅雅!”才上了馬車,華殤便將她緊緊摟在懷裡,臉頰輕蹭着她,呢喃中飽含了思念與情意。
“雅雅,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擔心你……”好想你,三個字終究沒好意思出口。
雲意回抱他,兩人親密了好一陣,才轉回正題。
“華殤,這次事件,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從頭到尾跟我說一遍。”
見她正容,華殤只得將心頭洶涌的情意壓下,想了下,緩緩道來:“記得與雅雅說過,小時候我是與師父相依爲命。後來,師父失蹤,就再沒回去過。這麼多年,我苦苦尋找,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只當他西去了。不成想——”
“那天也是巧合。我想前往叛軍那裡刺探你的消息,卻意外發現有人在被圍攻。當時多看了一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圍攻那人,竟是杳無音訊的師父!”華殤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可見當時乍然遇見師父時的激動心情。
深吸了口氣,繼續道:“當時我想也沒想,直接衝入戰圈,救下受傷的師父。沒想到,追殺師父的,會是鎮南將軍的人。從他們口中得知,師父似是偷了鎮南將軍什麼重要的東西,而更讓我震驚的是,師父的身份!他竟然是北韓的王爺?!”
“這樣的身份讓我感覺匪夷所思。”
“當時師父重傷,流了許多血,還中了毒,情勢十分危急,鎮南軍的人緊咬不放,我只好大開殺戒……”說到此,華殤感到一絲愧疚,“雅雅,我又連累你了。”
“他們要對付的,其實是我。沒有這件事,也會有別的由頭。所以,別什麼都往身上攬。聽到沒,呆子!”雲意笑着搔了下他的耳朵,華殤一個激靈,輕輕捉住她的素手。癡癡望着她,眸光裡跳躍着璀璨的星火。
“被這樣看我,爺怕會忍不住……”雲意擡手輕輕遮住他的眼睛,“你師父如今何在?以你的武功,又怎麼會被擒?”
華殤搖頭,似有些苦惱:“救下師父後,我設法替他治傷解毒。一次外出,行蹤被發現,鎮南軍的人,以你作爲要挾。我只得束手就擒。”
果然……雲意心嘆,寶湘就是算準了華殤的弱點。
“那奔雷軍又怎麼會與鎮南軍發生衝突?”
“我帶走師父,鎮南將軍派人上門,要求交出我。奔雷軍自然無人可交,後來似乎是鎮南軍的人辱及了太子殿下,這才發生了衝突。只是,不料這小小的衝突,最後竟演變成了大戰。”頓了下,華殤的神色添了幾分凝重,“我覺得,奔雷軍中似有細作。”
“你是懷疑這次事件軍中有人從中作梗?”雲意問,卻見華殤搖頭,“不僅僅是這個。我有種感覺,似乎自己的舉動,盡在旁人掌握之中……只是感覺。我在軍中日子不長,且並不涉及事務,要說從中看出誰是奸細來,那是不可能。”
“無妨。現在你已自軍中脫離,我也不打算再讓你回去。因爲,太子還活着!”雲意溫柔地拂去他眉間愁緒,將這個重大的消息告訴他。
華殤果然喜不自禁,一把握住她的手:“真的嗎?他在哪兒?”
“他——”雲意斟酌着措詞,“他現在並無性命之憂。只是神智可能有點不對勁。”
見華殤迷惑,只好將遇到太子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華殤眉間輕蹙,嘆息道:“太子他流落在外,想必吃了許多苦。只是,他落在寶湘手裡,真的不會有事嗎?”
“暫時不會。”雲意這點還是篤定的,“有太子在手,不僅僅可以牽制我。還可以牽制李滄遺。李滄遺若乖乖聽話,甘當傀儡自然無事,旦有反叛之心,太子殿下就是寶湘手中的殺手鐗。”
“眼下該怎麼辦?”
雲意只回他一個字:“等。”以靜制動。等寶湘出現,等着他的下一步動作。目前要緊的是,將華殤從這場陰謀中解脫出來。
回府。風華園裡,看到方語梅正在院子前躑躅,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雲意喚了她一聲:“玉梅?”
“啊?”方語梅嚇了一跳,轉過身來,見是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忙低頭福了福:“妾身見過夫君。”
雲意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問道:“既然來了,爲何不進去?”
“呃,本來想將新做的糕點給夫君你嘗一嘗。不想聽說你入宮未回,我這正要回去呢……”方玉梅說着,舉起手中食盒,“不過糕點都涼了,還是下次吧。妾身告退!”
說完,竟飛快地轉身走了。
雲意愕然,總覺得方語梅今天很不對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紅壁之前假扮自己,應該沒在方語梅面前出什麼岔子吧?
“公子。”步入正廳,坐椅子上的蘇遂忙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近幾步,雲意忙擡手止住他,“你腿腳不利索。還是坐着吧。”
“是。”蘇遂拱了拱手,坐回椅子上。
雲意拂袖落座,看了一眼他的腿部,“恢復得如何?”蘇遂上次被燕國的人抓去,嚴刑逼供,除了自己有意安排的那些,終究沒有將具體的製作方法給抖落出來。也算是,通過了她安排的考驗吧。
“多謝公子關心。腿已經好多了,至少可以走動。”蘇遂恭敬回答,掩去眼底的一絲黯然。他的腿,也頂多恢復成這樣。日後,也是瘸子一個。
略去心事,又道:“上次公子說的那個威力驚人的東西,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着手研製?”
雲意挑眉一笑:“放心。很快了!我剛從宮裡回來,還有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去養傷吧。”
“是。”
蘇遂出了風華園。方語梅恰好又折了回來,兩人不意碰面,方語梅似受了驚嚇般,驀然後退了幾步,不料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小心!”蘇遂及時扶住了她,方語梅像是被燙了般一把推開他,面色一沉:“蘇公子,請自重。”
“我——”蘇遂愧疚地看着她:“對不起。剛纔是我太唐突了。可是,那都是我的心裡話……”
“別說了!”想起剛纔在風華園裡巧遇,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方玉梅羞憤交加,厲聲打斷他,肅容道:“蘇公子,別忘了你乃夫君看重之人。而我,乃是夫君的妻。枉費我之前那般敬重你,誰想你竟是這樣孟浪之人。”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看着她孤傲的背影,蘇遂不由苦笑。因爲腿傷之事,他太苦悶了……而且,最近這段時間,公子有意無意拒絕見她。每每看到她暗中垂淚,心就揪疼不已。剛纔在等公子,又恰好遇見她,衝動之下,將滿腹心事傾訴,熟料,反倒嚇到她,讓她與自己更加疏遠。
日後,只怕要說上一句都難……思及此,不由重重嘆了口氣。
自雲意回府後,就陸續有官員上門求見。雲意一律拒絕。
平平靜靜過了一天。夜晚時分,天空竟飄起了毛毛細雨。寒風一吹,那雨就格外的冷。
這種天氣是雲意最不喜的。不知是因爲之前被臨淵剝魂還是因爲練習的功法,每每到了夜半,身上便如結了冰般,自骨子裡鑽出的寒意,着實令她感到苦惱。
尤其是前陣子習慣了有風息……抱着被子,雲意不禁開始思念起風息的溫暖和安神香的氣息……
正浮想聯翩,一個清冷的嗓音打斷了她的遐想:“爺!”子幽一如既往,神出鬼沒,無聲無息出現在牀前。
他掀開錦帳,坐在牀邊,執起她冰冷的手:“爲何不要華殤?”
“嗯?”雲意側過身,順勢捏了捏他的手指,一樣的沒有溫度,寒意鑽心,“子幽,我是否太貪心了?”無論是風息還是華殤皆是人中之龍,可她卻兩個都想要。
子幽聞言,靜了下,微擡眼皮,“兩個不多。”
雲意:“……”一股暖流自指尖瀰漫,身上頓時溫暖起來,她詫異擡眸,“子幽,不必如此。我習慣了。”子幽竟然用內力來替她驅寒?
子幽面無表情:“原風息給爺說了什麼?”
雲意嘆了聲,安心享受他給的溫暖。一面回道:“風息沒說什麼。他不是百里囂,不會強行要求我什麼。嫁給他當皇后也純屬我個人意願。嗯,話說——皇后也不錯。”
子幽擡眼,目不轉睛看着她,雲意只覺那目光涼嗖嗖的,身上的暖意剎那去了一大半。
“呃,不過還是當男人好。”雲意連忙改口,那滲人的涼意這才消失。
當初她喪失大部分記憶,女扮男裝,來到大禹國,甘冒風險,入朝爲官。多半是在大燕國皇宮被拘束得太狠。加上腦海裡還有百里雅的潛意識在作祟,拿着當年大禹皇帝留給華妃的信物,就這麼混入朝堂。
是爲向皇帝報仇?還是受了前世話本的影響?然而,回憶穿越到大燕國的那段記憶,那時的她,對前世的師父和話本似乎沒有絲毫印象……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意腦海裡千頭萬緒,卻始終感覺過去的一切如在雲裡霧裡,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等着她去一一解開。
“爺,有煩惱。”不知不覺,眉頭緊蹙,子幽擡手,冰涼的指尖拂去她眉間愁緒。
“嗯。”雲意隨口應聲,身上漸暖,睏意襲來,她將腦袋枕上他的腿,子幽習慣地輕輕揉按她頭部穴位。
雲意舒服地哼了哼,聽得子幽道:“爺要提防李滄遺。”
她擡眼瞥他,揶揄道:“怎麼?白大叔生氣了?”
子幽神色剔透,波瀾不興,雲意笑着摸摸他的臉:“放心,爺心中有數。”眼珠轉了轉,“子幽,你年紀也不小了,要不,爺給娶個美嬌娘?”
“不要。”子幽想也不想,一口拒絕。
答案似早在預料之中,雲意不過隨口一提,他不應也便作罷。子幽的按摩最是舒服,她不禁昏昏欲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便迷糊起來。
子幽凝眸,專注的目光久久落在她臉上,手指遊移,輕輕描繪她完美的五官,最後停留在豔若芙蕖的脣上……
屋外廊下,華殤默立良久,直到屋子裡的燈光熄滅,才默默轉身離開。
竹園之中,風雨瀟瀟。
華殤一身寒雨,推開房門。腳步一滯,鬼泣出手,指向門後:“出來!”
“嘻嘻。”一聲婉轉清脆如鶯啼的笑聲,一個嬌俏的身影閃身出來,刀光如水,映出那人春水映梨花般的笑顏。
“師兄!”少女一臉明媚的笑,華殤漠然持刀,“你是何人?”
“我是你師妹啊!”少女偏頭打量着他,“嗯,師兄雖與想象中不一樣,但是,我很喜歡!”
華殤一臉寒霜,刀尖推進,“再廢話,死!”
“嘻嘻”少女無所謂地笑起來,聲音清脆悅耳如風鈴,她眸子滴溜溜一轉:“師父,你再不出聲,師兄就真要殺了我了!”
“華殤。”滄桑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迴響,華殤驀然一震,“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