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聽出幾分幽怨的意味來,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搭在車窗上,偏頭看了他一眼,“你和美昕還沒有和好?”
提起這個名字,薄慕年就恨得牙癢癢,就沒見過比這女人更能過河拆橋的人,當着小週週的面,一口一個老公的喊他,一轉過身,揹着小週週的時候,她就原形畢露。
“你別提她,提她就牙癢。”薄慕年冷冷道,也不管現在面前的男人已經升級成他的舅子了,對韓美昕怨氣更重。
沈存希失笑,他看着前面的路況,雪下得大了,飄落在擋風玻璃上,然後迅速融化,變成小雨滴,被雨刷無情的刷落,他道:“我們身邊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我沒前科還被折磨得掉了一層皮,你這不掉兩層皮怎麼對得起觀衆?”
薄慕年轉頭看他,黑眸裡染着綿長的嘲諷,“小四,當年我就說過,宋依諾不適合你,你偏不信邪。”
“什麼是適合?有時候就是一種感覺,看見她,就覺得這女人順眼,看着舒服,想和她過一輩子,這就足夠了。”沈存希道。
薄慕年冷笑一聲,卻無法反駁,他說得對,當初那麼多女人,他獨獨選了韓美昕,不就是因爲對了眼?“你後悔過嗎?”
“後悔啊,怎麼不後悔?”沈存希那樣子就好像腸子都要悔青了,他道:“我後悔我沒有多愛她一點,否則我們也不會錯過這七年。”
薄慕年蹙緊眉頭,他還算幸運的,至少這七年,他想看見她時,還能看見,“小四,你給我支個招,要怎麼才能拿下你那矯情的妹妹?”
沈存希看了他一眼,要說矯情,老大也是夠矯情的,明明心裡愛得要死,偏偏還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想了想,道出一個真理,“捨得下臉。”
“……”薄慕年直接無視,要讓他學他那樣低聲下去,他還真做不到。
沈存希瞧他不以爲然的樣子,心知他未必會聽自己的,他嘆息一聲,“你不願意聽我的,我也沒辦法,那你就等着小六繼續矯情下去,她應該比依諾更會折騰人。”
說話間,還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
“……”
前面的路越來越熟悉,薄慕年看着路邊一晃而過的景物,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去蹭飯。”沈存希在前面的路口右轉,開進了金域藍灣,將車停在車位上,他氣定神閒道:“給你一個捨得下臉的機會,別說我這個舅子沒有罩你。”
薄慕年:“……”
下了車,兩人往單元樓下走去,雪花飄落下來,他們呼出一團白霧,沈存希道:“連默準備收購沈氏集團的股票,他已經和劉董談好了,以比市價高七個點的市值收購。”
“高七個點?他是瘋了吧?”薄慕年不屑的冷嗤道,連家因爲有一個不懂經商的人經營管理,纔會迅速被沈存希收購,現在他還是不吸取教訓,太急功近利了。
“他大概知道依諾已經恢復記憶,拼命想要將我搞垮,如果不出意外,其他股東也會陸續拋售手裡的股份。”沈存希道。
“他想一口吞下去,也需要點本事,你行不行?不行就說一聲。”薄慕年在雪地裡安然徐行,慢慢往前走去。
“我派人調查過時影科技背後的勢力,是美國某財閥,據說是以走私與販賣軍用器械發家的,是一個很神秘的家族,比南宮家族更爲隱秘。他們要通過連默的手收購沈氏,只怕是要利用沈氏做不法的勾當,這件事我和老三說過了,要真的被他們收購,老三在桐城的位置只怕也坐不穩。”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單元樓下,薄慕年有門卡,刷了門卡進去。
薄慕年現在提到郭玉也是頭疼,他和韓美昕最近一次吵架,還是因爲郭玉,“他坐不穩纔好,早點滾出桐城,最好調回中央,一輩子別來桐城。”
沈存希心裡暗笑,瞧他一副與郭玉苦大仇深的模樣,他道:“真這麼恨他?”
“恨?”薄慕年挑了挑眉,他們朋友一場,倒不是真恨他,而是他老在他和韓美昕面前打轉,讓他看着就眼煩。
“其實你和小六的事,真怨不到他身上去,小六要是想和老三在一起,你有逆天的本事也阻止不了。”沈存希提醒他,他遷怒太明顯了。
“你到底是幫我還是幫他?”薄慕年不滿地瞪他。
沈存希覺得好笑,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叫他站隊,“我幫理不幫親。”
薄慕年哼了一聲,心裡暗想,油頭粉面的傢伙,誰也不得罪。電梯上行,停在了所在樓層,薄慕年率先走出去,想到那個女人,心裡有些異樣的感受。
站在門外,他伸手摁了門鈴,門很快打開了,賀雪生站在門前,看見薄慕年時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他身後,搜尋沈存希的影子。
不是說了要過來麼?
直到看到沈存希,她才鬆了口氣,將門打開,“進來吧,外面很冷吧?”
薄慕年看着兩人眉來眼去的樣子,直接走了進去。在玄關處換了鞋子,他步進客廳。客廳裡,小週週與沈晏白各據沙發一角的看電視,大概是聽到腳步聲,小週週轉過頭來,看見他時,她眼裡多了幾分光彩,隨即又黯淡下去。
薄慕年見狀,知道她不是對外界完全無法感知的,她也會表達開心與失望,他大步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軟了聲音,問道:“小週週今天乖嗎?有沒有惹媽媽生氣?”
小週週盯着他,半晌搖了搖頭,還是不肯說話。
薄慕年伸手將她攬在懷裡,只有面對女兒時,他心中才有幾分柔情,他柔聲道:“不可以搖頭,要說話,來,跟着爸爸念,我今天很乖,沒有惹媽媽生氣。”
小週週只是盯着他,沒有開口說話。
沈晏白在旁邊聽着,忍不住嘲笑小週週,“喂,你才一歲啊,還要讓人教你說話,羞不羞?”
賀雪生和沈存希走進來,聽到沈晏白嘲笑小週週,她連忙走過去,捂住沈晏白的嘴巴,尷尬道:“小白,不許瞎說,小週週只是生病了。”
沈晏白眨巴着眼睛,一副無辜的模樣。
再看小週週,已經氣得小臉通紅,頭一扭看向別處,情緒反應極大。薄慕年倒是沒把孩子的話放進心裡,他溫聲道:“小週週不着急,等你會說話了,你就反擊回去,爸爸站在你這邊。”
明顯護短的教育方式,讓賀雪生與沈存希十分無語。
韓美昕端着碗出來,聽到薄慕年的聲音,她不悅的皺眉,“你別亂教,把孩子教壞了。”
薄慕年一臉的不以爲然,甚至還有幾分不屑,“小週週是我的公主,誰都不許欺負她!”
韓美昕將碗擺在桌上,然後把洗好的菜都端出來,準備煮火鍋。本來她是要去外面請客的,一來覺得不衛生,二來小週週生病後,怕生得很。
所以她只能在家裡煮。
本來沒計劃薄慕年的,她只拿了五套碗筷,擺開後,她道:“糟糕,家裡的碗不夠了,薄慕年,只能委屈你餓肚子了。”
“……”薄慕年擡頭望着韓美昕,一眼就拆穿了她拙劣的演技,他抱着小週週站起來,見招拆招,“沒關係,我和你用一個。”
韓美昕沒想到他會這樣,她現在是自己挖坑給自己跳,她抿緊脣,道:“你不是有潔癖嗎?不好用一個吧!”
“你的口水我都吃過了,何況是同用一個碗?”薄慕年一臉的我不嫌棄的樣子,韓美昕在心裡暗罵他沒臉沒皮。
話已經說出口了,她要再去廚房裡拿碗出來,那就是赤果果的打臉。雖然今天在場的都是最親近的人,丟臉就丟臉,但是又怕小週週看出她故意不給薄慕年飯吃,她只得忍了。
沈存希與賀雪生相視一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鍋裡青煙滾滾,韓美昕往鍋裡放菜,然後招呼他們坐下,兩個一家三口各坐一邊,坐下後,小週週見薄慕年沒有碗,就把自己的碗捧到爸爸面前,殷切地望着他。
薄慕年心裡淌過一股暖流,果然女兒是他上輩子的情人,真貼心,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將碗放回她面前,低聲道:“爸爸和媽媽用一個碗,小週週多吃點。”
韓美昕悔得腸子都青了,她望着薄慕年,後者黑眸裡掠過一抹狡黠的笑意,他傾身附在她耳邊,用只有他們倆聽得見的聲音道:“我更喜歡你說連筷子都沒有多的。”
韓美昕咬緊牙關,她現在總算明白,何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突然想起什麼,起身去廚房,拿了一罐辣醬出來,辣醬是韓媽媽親手做的,上次他們過來給她帶了兩罐,她捨不得吃,一直留到現在。
今天的火鍋底料是骨頭湯,爲了照顧兩個孩子的口味,她沒有放辣醬,這會兒爲了整薄慕年,她直接舀了兩大勺放進碗裡,末了還挑釁地看向薄慕年。
薄慕年看着她碗裡紅紅的辣醬就開始流冷汗,要說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吃辣。韓美昕清楚這一點,纔會故意放那麼多帝辣醬。
他咬了咬牙,不想讓她得逞,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肉放進碗裡,沾了點辣醬吃進去,頓時辣得嘴裡都在冒火一樣。
觸到韓美昕臉上的得意,他硬生生忍着不吸冷氣,只是太辣了,整個味蕾都跟着火了一樣,他端起旁邊的飲料,大口大口的喝起來。
沈存希與賀雪生都看出來韓美昕在整薄慕年,兩人面面相覷,這兩人就像冤家一樣,不知道這七年是怎麼相處下去的。
韓美昕看見薄慕年狼狽的使勁灌水,她心裡就暗爽,讓他佔她便宜,她可沒那麼好欺負。這邊刀光劍影,那邊一家人卻其樂融融。
賀雪生拿漏勺舀了鵪鶉蛋,放進沈晏白碗裡,又舀了一勺,放進沈存希碗裡,最後纔是自己的。小週週羨慕地看着沈晏白,回頭看着身邊貌合神離的父母,她完全沒了味口,放下筷子默默的滑下椅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小週週雖然不肯開口說話,但是並不代表她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感知,她看得出來,爸爸媽媽是因爲她生病了,才勉強在一起的。有一天晚上她起來,還聽見爸爸媽媽在房間裡吵架。
她不要爸爸媽媽吵架,她想要他們也像沈晏白的爸爸媽媽一樣相親相愛,那樣她纔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孩子。
小週週突然下桌,其他人都愣住,韓美昕瞪了薄慕年一眼,連忙起身跟過去,“小週週,怎麼了,想去衛生間嗎?”
小週週不理她,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脫了鞋子,爬上牀,用被子將自己捂住。韓美昕坐在牀邊,拉了拉被子,小週週沒反應,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小週週,你別這樣,是不是媽媽做錯了什麼?如果媽媽做錯了什麼,你告訴媽媽,媽媽改正,你別悶在心裡。”韓美昕最近爲了小週週已經心力交瘁,她不止一萬次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她不該拖的,六年前,若她堅持離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她知道,她和薄慕年之間,有一道無法翻過去的坎,那道坎一直盤桓在他們中間,像一根刺一樣紮在她心中,每每碰觸,就疼得鮮血直流。
他們都是驕傲的人,沒有願意妥協,因此他們現在纔會變成這樣,進不得,退不得。
小週週還是不理,韓美昕耐性耗盡,她剛要伸手去硬拽被子,手腕就被一隻大手握住,男人的掌心溫暖乾燥,握在她手腕上,就像要將那一處的皮膚燒焦,她輕顫了一下,擡頭跌進那雙深邃的黑眸裡,她的心顫抖了一下,然後不着痕跡的縮回去,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出去吃飯吧,我在這裡陪着她。”
韓美昕抿了抿脣,看向躺在牀上的小週週,依着她從前的爆脾氣,真的想揍人。她站起來,轉身出去了。
餐廳裡,賀雪生望着去而復返的韓美昕,擔憂的問道:“美昕,小週週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又使性子了,別管她,吃飯吧。”韓美昕拿起筷子夾菜,不知道是辣醬太辣了,還是心裡難受,她眼眶逐漸溼潤,她擱下筷子,低聲道:“依諾,四哥,對不起,我不太舒服,就不陪你們了。”
說完,她起身回房。
賀雪生與沈存希相視一眼,沈晏白道:“他們怎麼了?都不吃嗎?那我可以多吃點,花生,給我夾火腿腸,我最喜歡吃火腿腸了。”
賀雪生看着這個沒心沒肺的吃貨,今晚最開心的莫過於他了,她無奈的搖頭,拿漏勺給他舀火腿腸。
也不知道薄慕年和小週週說了什麼,不一會兒父女倆出來了,薄慕年盯着韓美昕的位置,他蹙了蹙眉頭,將小週週放在座位上,他道:“小週週自己吃,我去叫你媽出來。”
小週週看着爸爸的背影消失在主臥室,她轉過頭來,默默的吃起來。
房間裡,韓美昕坐在牀邊,眼淚悄無聲息的落下來,聽到腳步聲,她擡頭望去,看見薄慕年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狼狽的轉過頭去,躲開他探詢的視線。
薄慕年在門口站了幾秒鐘,他才擡起步伐走進去,伸手關上門。
聽到落鎖聲,韓美昕猛地轉過頭去,薄慕年已經朝她走來,他在她身邊坐下,看見她眼睫上掛着淚,他的心隱隱作痛。
當初沈存希放開宋依諾的手,給了他一個教訓,如果是自己想要的女人,那就死都別放手。這些年來,哪怕他們之間互相折磨,他也堅定的不肯放手。
他怕,自己一放手,她就會變成別人的,或者永遠消失在他面前。
這七年,他們名存實亡,很多次,他想過要放手,最終還是沒有,他不能失去她,她已經長在他的生命裡,長在他的骨頭縫裡,失去她,等於讓他剝皮抽筋。
可是,如果他們在一起,只剩下痛苦與折磨了呢?他是否還能一意孤行下去?
韓美昕睫毛顫動得厲害,眼淚一顆顆滾下去,她強忍着聲音不顫抖,道:“你出去吃飯吧,我們是主人,都不在,他們會感到不自在。”
薄慕年沉默着,他雙手擱在腿上,沒有像以往一樣,逮着機會就耍無賴,“美昕,你要離婚的決心還是那樣堅定嗎?”
韓美昕一愣,連眼淚都流不下來了,她擡頭望着他,失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你要離婚的決心還是那麼堅定嗎?”薄慕年望着她紅紅的眼眶,再次問道。
韓美昕咬緊下脣,脣瓣失了血色她都不自知,“如果是呢,你會答應離婚嗎?”
“好,我們離婚!”薄慕年靜靜地望着她,他心裡清楚,那件事發生後,她有多排斥自己,他一直以爲,緊攥着不放手,他們就會回到從前,如今才發現,不行了。
也許他對她最好的疼愛,就是把手放開,給她自由。
韓美昕愣住,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會答應離婚,“你說真的?”
“君子一言。”薄慕年盯着她,期望在她臉上看到失落或者不捨,然而他失望了,她臉上除了難以置信,什麼都沒有。
他心裡躥起一股鬱氣,恨不得把剛纔說的話收回去,可他不想在她面前變成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他冷冷道:“我知道你現在迫不及待想要離開我,但是我還有一個條件。”
韓美昕就知道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她垮下雙肩,“什麼條件?”
“小週週不肯開口說話,我們現在離婚,對她的打擊會更大,我希望這段時間你配合我,等小週週肯說話了,我們就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到時候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薄慕年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最後八個字,她果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離婚。
韓美昕想到女兒,她道:“小週週恢復正常以後,你不會再拿她的撫養權威脅我了?”
“不會,到時候我會說服我媽,讓她不要來打擾你。”薄慕年冷冷道。
“薄慕年,希望你言而有信!”韓美昕道。
薄慕年站起來,雙手抄進褲兜裡,他轉身往門口走去,伸手握住門把時,他動作頓住,猶似不甘心道:“韓美昕,你最好想清楚,你走出薄家大門,要想再回來,就絕不可能!”
“我想得很清楚,你最好不要出爾反爾。”韓美昕此刻絕對是高興的,七年了,薄慕年終於決定放她一馬了,她恨不得馬上放鞭炮慶祝。
薄慕年抿緊了薄脣,他丟下一句話,拉開門出去了,“現在出去吃飯!”
韓美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她握緊拳頭,悄悄在心裡“耶!”了一聲,驚喜來得太突然,讓她感覺很不真實,在不真實的感覺裡,似乎還有一小丟丟的失落,只不過她極力忽視這股失落。
這七年來,她努力想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和薄慕年離婚,如今終於要心想事成了,她高興還來不及,豈會失落?
賀雪生看見韓美昕出來,她脣邊有一抹掩飾不住的興奮,她感到有些詫異,他們剛纔談了什麼,她怎麼突然一改之前的愁眉苦臉?
她的視線落在薄慕年身上,薄慕年的神情比之前更陰沉,她倒是有些納悶了,這兩人的神情如此極端,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吃完飯,賀雪生幫韓美昕收拾桌子,來到廚房,她站在她旁邊,低聲問道:“美昕,你和薄慕年說什麼了?他臉色看起來很難看。”
“他答應離婚了,不過要等小週週的病好了以後,也不會再和我搶小週週的撫養權了。”韓美昕眉眼帶笑,是真的開心。
賀雪生聞言,她心裡更擔心了,韓美昕這孩子反射弧特別長,她還記得之前她失戀,一開始還跟沒事人一樣,正常去上課,下課後去打工。
結果幾天後,她買了一打瓶酒回來,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然後躲在廁所裡哭。她擔心這次也一樣,她開心個幾天,然後回過味來,這個人再也不可能屬於她了,她就會難過。
“美昕,你已經決定好了嗎?”
韓美昕洗碗的動作一頓,她擡頭望着賀雪生,極力忽視心頭的異樣,“是啊,折騰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解脫了。”
“爲了小週週,也不能再考慮考慮嗎?”賀雪生難過起來,不知道爲什麼,聽說他們要離婚,她會這樣難過。她和沈存希還不知道能不能白頭偕老,她希望美昕和薄慕年能夠在一起。
韓美昕放下碗,她鄭重地望着賀雪生,道:“依諾,爲我感到高興吧,我終於要解脫了,不是嗎?”
“可是如果不是解脫呢?”
韓美昕咬了咬脣,此刻她不想去思考任何的結果,只想爲多年的努力的事,終於要夢想成真而感到高興,她道:“不會。”
賀雪生嘆息一聲,不再勸她,她說:“美昕,我尊重你的選擇,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就放手去做吧。”
韓美昕微微一笑,她伸手抱了抱她,“依諾,謝謝你,放心,我不會後悔的。”
離開金域藍灣,賀雪生摟着睡着的沈晏白,偏頭看着窗外。沈存希擡頭望着後視鏡,後視鏡裡倒映出她的側臉,顯得心事重重的,他柔聲問道:“怎麼了,依諾?”
賀雪生回過頭來,對上他擔憂的目光,她道:“薄慕年答應和美昕離婚了。”
“什麼時候的事?”沈存希眉尖一挑,去金域藍灣的路上,聽老大那語氣,還死不放手,怎麼一頓飯的功夫,就答應離婚了?難道是以退爲進,欲取先予?
“剛纔洗碗的時候,美昕和我說的。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很難過,並不希望他們離婚。”
沈存希握着方向盤,看着前面的路況,他道:“他們之間互相折磨了七年,也許都累了,想要歇歇了,分開一段時間也好,冷卻冷卻,才能看清彼此的心。”
賀雪生輕嘆搖頭,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沒再交談,到了依苑,沈存希下車抱起沈晏白,大步穿過花園,進了別墅。賀雪生跟在身後,她看着沈存希的背影,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她心房一緊,死死地攥着手機。
如今她聽到手機短信提示音,就像聽到了魔鬼的呼喚,她停下來,頭上雪花還在飄,天氣很冷,她壓抑着呼出一口白霧,拿起手機,點開短信。
一張不堪的照片躍入眼瞼,她的手一顫,手機掉落在地上,地上溼淋淋的,手機上立即沾了泥濘。
沈存希像感應到什麼,他轉過身來,看見賀雪生渾身僵硬地站在花園入口,他揚聲道:“依諾,傻站在那裡幹什麼,快進來。”
賀雪生回過神來,慌亂地看了他一眼,一邊應着,一邊彎腰撿起手機,機身冰冷,像一塊寒冰握在掌心,凍得她不停發抖,手機知信提示音再度響起,她害怕得都不敢點開短信。
連默說到做到,每天發她一張照片,只要她一想到他手裡有這樣的照片,想到自己曾經這樣的不堪,她就恨不得殺了他。
她咬緊牙關,盯着手機屏幕的視線逐漸模糊,她恨不得現在就衝到這個魔鬼面前,將他碎屍萬段,他怎麼能這樣對她?
她手指顫抖得厲害,最終還是點開了短信,沒有照片,是一段話,“依諾,這是所有照片裡我最喜歡的一張,每次看到這張照片,我都特別有感覺。”
無恥!
賀雪生怒紅了眼,她甚至看到連默正衝她邪惡的微笑,她閉上眼睛,不讓自己流淚,她絕不能向他屈服,絕不!
沈存希把沈晏白抱回房,給他脫了衣服鞋襪,他轉身出去,發現依諾還沒有進來,他步下樓梯,來到大門處,看見她呆站在花園裡,他抱着雙臂,氣定神閒的望着她,“依諾,你站在那裡,是等我過去抱你嗎?”
賀雪生眼眶火辣辣的疼,聽見沈存希的聲音,她迅速按了刪除鍵,看到上面的照片刪掉了,她才鬆了口氣,慢吞吞地往裡走,邊走邊整理自己的情緒,以免被他看出什麼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走到他身邊,她努力微笑,可看起來還是有些勉強,她道:“小白沒醒?”
“嗯,睡得很沉。”沈存希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冰冷,他挑了挑眉,道:“手怎麼這麼涼?”
“可能在外面站久了,我們進去吧。”賀雪生說着,率先往門裡走去。
沈存希凝着她的背影,感覺到她有點不對勁,他道:“依諾,你有心事?”
“沒有啊。”賀雪生回過頭來看他,紅通通的眼眶說明了她並未說真話,看見他眸底的猶疑,她道:“可能是聽到美昕要離婚,心情有些低落,你別擔心,過幾天就好了。”
美昕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與薄慕年站在一起,真的是郎才女貌,所以聽到他們要離婚,心裡總歸是遺憾的。
“依諾,不要想那麼多,我希望你開開心心的。”沈存希攬着她,心裡有些心疼,這丫頭實在太多愁善感了。
賀雪生勉強擠出一抹笑來,卻比哭還難看。她掙開他的懷抱,彎腰打開鞋櫃,換了拖鞋走進客廳,沈存希跟在她身後,道:“明天是大年三十,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賀雪生心裡有事,提不起興致來,她搖了搖頭,“你呢,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你身邊就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只要有你在,地獄也是天堂。”沈存希瞅着她,深情款款道。
賀雪生耳根子一燙,“我哪有這麼好?”
“你好不好,我說了算。”沈存希擁着她,慢慢往樓上走去。賀雪生靠在他懷裡,真希望時間就定格在此刻。
見她不說話,沈存希又道:“爸叫我們明天回賀宅去過年,這是你與他相認後的第一個年關,他想你陪着他一起度過,明天一早,我們就回賀宅。”
“好,你去哪我去哪。”賀雪生靠在他肩上,十分依戀的姿勢。
沈存希薄脣微勾,喜歡她這麼依賴他,那總會讓他特別的滿足。
夜已深,躺在身旁的男人已經睡沉,賀雪生卻了無睡意,她盯着牀頭櫃上的手機,就像看見一個*,她眼前浮現着剛纔那張照片,眼底恨意逐漸濃烈。
她死死咬着脣,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顫抖,她該怎麼辦?連默是個殘忍又狡猾的人,就算她現在接近他,也不可能拿回那些照片,更何況,她想到他就噁心,又怎麼可能與他虛以委蛇?
可是那些照片一旦曝光,她無法想象世人的眼光,他們怎麼看待她,她無所謂,可是沈存希與沈晏白要怎麼辦?這將是他們一輩子的恥辱。
她狠狠地閉上眼睛,她要加速收集連默的罪證,在他將照片發給媒體前,她要先讓他聲敗名裂!
這一夜,賀雪生沒有睡着,她輾轉反側,一直想怎麼弄倒連默。憑她一個人的力氣,她沒有那麼多的人脈,對付不了連默,更何況她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這些照片的存在。
如今,她還有一個人可以依靠,這個人就是雲嬗。
她想,她必須要向雲嬗坦白了。
翌日,沈存希醒來時,賀雪生已經不在牀上了,他伸手探向身側,摸得一手冰涼,他一下子驚醒過來,猛地坐起來,偏頭看向另一側。
沒有看到人,他連忙掀開被子下牀,連鞋也沒穿,就飛快的往門口走去。
他快步走下樓,看見賀雪生坐在餐桌旁,正在做湯圓,他提起的心才穩穩落回去,他大步走過去,不滿道:“今天是放假的第一天,怎麼起這麼早?”
沈晏白從賀雪生身旁冒出來,兩隻小手不停的搓着,他道:“爸爸,我們早就醒了,你還在睡懶覺哦。”
沈存希無視他的存在,他睨着賀雪生,發現她眼瞼處一片鴉青色,他蹙了蹙眉頭,“你臉色這麼差,昨晚沒睡好?”
“有嗎?”賀雪生拿手背碰了碰眼瞼,麪粉沾在眼瞼下方,她自己卻沒有發現。
沈存希點了點頭,“我還能騙你?”說着,他伸手過去,賀雪生下意識往後縮,她的肩膀就被扣住,他低聲道:“別動,麪粉沾在臉上了。”
賀雪生沒有動,感覺到他的氣息逼近,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她的心顫了顫,視線裡,他靠得越來越近,她慌張的閉上眼睛,感覺到眼瞼處抹過一片溫熱,隨後那股滾燙的氣息遠去,她睜開眼睛,就看見男人笑吟吟地望着她,她心裡一窘,別過眼去,繼續搓湯圓。
沈存希在她旁邊坐下,看着她逐漸恢復紅潤的臉頰,他道:“早上煮湯圓?”
“嗯。”
“我來幫你!”沈存希說着就挽起衣袖,準備去拿麪糰,賀雪生拍開他的手,不悅道:“還沒洗手,不準碰。”
沈存希瞧着沈晏白手裡那個黑黑的湯圓,他一臉嫌棄道:“他也沒洗手,你怎麼不說?”
賀雪生看了沈晏白手裡的湯圓一眼,反駁道:“他把黑芝麻餡包在外面了,你快去洗手。”
沈存希坐在那裡沒動,看着他們包湯圓,他一手支着下巴,旁邊的沈晏白包了兩個湯圓,就開始玩麪糰,他把麪糰捏得奇形怪狀的。
沈存希見狀,問道:“你捏的是什麼?”
“小狗,你看不出來嗎?”沈晏白沾沾自喜道。
沈存希神情一頓,他還真沒看出來他捏的是小狗,“我以爲你玩的就是一團面。”
“……”沈晏白無語極了,他指着小狗的兩隻眼睛,道:“你看,這是眼睛,這是鼻子,這是耳朵,我明明捏的就是小狗。”
賀雪生連忙點頭,“我也看出來這是小狗了,小白,你捏得真像。”
“……”沈存希無語,她睜眼說瞎話的本領一流,明明就是一團面,哪裡像小狗了。
沈晏白得意洋洋地看着沈存希,道:“看吧,我就說這是小狗,花生,你喜歡嗎,送給你。”
賀雪生接過小狗,她笑眯眯道:“謝謝小白,我很喜歡哦。”
沈晏白笑得小臉都開了花。
沈存希看着母子倆同仇敵愷,他心裡很不是滋味,總覺得他們現在是一個陣營的,他已經被排斥在外了。
做好湯圓,賀雪生去廚房裡煮,昨天蘭姨就回家去過年了,別墅裡只有他們三個,吃完湯圓,沈存希將昨天嚴城去買的年貨放進尾箱,帶着賀雪生與沈晏白回賀宅過年。
賀雪生給沈晏白換上她特意買的新衣服,紅色的羽絨服,襯得沈晏白脣紅齒白,特別喜慶。她左看右看,滿意得不得了。
牽着沈晏白下樓,沈存希看着母子倆都穿着紅色的羽絨服,他的嘴角耷拉下來,不滿的問道:“沒有我的?”
賀雪生一愣,“這是親子裝,我以爲你不喜歡,就沒有給你買。”
沈存希的臉立即拉長了。
賀雪生掩着嘴輕笑,討好似的湊過去,“等下午我們去逛街,到時候再買一套,成不?”
“這還差不多,上車吧,你哥打幾個電話過來催了。”沈存希攬着她往車邊帶。
車子開出去,時不時會聽到有人在放火炮,節日的氣氛十分濃。賀雪生坐在後座,與沈晏白說話,孩子童聲童語,讓她暫時忘記了困擾一整晚的煩惱。
車子駛入賀宅,賀宅內張燈結綵,從大門口沿路掛着紅燈籠,車子停進車位,他們下車,賀峰等人已經迎了出來,賀東辰過去接過沈存希手裡的禮品,順手交給傭人,他道:“你們再不到,爸就要我開車過去找你們了。”
沈存希笑着向賀峰問好,沈晏白脆生生的喊了聲賀爺爺,賀峰嘴巴翹得老高,不悅道:“小白,咱們說好把賀字去掉,直接喊我爺爺,來,喊一聲爺爺,我給你發紅包。”
沈晏白眼前一亮,立即拱手作揖,“爺爺,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小傢伙憨憨的動作,再加上那鬼精靈的話,逗得大人們都笑了,賀峰眉開眼笑,從懷裡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紅包放在他攤開的手心裡。
沈晏白咂巴着嘴摸了摸紅包,一邊說謝謝爺爺,一邊自然而然地將紅包塞進賀雪生懷裡,討好似的道:“花生,給你壓歲錢,不夠跟我說,我再問爺爺要。”
賀雪生一愣,沒想到他會把紅包給她,她心裡頓時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