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被光照亮的那張臉
那天韓思貝在回家的路上收到了消息。
威爾汀:我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你在家嗎?
看到威爾汀的信息,她不以爲意,直接忽略掉, 假裝看不見。
車騎了兩分鐘, 有電話打來。韓思貝停車一看, 是威爾汀。
猶豫了一下, 她還是接聽了。
“嗨!”
“嗨!韓小姐。”
身在異鄉, 鮮少能聽到這麼富有磁性的嗓音講純正的中文,韓思貝的不滿隨即被通通驅散。那聲音像有某種魔力一般,讓她的語氣也溫和了下來。
“哦, 威爾汀先生是吧?”
“沒錯,很抱歉才忙完手裡的工作, 我應該一個小時後可以到達住處。”
韓思貝擡頭看了眼即將擦黑的天, “好的, 天色晚了,您注意安全。”
“你也是。”
往家騎行的過程中, 韓思貝突然改了主意。儘管對方曾放了自己鴿子,但第一面很重要,希望兩人在短暫的合租期內可以相處融洽,那麼......
還是準備些可口的中餐來招待吧。
車子拐向超市方向。
趕上超市促銷,排隊的人有點多, 挑挑選選本就耗費時間, 等結完了賬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
也不知道威爾汀有沒有到達, 房東應該給他鑰匙了吧?
韓思貝着急忙慌地騎車往家奔。
車子在門前停好, 她擡頭看了眼窗戶, 都黑着。
嗯,還沒來。
威爾汀先生放人鴿子有一套, 興許今天又是因爲什麼原因不來了了。
韓思貝用鑰匙開門,走進去,又隨手把門關上。
她按下門口的開關鍵,燈沒有亮。
難道是停電了?
一邊往客廳裡走,她一邊摸着揹包裡的手電筒。
走着走着,她突然覺得不對勁兒,這房間裡怎麼一股子煙味兒啊?
是香菸的味道,誰在這兒抽菸了?
正想着,不遠處一個紅色的光斑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菸頭的火光!
有人在那兒!
“什麼人?”韓思貝很想逃離這處詭異的現場,但兩條腿說什麼都提不起勁兒,就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同時雙手更加急切地摸索着手電筒。
火光動了起來,她能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形輪廓從沙發上站起身,緩緩朝自己這邊走過來,鞋底跟地板發出的咚咚聲響讓人不寒而慄。
她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兩隻腳拼盡全力地向後挪,一步又一步。
啊,手電筒找到了。
她連忙按下開關,與此同時,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整個身體失重地向後倒去。
“啊!”
那個身影迅速上前,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將她穩住、扶起。
韓思貝則試圖掙脫開他的束縛,身體向後一閃,直接靠在了牆上,而那個身影也跟隨過來,將她抵在牆角。
一股清新的味道撲面而來,韓思貝擡起頭,那人也正俯視着她,兩人近在咫尺地分享着彼此的呼吸......
咔!
韓思貝按下開關,手電筒的光亮了,也照亮了對方的臉。
由於太刺眼,那人便扭頭向後退了兩步。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韓思貝哆哆嗦嗦地問道。
“威爾汀,新房客。”他說。
“啊!原......原來是你啊,怎麼來了也不打招呼?”她略帶責備地問。
“敲門沒有人,打你的手機也沒人接,所以就直接進來了。嚇到你,不好意思。”
打手機了嗎?哦,可能是超市太雜亂沒有聽到鈴聲。
感覺用手電筒對着別人有些不大禮貌,韓思貝趕緊把光照到別處。
“我去了趟超市,準備給你做些好吃的招待,但是不巧,停電了。”她說。
“我也帶來了一些東西,準備讓你做些好吃的招待我,但是不巧,停電了。”他學着她的口吻。
等一等!
“你帶了一些東西,要我做給你吃?”韓思貝勾出了重點,“想什麼呢?你可給我搞清楚了,我跟你一樣也是這裡的租客,並沒有要爲你一日三餐服務的義務。”
威爾汀彷彿沒聽見她的話,徑直朝大門走去。
“你在家等着,我去買幾根蠟燭。”
威爾汀走後,韓思貝鬆了口氣。
她開始藉着手電筒的光在廚房裡準備東西。
五分鐘後,威爾汀回來了,他從塑料袋裡取出買來的蠟燭,放置在屋子的各個主要位置,點燃。
“你好浪費啊。”韓思貝說道,“這種蠟燭很貴的,你還買了這麼多,一定沒少花錢。其實那種普通的蠟燭一英鎊可以買夠一年用的。”
威爾汀走向廚房,將兩個圓形敦實的蠟燭放在爐竈和水池旁。
“這樣做飯很危險,搞不好會切到手,不如我們出去吃吧。”他提議。
“沒關係,我會注意的。東西都已經買來了,要趁新鮮的時候吃掉它們啊。你去外面等我吧,我儘快。”
雖然蠟燭已經把屋子照得足夠明亮了,但跟陌生人待在一個空間還是讓韓思貝有些不大自在。
正如茉莉小姐所說,新租客長了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英俊面容。
雖然他臉上看不出有什麼多餘表情,總是一副很高冷的樣子,但那張臉在韓思貝看來卻很有親切感。
精緻的五官搭配起那棱角分明的臉型看起來很舒服不是嗎?
韓思貝甩了甩頭,開始譴責自己:天啊!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原本一個小時可以搞定的晚飯愣是被“惡劣”的環境又給延誤了近一個小時,等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後,韓思貝都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威爾汀先生,可以吃飯了。”
威爾汀正在對着一隻花瓶忙碌。
“我馬上就來。”
“您是在插花嗎?您買了花兒?”
“沒錯,送給你的,正好家裡的花瓶空着。”他說。
韓思貝會心一笑,“謝謝你,這還是我第一次被陌生人送花。”
“哦?這麼說之前有相熟的人送你花了?”他朝餐桌走來。
“是,我的市場營銷學老師,她總能收到各種表白的花束,然後把花兒分發給班裡的每個同學,運氣好的時候,我能分到五六支呢。”
“這麼說第一個誠心誠意送你花兒的男人是我嘍?”
“雖然聽起來很遜,但的確如此。”
“非常好。”他說,又拉開椅子入座。
韓思貝也跟着坐下來,“讓我們開動吧。”
話畢,屋子裡的燈亮了起來。
來電了!
突然亮起的頂燈照得韓思貝心裡發慌。
威爾汀彷彿沒有這麼一回事兒一般地倒了兩杯紅酒。
韓思貝看着坐在自己對面那個舉手投足間隨時隨地都在散發魅力的男人出了神。
他身着酒紅色套頭毛衣,下身藏藍色休閒褲,如此不宜搭配在一起的兩種顏色出現在他的身上竟然有一種奇妙的妥帖感。他頭上清爽的短髮半遮眼,髮絲性感地落在鼻樑上,側臉更是多了幾分憂鬱之感。
剛剛黃橙的燭光只照出了他八分的帥氣,而此時的明亮則讓他的一切光輝都一覽無餘。
這樣的一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無疑是一次次在扣動着自己情動的心扉。
韓思貝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生吞了一口口水。
“來,”威爾汀把一杯紅酒端到她面前,“讓我們慶祝這次的相聚。”
韓思貝舉起酒杯,跟他碰了碰,又啞了一口。
酒是威爾汀帶來的,味道不錯。
“韓小姐是哪裡人啊?”
“關西。您呢?”
“巧了,我也是關西人。”
“不會吧?”異國他鄉,能遇到中國人已是難得,沒想到竟然還會遇到關西的老鄉,這緣分實在是不一般。
“爲什麼不會?韓小姐方便透露一下年齡嗎?”
“我今年20歲。”
“我年長你兩歲。”
“哦,呵呵。”
一時無話,氣氛似乎有些尷尬。
韓思貝問道,“請問您貴姓?”
“譚。”他只說了這樣一個字。
這個字如一記重擊,韓思貝的心臟跟着猛地一顫。
她的臉登時僵住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這個人。
見她傻愣着不說話,他又笑着說道,“我很喜歡吃巧克力,如果韓小姐這裡能提供就再好不過了。”
關西人,年長兩歲,姓譚,喜歡吃巧克力......
四目相接間,韓思貝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她把眼前的這張臉跟曾經的那個稚嫩的男孩對比、合成,終於,她眼眶一酸,淚水難以控制地成股落下,滴在那泛着陶瓷光澤的盤子裡。
她一手捂着嘴巴,生怕自己會哭出聲來,而眼睛則寸步不離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站起身,朝她走來,半躬下身,擁她入懷,“我很想你。”
四個字落在耳畔,仿若一股電流,流竄至她的全身。
韓思貝不敢相信,譚子昂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七年了,吉祥,你還好嗎?”他問。
是啊,七年了。
曾經他的身影無數次地出現在她的夢裡,後來她放棄了,因爲她覺得那個杳無音信的人大概再也不會與自己有什麼交集了,沒想到......
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呃......”他微吟。
韓思貝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一陣恍惚,總覺得這一切都是幻象,是自己白日夢的升級版,直到那炙熱的掌心輕撫她的臉頰,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她才把這份“幻象”劃分到了大腦的真實區域裡。
隨即,韓思貝一個抽身,推開了他,假借用紙巾擦臉來逃避尷尬的處境。
“對不起。”他說。
“回你座位去,別管我。”
“好。”他說。
他乖乖坐到她的對面,臉上浮現出一絲酸楚的笑容,“那麼親愛的,我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親愛的?
她擡起頭迎向他溫暖又真摯的目光。
“我現在很餓,你不要跟我講話,等吃飽了飯再說。”
她拿起筷子,垂下眼簾,開始吃飯。
譚子昂眼睛瞄着她,勾起嘴角偷笑,筷子拿在手中,開始猶豫,“應該先對哪道菜下手呢?”
韓思貝憤憤地嘟囔,“如果早知道是你,我纔不會如此招待呢,一番心意權當餵了狗。”
他蹙眉,“我怎麼就成了狗了?”
“我說錯了,你還不如狗呢,狗那麼熱情,對它好它會搖尾巴,而你呢?一別七年,杳無音信!”
譚子昂夾了一隻蝦慢慢地剝,“這七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暫時不便多說。”
不便多說?
什麼事情不便多說?
“理解,我只是個外人,你無需向我解釋什麼。”韓思貝大口大口往嘴裡塞東西,像是發泄一般。
他把蝦仁放進她的碗中,“不許生氣。”
“我可沒生你的氣,我氣這一桌子的菜,浪費了。”
譚子昂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剝蝦,默默地放進她的碗裡,又默默地就着可口的菜吃光了自己碗裡的飯。
飯後,他主動收拾碗筷,“讓我來。”
“不是你來難道我來?我是保姆嗎?”
他笑,又默默地清理着餐桌。
韓思貝心情複雜地上了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了房門。
譚子昂的這次出現無疑是一針令人振奮的強心劑,可是如此戲劇性的一幕卻又喚起了她心中的那些疑問。
爲什麼當年他走得那麼倉促?這麼多年一直銷聲匿跡,怎麼又會突然出現?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七年裡,他又經歷了什麼?
她心裡一團亂麻,許許多多的問題需要被解答。
咚咚。
有人敲門。
“吉祥,我切了水果。”
“我現在還不想見你,水果留下,你走吧。”她做了個十分理性的選擇。
之後就再沒了聲音。
過了一會兒,韓思貝躡手躡腳走到門邊,緩緩擰開門把手,將門推開了一絲縫隙。
見門外沒人,她放心地把門打開,看到地上放着一份誘人的水果沙拉。
她動作飛快地把盤子端起來,躲進屋子裡,開始品嚐。
“刀工不錯,不論是丁是片都整整齊齊的,看來這些年也沒少在廚房裡歷練啊。”她自語。
水果吃了一半,她的注意力便被洗衣機的一陣嗡嗡聲吸引,放下盤子,輕手輕腳推開門看向樓下客廳,沒有人。
客廳已經被收拾過了,比她自己收拾得要乾淨得多。
茶几上放着一些譚子昂帶來的東西,她拎起其中一個袋子端詳,裡面是半成品的麪條。
原來他想讓我給他做這個吃。這麼多年,他還記得?
“你還有要洗的衣服嗎?”
韓思貝嚇了一跳,猛地回身,“偶買噶。”
譚子昂已經換上了棉質家居服,手裡還拎着兩件她隨手丟在沙發上的衣服,那樣子看起來像極了這個家的男主人。
韓思貝突然想起來,自己堆在沙發上的可不止那兩件衣服,還有襪子、毛毯和內衣......
她指着“事發地點”的沙發問道,“這......這上面的東西你都扔洗衣機裡了?”
譚子昂面無表情道,“襪子和內衣不能機洗。”
“對對對,呵呵,”韓思貝趕緊往浴室走,“讓我自己來洗。”
“我洗過了,就晾在陽臺的衣架上。”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