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涗是翻窗戶走的。這偏房的窗戶足夠他進出的,而他也只是帶上三棱軍刺而已。
望着劉涗翻窗而去的背影,高玉娘低下頭來,望着仍舊熟睡的楊再興。
這孩子真是累壞了,連續好幾天沒能好好的睡上一覺,也難怪小玉進來鬧騰偶沒能將他吵醒。
在確定自己不會驚醒楊再興之後,高玉娘才掙扎着坐起來,背靠着牀頭,兩眼卻是直直的凝視着無法動彈的雙腿。
“好不了麼?難道這一輩子都只能躺在牀上,又或者像哥哥那樣,去哪裡都需要人抱着,若真是這般無用難過,還不如死去了乾淨。”
情不自禁的一陣胡思亂想,高玉娘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長,直到一陣肉香鑽進鼻孔,纔將她喚醒。
“咦?好香啊,乾爹!”
搶在高玉娘反應之前,前一刻還在熟睡的楊再興猛地睜開眼睛,隨後一骨碌就翻身下了牀,動作當真是熟練無比。甚至於直到下牀之後,楊再興才渾身一抖,轉過頭來望着高玉娘,訝然的張開了嘴巴,半晌才揉了揉鼻子,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一聲:高先生。
高玉娘被楊再興這一串動作給逗笑了,連連擺手道:“別叫我了,快去看看你乾爹弄了什麼,愣是把你給香醒了吧?”
“咕嚕!”
楊再興不好意思的嚥了一口唾沫,衝着高玉娘狠狠的點頭,等不及將鞋子穿上,“啪嘰啪嘰”的就打開門跑了出去。
外面,劉涗已經升起火堆,架起高高的燒烤架,將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不時的翻動炙烤。
“乾爹,那是啥?”
楊再興揉了揉眼睛,開口問道。
“那是。瞧你饞貓樣,讓小玉帶你去小溪那邊洗洗,趕緊的!”
渾身溼漉漉的小玉聽到命令,腦袋一梗,劉涗口中一句“你敢!”還沒有說出口,那畜生就已經抖動起全身皮毛,頓時“刷拉拉”一片水點亂飛,火堆周圍像是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
“這畜生!”
劉涗還沒來得及擡腳,像是早知道會這樣小玉已經撒開四腿跑的遠了,直到衝至寨子門口它纔回過頭來,衝着楊再興嗷嗷叫。
有小玉跟着,劉涗倒是不虞楊再興出什麼事,他拎着水桶,走進了房間。
“醒了?我給你擦擦臉吧!”
“嗯。”
這兩天的親密接觸,高玉孃的吃喝拉撒睡幾乎都是劉涗在一手操辦,兩人之間的關係早已經躍進到新階段,即便是靠在劉涗懷中讓劉涗擦臉抹脖子,高玉娘也是一聲不吭,雖臉蛋兒還有些發燙,但終究是沒有半絲反抗掙扎的意思。
擦了臉擦手,隨後又抱着高玉娘出門去方便,等到完成這一切之後,楊再興帶着小玉,或者說是小玉帶着楊再興,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
“乾爹,這究竟是啥?”
用一根長長竹竿捅了捅還架在火堆上的大肉,楊再興強壓着肉香味刺激出的唾液,問道。
劉涗淡淡一笑,瞥了蹲坐在楊再興身邊,同樣是兩眼巴巴望着烤肉的小玉。
“嘿,還能是啥呢,小玉的屬下啊!”
“啊?”楊再興畢竟還是小孩子,一想到昨晚看見那些小牛犢子似的山狼,臉上浮現出恐懼的表情,倒是高玉娘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
哪怕狼肉也是肉,可就跟後世一些人不願意吃狗肉一樣,高玉娘對於狼肉這宗東西多少有些煩膩。
“怕啥?你們看這畜生口水都快要拉到地上了,它都敢吃,你們怕啥呢?”
這也是劉涗沒辦法,昨晚被他殺掉的幾頭山狼竟然沒有被其他山狼撕爛,一大早起來他就發現了這現成的吃食,自然不啃浪費。當然劉涗也覺得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小玉這畜生,怕是已經吃慣了劉涗弄的熟食,不讓其他山狼糟蹋了那幾具屍體。
經過劉涗這麼一說,楊再興和高玉娘臉上的表情稍微好些,到最後心中雖然還有牴觸,但終究抗不過五臟廟的需求,而一旦開吃,那就是根本停不下來,就連小玉這頭畜生也不例外,直吃到肚子比腦袋還大,走路肚皮都貼着地皮丫嘴裡都還叼着一根骨頭捨不得放開。
“好久沒吃的這麼舒暢了!”
劉涗今天也終於是敞開肚子吃,畢竟有三頭狼屍,淨肉一頭都有百多斤呢。
原本今天出發的計劃也被打亂了,爲了收拾好這三頭狼屍,劉涗跟楊再興花了一整天的功夫,到最後斗車都被烤乾的狼肉填了一層。
第二天劉涗仍舊起了個大早,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可等他走到斗車前準備推出去時,臉色卻驟然黑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
盯着那斗車車軸的位置,劉涗簡直是想罵娘!
怎麼會這樣?前天還是好好的!
“小玉,你個畜生,給我過來!”片刻之後,劉涗爆發出怒吼,不僅嚇的正在門口兜圈子咬尾巴的小玉跌了個驢打滾,更是驚動了高玉娘和楊再興兩個。
“怎麼了?”
“乾爹,出什麼事了?”
高玉娘還做在偏房裡,而楊再興則是屁顛屁顛跑過來,而緊張的小玉則是死死的貼着楊再興的腿走路,半個身子都藏在楊再興的小屁股後面。
“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咬壞的?”
指着車軸,劉涗兩眼瞪向裝着可憐的小玉。
“嗷。”
小玉低着頭,發出一聲嚎叫,顯然這畜生並不明白劉涗的意思,但劉涗卻認定它低頭就是默認,擡腳就要去踹小玉。
“乾爹,等等啊!”
楊再興一轉身將顫顫慄慄的狼仔給抱住,阻止劉涗道:
“這不是小玉乾的,絕對不是小玉乾的!乾爹你看這車軸那麼大,小玉的嘴那麼小。”
別說小孩子不懂事,有些時候他們的眼睛或許比成年人更雪亮,更容易看到一些細節。
“嗯?”
劉涗的腳停在半空,他不去看瑟瑟發抖的小玉,眼光重新落到那被啃爛的車抽之上。
正如楊再說所說,那車抽足足有劉涗拳頭大小,如此大小以小玉的嘴巴張開程度來說,確實是沒法咬下去的,看來他還真是錯怪小玉了。
“算了。”
有些喪氣的踹了斗車一腳,劉涗自問是沒法修好這車軸,即便勉強使用,萬一爛在什麼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反而更麻煩,得趕緊想出個法子來是。
而在房間裡聽到這一切的高玉娘,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淒涼的神色來。她知道自己給劉涗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如果不是因爲她,劉涗帶着楊再興,完全可以在這山嶺之中生活的很好,更不用跋山涉水的去什麼高家莊。
想到這裡,高玉娘真是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她淚眼婆娑的張開嘴,想說點什麼,但最後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下脣被咬的發白,高玉娘是竭力控制自己纔沒有發出哭泣聲。
她不想讓劉涗聽見,更不想讓楊再興看見,傷痛和悲痛,她多希望只有她自己來承受。
之所以沒有選擇自盡,高玉娘知道她沒法成功,那牆壁是木質的,劉涗就在門外。況且,她真捨得就這樣離開麼?
“玉娘,斗車。你怎麼了?”
劉涗本想是跟玉娘說一聲,怕是今天又沒法成行,他得想個法子解決交通工具的問題。
殊不料一進屋,劉涗就看見高玉娘在抹眼淚子。
再快的動作,也消不去通紅的眼眶,也拭不去眼眉間的哀怨。
“玉娘。”劉涗走到牀邊,緊挨着扭頭朝裡不願意見劉涗的高玉娘,輕聲的呼喚着。
“嗯。”
擡手抹着眼睛,高玉娘還是不願意轉身過來,只是強打着聲音答應劉涗。看她的神態劉涗微微一愣,想到剛剛外面發生的時候,他心中明白了過來。
要是換成別的大頭兵,或許不知道此時改用什麼方式來勸慰高玉娘,然而劉涗好歹穿越前那是政委,對於做思想工作他好不陌生。
“怎麼了?氣餒了?覺得自己不應該活下去了?”
“嗯。”
也不知怎地,或許是因爲這一刻劉涗的口吻和聲調,讓高玉娘不知不覺的陷入到劉涗的語言的節奏當中。
“你也覺得,我要帶着你,還有再興在這荒山野嶺之中行進,跋山涉水前往高家莊,是極其辛苦和危險的事情吧?”
“是!”
高玉娘終於轉過頭來,她此時已經沒有哭泣,眼神裡反而帶着一絲驚訝。
“你想的很透徹,但是不夠全面!”
“啊?”愣了愣神,此時高玉娘已經徹底忘記自己剛纔的悲傷,凝視着一本正經說話的劉涗。
“你光是想到自己是別人的負擔,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存在對身邊人的重要性呢?你有沒有想過,一個能夠槍挑鐵滑車的英雄,對於整個宋軍來說有多麼重要呢?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榜樣的存在,對於我宋朝抵禦外族侵略有多麼重要呢?”
高玉娘皺着一雙秀眉,緩緩搖頭。她卻是沒有想的太多,其實很多時候一個人尋死覓活,失去求生的意志,就是因爲思維鑽進了死衚衕裡。而政委的工作重點,恰恰就在於此。
“所以,高玉娘你真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你不考慮親人,不考慮同袍,不考慮民族和國家,你若是就此失去求生的希望,不僅僅自己要揹負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就連你的家人,整個高家莊都會因此而被世人所鄙夷,唾罵,你說,你真的願意這樣麼?”
“不!我當然不願意!我加入岳家軍,就是爲了替哥哥實現畢生的報復,就是爲了抵禦金狗,維繫我大宋子民!”
“那你爲什麼放棄?僅僅是因爲暫時的受傷,僅僅是因爲失去了雙腿?我告訴你,在我生活的那個地方,曾經有位戰士,他在戰鬥當中失去了雙腿,失去了雙手,甚至失去了雙眼,可是他沒有倒下,他更沒有氣餒,他說:我還能說話,我可以用歌聲,來鼓舞大家繼續戰鬥!”
“這纔是真正的勇士,這纔是可歌可泣的英雄!高玉娘你給我聽好了: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那樣輕易的放棄自己,那麼我們這個民族就會完蛋,我們這個國家就會完蛋!沒有人可以救我們,除了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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