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連稱呼都不敢喊了,何雅知朱青和任七也幫不了自己,反正話說到了,依他之能,別說白馬街,就是黑馬街他也能翻出來。
只不過想借朱青之口告訴他。
何雅見朱青任七再無它話,知自己在這磨蹭也是不管用,眼見天色已晚,再不走,娘三個真要露宿街頭了,還是找個地方安頓起來再作打算。
朱青、任七二人見她帶着小芳小華漸行漸遠,兩人相對無言,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都無奈,可惜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何雅走到西大街盡頭纔想起來朱青剛纔的話,全城仍在搜捕明王亂黨?何綱、玉狸不都被抓着了麼?
在沈家門前鬧了半日,也沒見有人來抓她,何雅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想是礙於沈澈,西大街是沒人敢來搜的,可惜這些人並不知道自己如今已被掃地出門了。
但西大街外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了?想了想,何雅選了個偏僻的巷子,叫小芳小華藏好,從巷子口向外面看去。
這一道街與西大街斜交,是各家後門上的一條路,算不上繁華,此時日頭落山,沒幾個行人,但幾個官差打扮的人格外顯眼。
朱青誠不欺她也。看來除了西大街是安全的,別的地方都不行,但難道帶着小芳小華露宿街頭,況且一旦入夜,到了宵禁,難保不被人發現。
她在這絞盡腦汁細想,小芳小華卻拉住她衣襟:“阿孃——”
大大的眼睛瞧着她欲言又止。
何雅猛地反應過來:“餓了?”
一想到她肚子也叫了起來,可不是被趕出來已經一整日了,她一個大人都熬不住,更何況兩個這麼大點的小孩。
算了。只能冒險去找一下,其實她也不確信墨門的暗樁子還有沒有,不過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菸袋衚衕裡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迎福客棧,何雅帶着小芳小華隔着路打量迎福客棧,見這麼多年,迎福客棧還掛着那竿洗的發白的旗幟,何雅覺得有希望了。
推了推小芳:“兒子。你先出去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物?”
小芳:阿孃你纔是可疑人物好吧……有這麼對待孩子的麼?
小華暗笑。抱緊何雅胳膊催小芳快去。
小芳苦着臉轉了一圈:“阿孃,好像沒有。”
迎福客棧的夥計正在掃地,外面突然衝進來一個人。呃,不是,一個人身上掛着兩個小孩。
夥計看了一眼,繼續掃地。
何雅還道他要招呼自己一聲。都準備好說辭了,見這夥計如此冷淡。將兩個孩子輕輕放下,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來人,住店!”
小夥計一掃帚掃的灰衝母子三人而來,嗆的小芳小華咳嗽起來。
“要飯到外面去!”
咦?她們哪裡像要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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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何雅吃驚。小夥計不動聲色道:“路引拿來。”
見何雅吃驚又怔住,小夥計暗自得意,知道小爺是多麼有經驗了吧。本城婦女。用的着住店?外地人投宿,拋頭露面的也是男人。哪有女人獨行的?
不符合這兩條的,都是麻煩,麻煩不趕出門,他還能當迎福客棧的夥計麼?
“阿孃,餓。”小華眼瞅着關老爺前面供着的燒雞把手指伸到嘴裡。
這孩子,姓沈的是怎麼教的?
可餓在兒身,疼在娘心,何雅皺了皺眉,走到一張方桌前,見那有盞茶水,也不看那夥計臉色,伸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畫了起來。
畫完,靜靜瞧着那小夥計。
小夥計扔了掃把,看完何雅畫的東西,兩條腿都哆嗦起來了。
小芳湊過來:“阿孃,想吃飯。”
“飯會有的。”
“想吃饅頭。”
“有。”
“想喝粥。”
“有。”
“燒雞。”
“有有有……小的有眼無珠,不知司馬堂主大駕光臨,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小夥計只差抱住何雅大腿痛哭流涕了。
司馬堂主?難道他以爲她是司馬瑜,這也不對啊,司馬瑜是個男的,又是墨門門主,認錯也不帶這麼不過腦子的。
但否認了是不是就沒有飯吃了,何雅猶豫着,這時悲傷的小夥計從地上爬了起來,衝着隔間後面喊道:“掌櫃的快出來,咱們有堂主了!”
小芳小華含着手指頭看從裡面跑出個高大的胖子,這麼短的距離,胖子喘了十九下,肚子抖了十九下。
“司馬堂主?”這並不是個年輕的胖子,而是一個上了年齡的胖子,所以他那肉更讓人生出慘不忍睹的感覺。
“你知道我的名字?”何雅想確認一下。
“小的不敢亂說……司馬雅,您是司馬雅!”
不敢亂說還說,關鍵是還說對了,那這其間是沒有誤會了。
何雅雖急於求證,但此時最要緊的是填飽兩個孩子的肚子,故而一拍桌子:“先給我上一桌菜,邊吃邊談。”
胖子手一揮:“趕快給堂主上菜,慢一點剁了你的狗腿!”
多氣魄的掌櫃,怪不得這個點,店裡一個客人也沒有。
胖子非常上道,何雅有問必答,連何雅不好問的話也主動坦白。
原來此處的確是墨門一處暗樁,別看只有兩個人呢,但等級不敵,乃是一個分堂,可是……這個分堂從來沒有堂主。
胖子說到這兒何雅就有些明白了,那肯定是誰能畫出那個圖形誰就是堂主。
沒想到這麼多年司馬瑜還有逗自己玩的心思。
方纔那小夥計姓馬名元,胖子自報家門叫姜豆,不過左鄰右舍都習慣叫他姜胖子。
何雅想起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你是掌櫃,他是夥計,誰是廚子?”
姜胖子撓着頭皮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道:“要是客人非要吃飯。有時候我也上陣。”
……難怪這裡一個住店的都沒有!
小芳擔心道:“阿孃,方纔出去的是馬元。”
馬元更不會做飯啊,那到哪去給他們弄吃的去了?
說馬元,馬元道,只見馬元抱着一堆紙包衝了進來。
用鼻子一聞,就知道里面都是吃的。
這還不錯,都是附近街上好吃的。看來這個堂主還是可以噹噹的。
“姜胖子你去燒點粥。光吃這些容易上火。馬元你去給我收拾一間屋子,以後我就是你們堂主了!”何雅道。
兩人愉快地答應了,姜胖子還熱心地道:“司馬堂主。您還需要別的麼?”
何雅心想這不過是爲了暫時有個落腳之地,誰稀罕當你們堂主,不過還是少給人添些麻煩,故而道:“暫時不用了。”
姜胖子應了一聲打算去煮粥了。何雅忽然叫住他:“那個……你還是叫我何堂主。”
司馬那個姓,還真是彆嘴。
姜胖子一怔。轉過身來摸了摸腦袋,神秘兮兮地指着外面:“噓——堂主,何這個姓最近風險很大。”
……原來這兩個什麼都知道。
索性開門見山:“有辦法給我弄個路引不?”
姜胖子的回答貼心的和他肚子上的肥肉一樣:“這個好辦,三日便能辦妥。”
胖子就是好。全世界都應該是胖子!望着姜胖子離去的背影,何雅覺得自己受傷的心完全被胖子修復了。
“阿孃,吃肉。”小芳皺了皺眉頭。試圖用肉拉回老孃的視線。
何雅笑眯眯地把肉從自己碗裡放到小芳碗裡,又給小華夾了一塊:“你們多吃點。千萬別像你爹痩的跟猴子似的,把牀都能硌出窟窿來。”
小華決定給自己老爹找回點場子:“爹爹說,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越是和氣的人有可能越壞,平白無故地給我們這麼多好處,指不定是想……”小華還做了一個切的手勢。
何雅彈了一下她腦門:“所以他把我們趕出來了。”
這倒是真的……小華擱下筷子,對着雞屁股苦着臉。
“算了,他現在還在氣頭上,過兩天肯定會接咱們回去。”不能給小孩子製造陰影,況且她也是這麼認爲的,也是她爲什麼敢留在這裡的原因,雖然看不到,卻確信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保護着孩子。
本來有很多事想問姜胖子和馬元,而且看他倆神情,分明也是想跟自己聊聊,可吃飽喝足的何雅沒那份兒心情,進了屋就躺在牀上,小芳小華則在屋子裡玩遊戲。
許是聽她確定沈澈會接他們回去,兩個孩子並不擔心,玩的還挺高興的。
何雅則在牀上默默想着心事,後來起身把兩個孩子的包袱打開,不禁笑了,還道他們隨身帶了什麼好東西,小芳的包袱裡除了一套換洗衣物,就是幾個小木人,小華的衣裳還多些,也是幾個小木人。
小芳小華見她檢查,走過來拿起木頭人:“阿孃,這是爹爹做給我們的。”
何雅鼻尖一酸:“他就叫你們收拾東西,還跟你們說什麼了沒有?”
雙生子互看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肯定有話瞞着她,何雅慢慢道:“阿孃不喜歡撒謊的孩子。”
小華還抿着嘴,小芳先坦白了:“爹爹說,阿孃最愛撒謊,他不要小撒謊精。”
何雅:……
小華補充:“爹爹說,以後他就不是我們爹爹了,阿孃想嫁給誰就嫁給誰,只要姓藍的有命。”
……這話的確是他才能說出來,但姓沈的你也太口無遮攔了,在孩子面前連這個都說!
何雅平復了一下心情,拉住小芳小華的手:“那你們怪阿孃嗎?”
隱隱有着期待,一般情況不是孩子們抱住她軟軟道“我們不怪阿孃,我們只想和阿孃在一起”麼?
這倆一個含淚瞪着她,一個索性坐在凳子上背對着她是什麼意思?
姓沈的你怎麼教育的?!
教育問題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扭轉的,還是早些睡覺好好休息。母子三人流落客棧一切只能何雅自己動手,不過也都五六歲了,小娃娃她都伺弄的了,還不好擺弄這倆孩子?
等馬元送來熱水,何雅招呼小芳小華洗漱時首度感覺到了沈澈的險惡用心。
爲誰先洗臉,這倆熊孩子打起來了!
小華說她是女孩,要洗的漂漂亮亮的。
小芳說他是大哥,應該他先用。
鬥爭級別從掐胳膊開始直到抱在一塊扯都扯不開。
後來分開了讓兩人站在水盆兩邊一塊洗,結果一個嚎水燙,一個嚎水冷。
喊馬元再送一個盆過來。
洗完臉倆一塊瞅着何雅——堅決不肯用洗臉盆子洗腳。
這是有點不周全,可這不是出門在外麼?
何雅剛一瞪眼,小華眼淚就在眼眶地打轉,小芳倒好,把自己的盆子推了過來,讓給妹妹洗腳。
馬元睡眼惺忪地被何雅拍醒。
又搞到兩個盆子,這回可以睡覺了吧。
熊孩子躺在牀上苦着臉睜着眼睛。
“阿孃,牀好硬。”
“阿孃,味道怪怪的。”
“阿孃,手紙好硬。”
“阿孃,想爹爹了。”
“阿孃……”
“閉嘴,睡覺!”
……
次日睡醒頭木木的疼,一摸身邊,孩子不見了。
不會是被剁成人肉包子了吧?何雅腦中躥過這個念頭,踢開被子跳下牀往外就走。
剛到樓梯口,聽見小姑娘稚嫩的聲音。
“哎呀,大肚子伯伯,就給我再吃一個吧,您不知道,我娘她可摳門了,從來都沒買過糖!”
沈小芳的聲音也很好聽:“她不但不給我們吃糖,還從來不給我們吃飽,您看看我們的衣裳,這都是她穿過的。”
“每天都要打我們三頓,少一頓就不許吃飯!”
“慘絕人寰哦……而且我告訴您一個秘密,她有狐臭哦~”
媽蛋,隱藏不下去了,下面是不是要編排老孃有痔瘡!
在姜胖子拼命眨眼下,小芳小華終於看見了叉着腰的老孃。
“阿孃~有糖吃哦,我都沒捨得吃,專門給你留着。”小華甜甜甜的抱住何雅的腰。
何雅身子僵了一下,這像誰?像誰!
“阿孃,姜伯伯說只要把他逗笑他就會給我們糖吃,你看我得了這麼多。”
孩子,爹孃是多麼苛待過你,從來沒給你買過糖?
何雅吸了一口氣:“姜胖子,大清早不好好幹活,浪費時間,扣你這個月工錢。”
姜胖子肥肉凌亂,就知道倒黴的是他。不過他早有準備,肥手一召,馬元閃了出來,遞上一個冊子:“堂主您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