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我1991年畢業的那個暑假來回折騰了幾次沒有結果之後,無奈之下我去三中報到。同去報到的還有我高中兼大學同學秦曉東。他也很是苦惱。
在三中上班我和秦曉東怎麼覺得那不是呆的地方。考上大學那會,村裡都說我出息了,寄予了很高的厚望。沒想到結果是這樣。我想去深圳,家裡反對。我姐夫說你還去臺灣呢。秦曉東說考研究生吧,考上研究生再分配比這好。於是我倆就打算買書學習。我打算考法律專業的。是有這個打算了,但是沒有很快去買有關的書。
在三中上班我沒有去過辦公室,都是在宿舍備課。星期天常不回家。因爲離家七八十里路,來回一趟要一百五六十里,騎着我大學時候的那輛已經破舊的自行車能累死人。當星期天,別的宿舍的人都走光以後,我倍感孤獨、淒涼和悲哀。我就常去鎮上的錄像廳看錄像,都是武打片槍戰片,看了有幾百部。
再一個就是看書,看《百年孤獨》,看美國作家寫的《兔子跑吧》、《兔子回家》、《兔子富了》和《兔子安息》。覺得自己也有積累的令一種百年的孤獨,個人的孤獨。又覺得自己也象兔子,也該跑,跑去深圳。
當然我也在大學積累了一些書。詩集方面的偏多。都熟讀了,就去鎮上的一個借書的地方去借。打發時光。
我覺得在三中雖然對象也許不難找,但是理想的對象應該難找。於是我想到了喬傑,決定自己去青島找她。當然,我去了濟南山東旅行社找了董曉春一次,這個前面說了。我總結地想了想,覺得主要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沒有象對喬傑那樣來電的感覺,這個也許董曉春感覺到了,女人的心很細,尤其在感覺上,尤其在愛情方面。她也許是寧願找一個愛她的,也不找一個不怎麼愛她的。正象她寫給我的信中說的:“我們還是象以前那樣做朋友吧,淡淡的友誼也會地久天長,如果你願意。或者你現在很討厭我,以至永遠不再想見我,那也沒關係,因爲那只是我的奢望。”
我決定去找喬傑。我去校長那裡請假,校長說有信心嗎,我說不一定,校長說那就完了。我不知道完沒完,我是執意要去的。
我帶了27塊錢,一路逃票到了青島。到了青島,買了張青島市區交通地圖,從地圖上找到了青島市市教育局的所在位置和乘車路線。到了青島市市教育局辦公室,我就對裡面的一個工作人員說,我是山師大學生會的,現在山師大要搞一個活動,想聯繫一個90年畢業名字叫喬傑的學生,能不能麻煩您給查一下,看看分配到哪個單位了。那個工作人員沒說什麼,就去查了。查完之後說,喬傑分配到了九中。出了教育局我就又在地圖上找九中,找到了。於是我一路打聽,到了九中學校。
到了九中已經是中午,學校放學了。我問了門衛英語辦公室的位置。上樓看了看。辦公室鎖着門。我就下了樓,在樓下的草地上坐着等。
等了有一個多小時。我起身走走,來到她的辦公室所在的木樓的前面。喬傑!她身穿素色長裙正向我這個方向走來。當她走近的時候,我驚訝地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嘴裡只發出一個輕微的響聲,但不是詞或字,更不是句子,只是一個輕微的響聲。
“什麼?”喬傑聽到我嘴裡的響聲,輕聲問到。
我還是沒有緩過神來,沒有回答她。她就從我身邊走過,上樓去了。
我覺得喬傑認出了我。可是沒有停下來。沒有停下來再問問我。這使我感到有點受冷落。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看得出她精神狀態頗佳,是她現在過得挺好的說明。也許我根本就不該來。來這裡是一種荒唐的魯莽的行爲?
回去?就這樣無聲地走掉,恢復原來的日子?
一萬個不甘心。必須去找她,哪怕只是說說話。我上樓來到她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推開。
“找誰?”她坐在辦公桌前,望着我問到,看得出她有掩飾不住的激動。
“你”
‘’找我?!“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激動得有點不知所措。
我退出門,她跟了出來,站在我面前,那望着我的神情仍那麼熟悉,使我一下子感到溫柔親切。
“從哪裡來的?”喬傑輕聲問到。
“濟寧。“我背依在牆上,這時才感到疲憊和柔弱,我覺得我柔弱得象個孩子。我不知竟如此艱難。
撫摸我,擁抱我,慰藉我吧!
“我有課。“喬說。
“我等着。”
“兩節。“
“我等着。“
說完我轉身下樓。喬回屋去了。當我來到樓下時,她趕了上來,手了拿着課本。
“上去歇歇吧,“她說,”一會就下課。“象是安慰。
我於是又回到樓上,辦公室裡沒人。我進來,把我的包放到她的辦公桌上。然後來到辦公室的陽臺上,洗了洗手,又洗了洗臉。從上衣口袋了掏出小圓鏡子,照了照自己。然後坐在陽臺的椅子上。秋天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到我身上,我感覺到了溫暖。
一會兒,進來一個老教師,瘦小,機靈。
“你來找誰?”
“喬傑。“有t
“喬傑,”老教師點點頭,又豎起大拇子“她明年去美國進修去。”
下課了,喬傑第一個進辦公室,那個老教師出辦公室。他倆在門口相遇的時候,互相對了一句話,我沒有聽懂。不是用的漢語,也不是英語。
一些教師涌了進來,都是些老教師,其中一個老頭坐在我的對面,眼睛盯着站在那裡的我,他那樣盯我,使我心裡害怕,心裡有點冷。
“坐吧。”喬傑指了指我身後的椅子。
“行。”我說,我聽出自己說這個字時聲音有點冷。
喬傑微微愣了一下。
然後喬傑挽了一箇中年女教師的手,走到辦公室的西牆旁,看着上面的一張表格。
“我明天正好沒有課!“喬傑高興地象個孩子似的。讓人動心。
上課鈴響了,喬傑望着我說:“再等一節!“說完走出辦公室。
等到再下課的時候,就是放學了。其他老師沒有再來,就喬傑一個人回來。
她把書放到辦公桌上,去陽臺那裡洗了洗手,照了照鏡子。回到辦公桌旁,坐下。
“來找我有事嗎?”
“來看看你。“
她笑了。
“你是哪個系的?
“歷史系。”
“還記得那些信嗎?”問道。
“哪些?”
“就是我寫給你的那幾封“
“哦,你現在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了呢。“真的嗎?
“你畢業以後,我常想:那些信對你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嗎?常常想,感到不安。我想知道你的情況,不知你分配到哪裡。到你們系去問,系裡老師說只是把你的檔案發到青島市教育局,具體分到哪個單位不清楚。於是我就寫信給在青島上學的一位高中同學,託他去教育局打聽。等了半年多,沒有結果。我不甘心,所以自己跑來了,是想來看看你。沒有給你造成麻煩吧?“
“沒有“她眼睛紅了。
“工作還好嗎?“她問道。
“唉,不怎麼好。我覺得自己太不能適應了,不是指講課方面,是指在社會上生活。我太不懂與人打交道,總是使人對我感到不滿,甚至抱怨、挖苦、辱罵!“
“慢慢的就好了。你也改改吧。“
“不,我永遠不去迎合那些希望我去迎合的人。我真不明白,爲什麼有些人總把時間用在對別人的品頭論足上,爲什麼不管好自己?“
“你過得內心挺苦?“
“是。剛分到學校那會兒,整天感到內心很冷,覺得自己沒有前途了。我想可能是我以前受文學影響太大,太理想化了,一接觸到現實的平淡嚴酷,便受不了,變得心灰意冷。“
“你說的對什麼設想太好、太理想化?“
“對生活,主要指愛情。”
屋裡暗了下來。
“你這裡有同學嗎?”喬傑問。
“沒有”
“我們學校明天開運動會。我得當裁判。”
“我走!“我站起來,把包往肩上一背,也不回頭就向外走。
“找賓館去?“喬傑問
“不,回家。“
喬傑緊跟了出來,在整個長長的樓梯上,她一直並排在我的右邊。我感到溫暖,如果一直這樣走下去多好。
到樓下了,又走了一段路。我覺得有一團暖氣罩住了我們倆的身體,那是從兩個人的心裡揮發出的愛意嗎?
一些學生在樓下跑來跑去,走動着幾個教師。
“這裡的人比濟南的會穿衣服。“我說。
“對。“喬傑贊同道。
迎面走來兩個男生,喬傑把他們叫住了。我站在她身後。等他們說完話,兩個男生一直打量我。
“不送了,我上樓找一個人。“
“我能給你寫信嗎?“我問道。
“想寫你就寫唄。“
“你們這裡的郵政編碼是多少?“
“是25661-----“沒說完喬傑就擺手:“想不起來啦!”
“我想你!”那兩個男生在一邊喊。
喬傑的臉一下子全紅了,迷亂的樣子。
我總是在犯過錯之後,才慢慢明白。就象這次青島之行我不該那麼匆匆而回。坐在火車上,車離青島越來越遠,我也越來越感到後悔。回來隔了兩天,我給喬傑寫了第一封信:
“你好喬傑:
“首次碰到停電,坐在房間裡頓時看不見自己。幸好還有支蠟燭,另外發光的就是窗外的月。
“回來時,車上擠得喪失了人身自由,人與人不得不親密無間。我那時一直認爲:幸福的首先是那些有座的。
“當然現在不再那樣認爲。回到宿舍,倒下便睡,接連十幾個小時。現在雖然意猶未盡,也已初步過癮。真真幸福!
“所遇到的青島人真好,尤其是教育局人事處的幾位。沒想到他們那麼爽快地幫忙查了。祝他們長壽!
王軍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