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躺在牀上，四肢狠狠地砸向身下軟綿綿的牀鋪。
“尼瑪！老孃要瘋了！”
這是她第17次重複過情人節，掐指一算，喬安已經在2月14日停留了18天了。
第一次重複時，儘管覺得場景熟悉，喬安也只當是曾經做過類似的夢，畢竟這種一閃而過的熟悉感時有發生。
第二次重複時，喬安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
一個電臺女主播，面對這種技術層面的問題，除了漫無目的地上網百度，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了。
網絡上的信息魚龍混雜，有段子手抖機靈編寫的故事，也有學術咖一本正經的公式分析，其中很多人都提到，要想逃出時間循環，必須找出觸發循環的bug。雖然可信度不高，喬安除了嘗試，別無他法。
之後的每次循環中，喬安都嚴格按照第一天的流程走，試圖在細枝末節中發現端倪。
面對即將來臨的第18次拔牙的經理，喬安越想越煩，砸牀也覺得不解氣了，於是捂住耳朵又撲騰着亂吼亂叫了十幾秒鐘。
對門的魏四時正在夢裡跟美劇裡的男神膩歪，喬安的吼叫聲瞬間無情地把他從夢境裡拽了出來。他的心臟像昨晚酒吧音樂低重的鼓點聲，撲通撲通地急速跳動着。
他翻了個身，撈起枕頭把頭埋了進去，剛想繼續睡，門外又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確切的說，是砸門聲。
喬安赤着腳，顧不得腳下大理石地板傳來的透心涼，用力拍打着魏四時的房門，“魏四時，開門！”
魏四時儘管不情願，但還是半眯着眼下牀給喬安開了門，有氣無力地靠在門邊，問：“姑奶奶，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這次你陪我去拔牙，我就不信找不出bug！”喬安憤憤地說。
魏四時翻了個白眼，轉身走回房間，一臉怨念：“一大早擾民，就是爲了找我陪你拔牙？”他一頭倒到牀上，“讓我再睡會兒……”
喬安顧不得什麼睡覺不睡覺的，只知道，在這麼下去，她寧願就此長眠。
跟着他進了房間，喬安又繼續唸叨：“重點不在拔牙，在找bug！”
“八哥？”魏四時總算聽到點感興趣的話題，擡起頭，側着臉對牀邊站着的喬安傻笑一聲，“行啊你，什麼時候多出來的哥哥？給我留個有腹肌的。”
“留你妹！”喬安一着急，跪坐到魏四時旁邊，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後腦勺上，“要有我也得自己留着，輪得到你？”
力度不大，但爲了表現得委屈些，魏四時癟着嘴揉了揉腦袋，邊嘟囔着邊翻身坐了起來，“太不夠哥們了……”
喬安咬了咬牙，沒反擊，正色道：“這次再找不出bug的話，我就吃安眠藥。”
“瘋了吧你？”魏四時立馬坐直了身子，聲音裡帶着些斥責的意味。
喬安面無表情地回答：“沒瘋。我在網上查了，如果找不出bug，只能通過‘大事件’來引發時間線的變化。”
“打住，”魏四時擺了擺手，連忙叫停。喬安思維跳躍這點他了解，但剛剛這話跳躍得也忒大了點。
“你說的這幾個字我都懂，但連起來怎麼完全理解不了？什麼bug，什麼時間線，又鬧哪出啊？”魏四時問。
喬安看了一眼魏四時不解的表情，嘆了口氣。也對，每次只有她自己的記憶保留着，不管說多少遍，下一次又會從頭開始。
“好吧，最後再解釋一遍，希望不會有下一次了。魏四時，我掉進時間循環了。”
說完，她頓了頓，觀察着魏四時的表情，問：“今天是情人節對不對？”
又跳躍了？魏四時茫然地點了點頭。
“你昨晚去了校友會，玩到凌晨纔回家，對不對？”喬安繼續問。
魏四時聽到喬安提起“校友會”三個字，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嫌我沒跟你一起啊？哎喲，你晚上有節目今天還得拔牙，我這不是想你得好好休息嗎……”
喬安一把捂住魏四時的嘴，命令道：“你聽我說就行，點頭或者搖頭，閉上你的臭嘴。”
放在以前，喬安還是挺樂意聽魏四時的聲音的。
魏四時是她大學同學，當時也跟她混校廣播站，有些嘶啞的煙嗓，不知迷惑了多少無知少女。
那時他還沒出櫃，拉着喬安假裝情侶，糊弄了不少小姑娘。
情侶沒裝幾天，網上就流傳出“心機婊les喬安欺騙魏四時感情”之類的消息。喬安成了衆矢之的，罵聲一片。
喬安記得自己是說過不喜歡男生的話。但喬安想表達的意思是，她喜歡那種成熟的老男人，而不是身邊這些心性幼稚的小男生。結果以訛傳訛，三人成虎，喬安就呵呵了。
魏四時還算有點良心，不能這麼禍害自己兄弟，於是一咬牙一狠心，公開了自己的性取向。輿論的風向隨之轉到了男主角魏四時的身上，大家紛紛表示：真愛跨越性別，男神果然是男神。
而且，大家更加確信，魏四時的好友喬安，也是個勇敢追求感情的——蕾絲邊。
從此，喬安再也沒了異性的追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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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一再確定魏四時不會插嘴後，這才鬆開了手。
魏四時大口喘着氣，莫非歲月這把殺豬刀，終於要把喬安折磨瘋了？要不要預約個心理醫生？
這時喬安又開了口：“魏四時，我知道你現在覺得我瘋了，甚至還想幫我預約心理醫生。”
心聲被揭穿了，魏四時驚恐地瞪大了眼，問：“你怎麼知道我怎麼想的？”
喬安苦笑着搖了搖頭，回答道：“因爲你之前做過，在聽我解釋完之後。”
“大姐，今天是情人節不是愚人節，咱能不能不鬧了，挺瘮人的……”魏四時雞皮疙瘩無緣無故起了一身。
喬安低下頭，咬住下脣沉思了片刻，看來還是得說些有說服力的料。
“我說一件事你應該就信我了。你在校友會上遇到了嚴格，他是你老鄉，高我們兩屆的學長，現在做配音。昨晚，不對，應該是今天凌晨左右，你給了他我的名片。他那邊有個網劇，差個女二的配音。”一口氣說完後，喬安靜靜地注視着魏四時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反應。
魏四時漸漸蹙起了眉。喬安描述的這件事，不像是在別的朋友嘴裡打聽到的，所有的細節，都與他的記憶完全吻合。
兩人互相對視着，幾分鐘的沉默之後，魏四時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脣，鄭重地反手握住喬安的手，說：“我相信你。”
喬安聞聲，總算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每次說完你都會相信我。之前都是我一個人在漫無目的地重複第一天的事情，想找出破綻，結果拔了十七次牙，仍舊毫無頭緒。”喬安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也暗淡了下來。
魏四時心中其實仍存有懷疑，可他怕喬安真的會做傻事，只能先安撫好喬安，走一步算一步。
兩人簡單吃了些早餐，便出門搭公交去牙科診所。
剛上車坐下，喬安失神地盯着前面的椅背，自言自語：“從這裡到診所經有7站路，途經3個十字路口，路上有19個紅綠燈。”
魏四時不免擔心，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喬安沒回答，仍兀自地陳述：“車上的人也沒變。上車時9男6女，下車正好相反，9女6男。”
“忘了加上我了。”魏四時糾正說。他掐着手指默數，一圈下來，竟然發現車上的人還是喬安說的數字。
“別數了。之前那9個男的裡頭有1個沒出現，應該是你填了他的位置。”
那沒出現的那位現在在哪兒？喬安心裡不由得生出疑惑。
喬安雖然在之前的循環中也告訴過魏四時自己的情況，但拉他一起參與到行程裡，這還是頭一次。
她環視一圈，注意力很快被剛剛上車的人所吸引。
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人，一上車便徑直往喬安他們坐的方位走來。
老人頭髮灰白，但梳得整齊服帖。她戴了一副金絲邊眼鏡，穿了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低跟長靴擦得鋥亮，步子穩健，氣質優雅。
魏四時坐在靠走道的座位上，見老人走近了，便主動讓了座。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會心一笑：“謝謝你，年輕人。”
喬安怔怔地望着老人，只覺得似曾相識。老人的容貌，跟喬安的母親極爲相似。只不過喬安的母親是叱吒廣場舞的風格，兩人氣質差異明顯。
老人坐下，對喬安笑了笑。喬安意識到自己的時態，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姨，您跟她坐一起怎麼跟姐妹似的，”魏四時指了指喬安，“只不過她沒您漂亮。都是雙眼皮大眼睛，她就沒您有氣質！”
老人掩面輕笑，語氣裡卻有些得意：“別這麼說。我這個年齡，你得叫我奶奶。”
魏四時一聽更起勁了，“叫阿姨我都覺得把您叫老了，得叫姐姐！”
喬安在一旁聽兩人的對話，非但沒生氣，反而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她這種路人臉，倒是很少被人誇漂亮，最多被人說過有氣質，唯一的優點還讓魏四時給否了。儘管她自己也清楚，有氣質或者可愛這種形容基本都是出於禮貌的客套話。
不過，幾分鐘前，喬安還在擔心自己或許要吞安眠藥解脫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還笑得出。看來把魏四時拉來，是個正確的決定。
正笑着，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喬安連忙在包裡摸索，餘光卻瞥到老人也拿出了手機。
老人只看了屏幕一眼，便按下了拒絕接聽，轉頭面帶笑意對喬安說：“不好意思。”
“阿姨……”話剛出口，喬安想起魏四時的話，改口叫道：“姐姐，我們的鈴聲是一樣的，真巧。”
“這個是我隨便找的，覺得挺好聽。”老人回答得漫不經心。
魏四時也聽到了鈴聲，揶揄道：“喬安，沒想到你們家十里是老少通吃啊！”
話音剛落，鈴聲再次響了起來。老人皺了皺眉，手機拿遠了些，看清楚來電顯示後，再次掛斷了電話。
後來鈴聲又響了幾次，老人都沒有理會，不過，她的表情卻越發可愛了，氣鼓鼓的樣子像個戀愛中的小女孩。
喬安和魏四時覺得有些尷尬，便沒再跟老人搭話，一個假裝玩手機，一個假裝看風景。
過了一會，鈴聲不再響起了，老人反而開始有些不安，不停地點亮手機屏幕。幾次反覆後，她打出了個電話，“好了好了，我這就回去，可以了吧。”
喬安下意識地看了看老人，剛想轉頭，老人卻拍了拍她的手，坐近了些，低聲耳語道：“你看，有些電話，打來了就得接聽，不然他打起來沒完沒了的，這不就是個死循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