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言……言言……”
“靜言!靜言……”
“媽媽……”
是誰在叫她?
一聲又一聲的,不厭其煩的叫她。
靜言努力的想睜開眼,可無奈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任憑她怎麼睜眼,始終就是睜不開。
“言言!言言,你醒醒!”
耳邊的呼喚依然沒有停止,靜言的眉心越蹙越緊,她用力想要睜開眼皮,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
周圍是一片素白的顏色,空氣裡瀰漫着濃郁的來蘇水味,她睜開眼看了看天花板,腦子好像依然有點遲鈍,好半天之後才慢慢轉過了彎兒一樣。
“你這丫頭總算醒了!”
又急又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靜言轉頭便看到了一臉擔憂的孟靖謙。
“哥……”她張嘴叫了一聲,聲音嘶啞的扯着聲帶都有些痛。
孟靖謙立刻道:“你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哥去給你買。”
“我……”
她還沒來得及說句話,一個纖細的身影便擠開孟靖謙湊到了牀邊,有些不滿的白了孟靖謙一眼,又對靜言道:“言言你別聽你哥的,你要不要喝點水?我給你晾了涼白開。”
“歆月姐……”
她剛剛叫了個名字,另一個小人兒便已經衝到了她牀邊,趴在牀頭瞪着大眼睛緊張萬分的看着她。
“媽媽,你身體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之前身體一直好冷哦,現在好點了沒有?”
小野的身後還站着一臉關切的孟繼平夫婦,一大家子人都這樣圍着她,讓靜言感動之餘也是十分哭笑不得。
在顏歆月的幫助下靠在牀頭坐直身體,靜言看了看周圍,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卻又想不起來是少了什麼。
她的記憶好像出現了短暫的斷層,讓她有些回憶不起來怎麼會被送到醫院裡,進醫院之前,她又出了什麼事。
見她一臉茫然,孟靖謙以爲她哪裡不舒服,立刻問道:“怎麼了?哪裡不對勁嗎?”
靜言只是凝視着他,並沒有說話,好像在努力的回憶着什麼,好半天之後,她才猛然驚醒過來。
她忽然一把拉住孟靖謙的手,瞪大眼睛問道:“哥,奕楓呢?他怎麼不在這裡?”
如果她沒有記錯,那麼她應該是和程奕楓一起被關在了一個冷庫裡,既然她都已經被送進醫院並且醒來了,那程奕楓哪裡去了?
孟靖謙聞言,臉色有一瞬間的不對,隨即又故作淡然的笑了笑,安撫她道:“你現在身體不太好,先好好休息吧。”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靜言又把頭轉向顏歆月,問道:“歆月姐,奕楓哪去了?”
“這個……”顏歆月躲閃着她的目光,勉強扯了扯嘴角,“靜言,你現在先靜養一下,不要想太多事情比較好。”
見他們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靜言立刻有些惱火了,生氣道:“你們一個個都怎麼回事?這麼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了嗎?既然這樣,那我自己去找醫生問。”
她說着便掀開被子,真的作勢要下牀。
孟靖謙夫婦見她這樣也有些急了,立刻上前攔住她道:“你現在還需要休息,這是要幹嘛?”
“既然你們不想回答我的問題,那我只好自己去找答案了。”
靜言有些怨懟的看了他們一樣,執意要下牀。
見阻攔無效,孟靖謙只好嘆了口氣道:“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靜言,我可以告訴你,但是希望你能承受得了這個結果。”
聽的語氣忽然變得凝重,靜言心裡頓時涌上了一種濃濃的不安,緊張地看着他道:“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
“在告訴你答案之前,我想先問你個問題。”孟靖謙觀察着她的表情,“經歷過這件事,你願意和他在一起嗎?”
“我……”
靜言一怔,頓時語塞。
這個問題,其實連
她自己都不知道。
曾經她是很怨恨程奕楓的,怨他的無情,恨他的無心,他從未給過她什麼,哪怕只是一個微笑或者是個小小的溫柔都不曾有過。她也曾無數次的捫心自問,自己在他心裡到底是個什麼。
答案是,什麼都不是。
她想她對他或許是完全沒有意義的,所以也就放任了自己不再愛他。
但是在經歷過這件事後,一想到他在那種絕境中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給她穿,甚至用自己的血去喂她,她忽然就有些動搖了。
或許這四年,他也有所改變了吧。
她是這樣想的。
見她沉默,孟靖謙抿了抿脣道:“他現在還在ICU觀察,情況不大好,你自己去看他吧。”
她沉默的時間裡,其實孟靖謙就已經知道她的回答了。
果然,他剛說完,靜言便跳下牀向外跑了。關心則亂,她要是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對程奕楓已經完全沒感覺了,那她臉上的驚慌失措又是爲了什麼?
站在ICU病房外面,靜言趴在玻璃上,神色複雜的望着躺在裡面的那個人。
上身赤裸着,胸口和手指上插着各種各樣的管子,如果不是因爲呼吸罩上一起一伏的哈氣,她甚至要懷疑他是真的死了。
“失血過多以及低溫環境裡呆的太久,內臟器官有些衰竭了。”
一個男聲忽然從旁邊傳來,靜言轉頭一看,顧紹城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她身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靜言看了他兩眼,什麼都沒說,轉過頭繼續望着躺在病牀上的程奕楓。
“嘖嘖,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爲情而死。”顧紹城忍不住搖頭咂嘴道:“現在這些人都怎麼了,全都變成了情聖。活着不好麼?非得鑽進情眼兒裡。”
靜言在一旁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轉頭咬牙道:“你不說話會死啊?”
“誒我說,小丫頭,跟哥哥好幾年沒見了,一見面就這麼懟我啊?”
靜言哼了一聲,“誰讓你說話不中聽。”
“行,你丫頭厲害。”顧紹城哼哼了兩聲,“在敘利亞呆了幾年,脾氣見長,哥要去坐診了,你在這裡陪你老公……哦不,前夫吧。”
顧紹城說完,拍了拍她的肩頭便走了,而靜言卻陷入了沉默之中。
程奕楓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爲她,而她現在卻不知道要怎麼做纔好了。
晚上的時候,顏歆月和孟靖謙一起來醫院看她,並且還給她帶了雞湯,吃飯的時候,孟靖謙遞給了她一個盒子。
“這是在奕楓的車上找到的,和小野的生日禮物放在一起,應該是準備昨天送你的吧。”
事實上靜言被綁架的時候並非完全沒有目擊證人,當時街上雖然沒什麼人,但是因爲她剛從蛋糕店出來,儘管已經走出去了,卻仍然站在蛋糕店安裝在外面的攝像頭範圍內。
恰好當時蛋糕店的店主的孩子正在電腦前面做作業,偶然擡頭的時候便從監控鏡頭裡看到了靜言被綁架的畫面,於是便立刻叫來了家長。
也虧得蛋糕店老闆報了警,警方纔得以在第一時間內追查到程奕楓和靜言的下落,繼而救他們出來。
只是可惜了小野的生日宴會,被那麼一鬧,生日也沒過成,整個晚上小野都鬱鬱寡歡的,最後孟靖謙把小野幼兒園的小朋友挨個送回了家後,小野依然不開心。
看着那個禮品盒,靜言就想起了小野錯過的生日,頓時感到一陣懊惱。
“算了,我現在沒心情,等會兒再說吧。”
“言言,這個好像不是給小野的,是給你的。”
“我的?”靜言這下有些疑惑了,昨天是小野的生日,程奕楓送她禮物做什麼?
結果禮品盒,靜言拆開包裝後,好幾個真皮日記本便呈現在她眼前。
靜言拿出來一本隨意翻了翻,恰好翻到了某一天的日記——
XX年X月:
昨天偶然經過高中母校後門,恰好遇上了學生放學的時候,一羣穿着校服的中學生揹着
書包如獲大敕一樣的從學校裡走出來,看着他們,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了自己上學的時候。
我把車熄了火,在學校後門呆了一會兒,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學生已經快走完了,有一男一女才從裡面慢慢走出來,女生推着自行車,兩人並肩走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緊張地觀察着四周。
後來兩人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站了好一會兒,大概是要分別的時候,男生忽然叫住那個女生,對着旁邊張望了一下,低頭在女生臉上飛快的親了一口,女生一愣,臉上頓時紅了一片,羞怯的看了他一眼,騎上車子飛快地跑了,留下小男生一個人在原地摸着頭傻笑。
明明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早戀中學生,我看着他們,不知怎麼的卻覺得很羨慕。
如果當年我能像那個男生一樣趁着靜言走神的時候偷親她一下,哪怕只有一次,或許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可是很可惜,哪有那麼多如果。
XX年X月:
這已經是我一個人過的第二個冬天了,昨天收拾衣櫃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個袋子,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條織了一半的圍巾。圍巾織的很亂,一看就知道織圍巾的人手藝不怎麼樣,針腳也亂七八糟,有的地方還漏針,拆了織,織了拆,大概用了很長時間吧,不用猜都知道是出自誰手。
我摸着那條沒織完的圍巾,不知道怎麼的就有點想哭。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我圍着那條圍巾去了單位,還被一個剛考進來的小科員笑了很久。
他問我怎麼圍着這麼蠢的圍巾就來了。
我笑了笑,跟他說,如果有機會,我也想圍着一個成品來上班,可是那個織圍巾的人已經不在了。
小科員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尷尬的道歉之後便跑了。
哎,這輩子,我怕是沒機會圍到一條完整的圍巾了。
XX年X月:
她離開的第四年。
關注敘利亞戰爭已經成了我的習慣,昨天我看到新聞上說,敘利亞現在的戰爭局勢又開始緊張了,儘管知道她已經不在了,可是還是忍不住爲她擔心。
XX年X月:
昨天去機場接一位領導的時候偶然看見一個很熟悉的身影,像她,太像她了,我甚至都覺得自己大概是出現幻覺或者是因爲太想她所以精神失常了。
不過那個女人還帶着一個小孩子,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她。
靜言怎麼會給別人生孩子呢,所以我知道,那個人絕對不是她。
X月X日:
看樣子不是我出現幻覺了,也不是我精神失常。
那個人真的是她。
靜言回來了。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一晚上都沒有睡覺,不想睡,也不敢睡。
我怕這是場太過美好的夢,夢醒了,她還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人。
*
坐在ICU的外面,靜言翻看着那些日記,四年,一千多個日夜,十一個日記本。
每一頁下面都會有例行公事一樣的三個字。
我愛你。
醫院的走廊到了夜裡總是詭秘的嚇人,可靜言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受。臉上到處都是眼淚,她隨手抹了一把,便是一掌心冰冷的淚水。
靜言吸了吸鼻子,拿着日記本轉身走向洗手間,打算先去洗個臉。
然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等她再回來的時候,程奕楓先前躺過的地方卻已經空無一人,她倏然瞪大眼睛,心跳也跟着加速起來。
有護士從走廊上匆匆跑過,她立刻衝上去拉住人家,失控的問道:“這裡病人呢?怎麼我去洗個臉的功夫就不見了?”
護士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匆匆說道:“哦,你說那個病人啊,剛剛因爲心臟驟停被送去搶救了,現在應該還在急救室吧。”
護士說完,撥開她的手便向急救室跑去,而靜言卻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心臟驟停……
難道他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