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如臨大敵
時節進入十月。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
偶有北風颳過,已有幾分刺骨之意。
十月十三。
正在嚴打辦值房內和苟勝、大郎吹牛打屁的陳初被西門恭喊了去。
“陳都頭,近日會有上頭下來的監當官巡視,你們值巡時若遇到了外鄉人,留意些,莫魯莽衝撞了。”
西門恭罕見的謹慎囑咐幾句。
據他說,監當官專司諸場、院、庫、務、局、監等各種稅收。
如鹽、茶、酒、糧、商稅、竹木.
‘監當官’此官職雖不大,且屬臨時派遣,但權力委實不小。
當地來年需完稅的額度,全憑監當官一言而決。
所以,監當官正式到來之前,大多會派遣數名年輕官吏便衣尋訪,摸底當地稅收情況。
好給監當官制定完稅目標時提供數據支撐。
西門恭稱呼這些微服私訪之人爲尋訪使。
陳初覺着這些事和自己並無太大幹系,回到值房後準備帶着大郎、長子開溜。
嚴打辦成立後,陳初只從刑房內借調了苟勝一人。
其餘人手,皆以大郎、長子等人充作伴當。
伴當不在編,不吃公家錢糧,便是旁人也不好說什麼。
走出縣衙。
卻遇到了等在此處的茹兒。
“三娘子讓我接玉儂回家?”陳初奇怪的重複了一遍茹兒的話。
玉儂每日都會去頭條編輯部上班,今日爲何要去接?
茹兒卻道:“三娘子讓公子接了玉儂姑娘回家,並把她的衣物、行李一併拉走.”
嗯?這是要放玉儂自由了?
陳初以爲自己聽錯了,蔡嫿怎忽然這般好心.
人民專政的鐵拳也沒砸到她頭上啊!她這典型的黑心地主婆咋就放手玉儂小奴隸了呢?
難道是良心發現?
良心好像和蔡嫿也不搭邊啊。
不管咋樣,總歸是好事一樁。
心想,往後要徹底結束雙手裝逼的生活了,陳初美滋滋交待大郎先回鷺留圩,在蔡宅後宅打掃出幾間屋子來。
然後帶上長子租了輛牛車趕去了采薇閣。
簡單一聊,才知道不是那回事。
“哦?西門恭已與你說了監當官一事,卻沒提那尋訪使麼?”
白玉堂偏廳內早早燃起了炭盆,蔡嫿慵懶的倚在胡牀上,懷裡抱着一隻小花貓。
“說了。這和你讓玉儂搬去我哪有啥關係?”陳初奇怪道。
“是暫時!暫時搬到伱哪!”蔡嫿先糾正一句,接着才道:“這尋訪使.又被人私下叫做尋芳使,芳草的芳。”
這名字,一聽就不正經,陳初聞名知意,“你是說,這些私訪之人還兼了給上頭貴人尋找女子的任務?”
“嗯。”蔡嫿懶洋洋應了,語氣帶了些鄙夷,“咱這威武大齊,每隔三年便要給大金宮中送去美人二百尋訪使就兼了這份差事。不過,他們蒐羅走的女子何止二百,恐怕千數不止.多餘的這些,要麼當做人情送與上司,要麼養在自家享用。”
陳初聞言不由搖頭這大齊,果然‘威武’!
總之,蔡嫿一番好意,陳初還是道了聲謝。
蔡嫿低頭揉了揉小花貓的腦袋,小花貓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空口說謝有甚用。讓我做你家‘玉容牌’口脂和香皂的代理吧”
玉容口脂和香皂,是近來鷺留圩農墾集團的拳頭產品,村中那間小作坊生產出來的成品頗有點供不應求。
說起這個,陳初卻苦笑道:“這口脂和香皂,是我家娘子在全權打理你說你仲秋節非惹她作甚.上次我已幫你問了,她說,全天下的人來談代理都可以坐下一聊,唯你沒門。”
“嘁~小野貓還挺有脾氣,下次見她,我還讓她哭!”
“我說.你倆不能好好相處麼?”
“可以呀,你回去告訴她,往後見我乖乖喊姐姐,我便原諒她。”
“.,算了,當我沒說。”
讓貓兒向蔡嫿低頭,還不如想想怎麼收西門恭作乾兒子現實一點。
蔡嫿瞥了陳初一眼,伸手揪了揪小花貓的耳朵。
小花貓吃疼,瞄瞄叫了兩聲。
“貓兒貓兒,你叫甚?再叫把你丟湖裡沉塘.”蔡嫿雙手卡在小貓腋下舉到臉前,笑嘻嘻逗弄道。
你看你看!
就知道這隻小貓有問題!
“三娘子,貓兒與你不過是女兒家之間幾句口角,你這話未免過了吧?”
“喲?緊張啦?我在陳都頭眼裡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唄?”
“女魔頭不女魔頭不好說,但殺人這種事對三娘子也不算稀奇吧?”
蔡嫿聞言,把小貓抱在了一旁,而後坐直身體,眯眼望着陳初緩道:“陳都頭,我蔡嫿敢作敢當,這輩子我只害過兩人,一人是他先口出狂言欺我在先,另一人是爲你所殺!”
只害過兩人.
聽這意思.蔡三娘子對自己的殺人KPI很不滿意呢。
說罷,冷着一張臉的蔡嫿雙手一併前伸,道:“陳大都頭,要不要抓奴家下獄?剛好陳景彥對嚴打成果也不太滿意,還能拉我充個人數!”
蔡嫿今日穿了一身大紅襖裙,外罩了一件半袖披襖,衣領和襟邊填了白色兔絨。
室內燃着炭盆還穿這麼厚,想來她挺怕冷
但有了這麼多保暖措施,瓜子臉多少泛着些潮紅。
再那麼雙手一伸,一副隨君處置的模樣,若戴上銬子嘖嘖
東京城還熱否?
心知今日談話氣氛已盡,陳初起身告辭,走到房門處,忽又轉身,擔憂道:“嫿兒,既然那尋芳使要來,你待在城裡無礙麼?需不需要也躲一躲?”
含霜俏臉隨即柔和許多,“那尋芳使又不是二愣子,怎會胡亂要人。若看上哪家良家婦便強行帶走,那還不亂套了?
他們大多會在完成摸底後和當地大族商議,從妓館勾欄裡選幾名姿色不錯的帶走,趁機再討要一些銀子,便是玉儂留在采薇閣也未必有麻煩,我只是以防萬一。我自然無礙,無需憂心”
陳初在門口站了片刻,嘆道:“今日西門押司說起此事一副謹慎小心模樣,現下你也如臨大敵一般,咱這大齊,當真國泰民安.”
蔡嫿折身又抱起了小貓,捋了捋頸後毛髮,垂眸道:“這便是山下的規矩。便是看不慣又能如何,除非不要腦袋去造反,不然這些規矩你就得捏着鼻子認下。”
這種話題不好深入交流,陳初出門前最後問了一句,“那雙河村搬遷怎樣了?”
“還剩了一戶,說甚也不走,費了許多口舌。”
“實在難辦就等等,等明年我去和他談。”
“不用,我還有旁的法子。你莫忘了許下的話便是了明年你若做不到,我可把你家小貓的身世貼的滿桐山縣都是,嘻嘻。”
陳初笑笑,轉身出門,只走了一步,卻又回頭道:“嫿兒,整日裝作惡毒很爽麼?玉儂這件事你都如此小心,我不信你會壞了一個女兒家的名聲。你淋過雨,應會想着給別人也撐把傘.”
蔡嫿一愣,隨後哈哈笑了起來,道:“正因爲奴家淋過雨,所以纔要把別人的傘撕破、踩爛!你若不信,咱明年試一試.”
“.”本想拿捏蔡嫿一下,但陳初不敢和她賭。
瞧見陳初吃癟,蔡嫿抱起小貓,一手提了小貓的前爪朝陳初搖了搖,嬌笑道:“貓兒,和你家官人道別.”
“瞄~瞄~~”小貓倒還挺配合。
“嘖,聲音不對,要再嗲一些,要細聲細氣的,你家官人最吃這一套了,嘻嘻。”
“.”
幼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