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春節期間,清水縣電影院裡幾乎就是爆滿,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成羣結隊過來玩耍的年輕人和學生。
在八十年代看過電影的都知道,如果電影院裡的觀衆,全是以十幾個人互相認識的小團體爲主的話,那現場的觀影環境一定是“嗡嗡嗡”的不太良好。
事實也確實如此,電影剛開播的時候,“嗡嗡嗡”的閒聊聲讓李野感到有些不適,但是很快就沒人說話了。
因爲《高山下的花環》看似是一部戰爭片,但其中卻充斥了大量關乎人性的情節,精彩的劇情和優秀演員的表演,很快就引起了普通觀衆的心理共鳴。
“爲什麼靳副連長,連個三等功也不批呀?”
“.”
“不存在違反紀律的問題,戰場上砍甘蔗是我同意的.”
“.”
“我要越級反應,向XX反應,向京城反應”
看着熒幕上因爲自己的副連長被打壓評功而壓抑憤懣的趙蒙生,李野不得不感嘆,好的文學作品是不會被埋沒的。
當初拍《望鄉孤軍》和《春去春又回》的時候,李野並沒有指定必須要由老謝來當導演,是滬市電影廠自己決定老謝最合適。
而這部《高山下的花環》在李野的干擾之下,拍攝單位由滬市電影廠換成了八一製片廠,
但是雖然李野擾亂了歷史的軌跡,但這部電影還是陰差陽錯的糾正到原來的道路上,拍的非常經典,非常好看,也非常大膽。
原作者寫小說寫的大膽,導演拍電影也拍的大膽
主演還是唐姓的帥氣演員,因爲他本來就是八一廠的演員,而他也憑藉在這部電影中的表現,成功的摘掉了奶油小生的帽子。
尤其是在戰爭結束後的這一段,他演的非常好,舉止行爲、言語臺詞,都說到了廣大觀衆的心裡。
不過李野認爲這整部劇裡拍的最好、最感人的,卻是一個個的配角,
小BJ、雷軍長、靳副連長的家屬、樑三喜的老孃和媳婦兒
當電影中演到連長樑三喜的老母親和家屬,賣了家裡的大肥豬還債的時候,就算是寫過小說,對於各種煽情手法都瞭然於胸的李野,都忍不住的鼻頭一酸,眼睛不適。
在這個“人死債消”的年代,一位烈士的家人,在接到陣亡通知書之後,第一時間就把大肥豬賣了,拿着錢千里迢迢的過來替烈士把欠債還上,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道德品質?
問題是,這段劇情,還是有真實原型的。
據說當初原作者在跟拍攝方交流的時候,強烈要求這一段不能刪減,就算是被人詬病苛待烈士也不得刪減。
這也是最令李野敬佩的地方,原作者在作品中確實反映了一些負面的東西,但他最想表現出來的,還是這種“平凡人的偉大”,而不是逮住人性的黑暗使勁抹黑。
而這種平凡人的偉大,也確實感染了所有的觀衆。
當影片結束的時候,李野周圍有好多觀衆的眼睛都是溼潤的,而自家兩個小妹妹更是哭紅了鼻子,就連手中的炒瓜子都顧不得吃了。
小妹妹抹着眼淚道:“爲什麼要讓小BJ死了呢?那麼多大人爲什麼讓最小的他打碉堡”
姐姐李瑩擦了擦鼻子:“最小就不打碉堡了?你在家裡最小,啥活兒也不幹慣的你.”
“.”
電影散場後,所有人都擠在過道上慢慢的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討論着電影中的各種不甘心。
其中像李娟、李瑩這種年齡的中學生,討論最多的就是小BJ這個角色。
年齡太接近了,太讓人心疼了。
“哥,你說小BJ得到的勳章,是一等功嗎?”
“.”
李野沉默片刻,低聲說道:“這個原則上來說,受傷的士兵有資格評三等功,殘了的二等,死了的有資格評一等,但是作爲家人是永遠也不希望自己的親人去拿一等功的。”
李野上輩子的時候,曾經在清明節前後恰好路過滇省邊境的一個小城,結果在晚上住宿的時候,縣城裡幾十家旅館,就沒有一張空牀,全是來悼念烈士的。
稍一打問,就知道這些來掃墓的人,大多是烈士的爸爸媽媽,而他們的兒子在犧牲的時候,大部分都很年輕,非常年輕。
所以李野即使是匆匆而過,沒有看見那山坡上一排排的墓碑,但是卻知道在縣城周圍的高山上,不知道埋了多少像小BJ那樣的孩子。
隨着擁擠的人羣,兄妹三人終於出了電影院,而電影院的門口,已經擠滿了等待下一場入場的觀衆。
“哥,那有賣糖葫蘆的,一毛錢兩串,咬一口可甜了,你等等我,我去給你買。”
自從那天李野讓李瑩學着“嘴甜”之後,這小丫頭聽進去了,但她只衝着李野嘴甜,因爲衝別人嘴甜沒用,說不定還可能虧本兒。
李野哪裡會讓妹妹去買,當即說道:“我去買吧!你們站這裡別動啊!”
“哦哦,我們不動,哥你買的時候仔細挑一下,有大有小的,你不挑他專門給伱小的”
“.”
李野笑着過去花五毛錢買了一大把糖葫蘆,準備帶回去讓家裡人也嚐嚐,別看奶奶老了不怎麼貪嘴,但誰不喜歡嚐個甜味兒呢?
不過等李野買了糖葫蘆回來的時候,卻看到一箇中年男人帶着一個小男孩擋在了兩個妹妹的身前。
“小娟,小瑩,你們倆又來看電影啊!”
“.”
李野瞅瞅眼前的中年男人,仔細回憶了一下,應該從來沒見過,
但這人說話的口氣很奇怪,一點都不見外,而且什麼叫“又來看電影?”
你管得着嗎?
李野剛要詢問對方是誰,李娟卻拉起李瑩的手,轉身就往右走。 李野的眼睛眯了起來,因爲兩個妹妹的樣子,明顯是在“躲着走。”
“你們倆往哪兒去?”
那個中年男人有些羞惱的伸手就要去攔李娟和李瑩,卻突然感覺自己棉襖的後領子被人薅住猛地往後拖了一下,卡的咽喉都有些難受。
李野薅住中年人,把他的腦袋擰了過來,冷冷的問道:“你是誰?要幹什麼?”
中年人回頭看到李野是個年輕人,頓時憤怒的道:“嗨,你幹什麼?你這崽子要幹什麼?”
崽子是東山人罵人的髒話,一般大人罵未成年或者剛成年的孩子,習慣性的脫口就喊崽子。
可李野哪裡管你是不是習慣性的,右手拿着糖葫蘆不方便,左手薅住對方的衣領,右腿伸過去別住對方的小腿,一絆一拉。
“噗通~”
中年人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然後就被李野一腳踩住了膝蓋,爬也爬不起來。
“哇~,你打我爹幹啥?你打我爹幹哈?”
跟着中年人的那個小男孩哭了,拽住李野的褲腿又捶又打。
“起開~,起開~”
“你打我爹,我跟你拼了~”
“.”
李野皺起了眉頭,事情有些棘手。
眼前這小男孩不過五六十斤,李野一腳能把他蹬出十米遠,但他卻不敢擡腳。
可憐清水縣響噹噹的二愣子李野,一個打十個的街頭猛將,面對一個羸弱小男孩的捶打卻無法還手。
但就在小男孩拽住李野的腿,把鼻涕眼淚都蹭到他褲子上的時候,小妹妹李瑩卻衝了過來,擡腳就蹬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滾你孃的~”
“.”
李瑩平時雖然偶爾跟姐姐吵架甚至動手,但是很少罵人,因爲罵人之後很容易引來對方更猛烈的打擊。
小小的年紀,就懂得趨利避害,你琢磨琢磨前些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但是今天她不但打人了,而且還罵人了,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而那個中年人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李野也憤怒起來。
“你幹什麼?你打你弟弟幹什麼?你個殺千刀的心怎麼這麼狠,那是你弟弟呀”
“來來來,你打我,你打死你爹,你把你親爹打死”
“.”
李野終於知道眼前的中年人是誰了。
韓春梅的前夫,畢鴻威。
這人李野只是聽說過,從來沒見過,畢竟在韓春梅嫁給李開建之前,他已經把韓春梅母女趕出門好多年了。
不過周圍的人,可不知道畢鴻威把韓春梅母女給趕出家門的事情,聽了畢鴻威的話之後,那說什麼話的都有。
“誒呀,閨女打親爹哩,這還不天打雷劈?”
“你看着像嗎?你瞅瞅那個爹穿的棉襖,再看看那個小閨女穿的毛毛,像一家人嗎?”
“可那兩個小閨女怎麼不還嘴呢?這種事兒能不還嘴嗎?要是別人說是你爹,你不還嘴?”
“呸,敢?我把他的牙都打掉。”
“.”
周圍人的七嘴八舌,周圍人的風言風語,彷彿給躺在地上的畢鴻威打了一針強心劑,讓他更支棱了起來,一拱一拱的朝着小妹妹李瑩挑釁。
“小娟、小瑩,過來幫我拿着糖葫蘆,走了。”
李野把糖葫蘆遞給妹妹讓她倆拿着,然後鬆開了腳下的那個中年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想着離開,不踩這攤臭狗屎。
但是畢鴻威卻來了勁,躺在地上不斷的叫囂“來把你親爹踩死”之類的話。
李野忍不了了,回頭就要再踩他一腳。
但小妹妹李瑩卻搶在李野前面,跳過去狠狠的踩了畢鴻威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