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洗了手出來,重新在賀雪生旁邊坐下,看見沈晏白捏得水餃皮都變了形,還有餡露在外面,他嫌棄道:“沈晏白,自己做的自己吃。”
沈晏白嚇得手一抖,手裡那隻被捏得奇形怪狀的水餃掉在了地上,他擡起水汪汪的黑眼睛,委屈地看着沈存希,見沈存希俊臉黑沉,他立即癟了癟嘴,帶着哭腔的喊了一聲,“花生,你看他兇巴巴的,把我的小白兔都嚇掉了。”
沈存希不耐地瞪過去,那小子居然直接擠出兩滴眼淚,可憐兮兮的瞅着賀雪生。賀雪生心軟了,本來他們父子倆人鬥法,她不太方便參與,畢竟與她無關。
這會兒見沈晏白向自己求救,又見沈存希對這孩子太苛刻,她猶豫了一下,說:“小白還小,你說話溫柔一點,不要嚇着他了。”
柔柔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又帶着點說教的意味,他擡起手搭在她身後的椅背上,另一手撐着餐桌邊緣,語帶調侃道:“你倒是教教我,要怎麼溫柔?”
他靠得很近,說話間呼吸噴灑在她耳邊脖子上,癢癢的,她眼角餘光瞄到他曖昧不明的態度,着實頭疼。她稍稍側了身體,避開桌下靠在她椅子邊的長腿,避免身體上有接觸。
“你不是要包餃子嗎?再耽誤下去,晚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得上。”賀雪生轉移話題,讓她教沈存希溫柔,還不如教他怎麼包餃子來得快。
沈存希察覺到她躲避的態度,也沒再逗她,以免惹急了她。沈存希不是五穀不分的人,在法國,吃不慣菲傭做的飯菜時,基本都是他自己動手做飯。
只是從來沒有包過餃子。
他拿了一張餃子皮放在掌心,學着賀雪生的步驟往餃子皮上放餡料,結果餡放多了的後果就是怎麼包怎麼散,最後慘不忍睹,沒比沈晏白包的那隻好看多少。
賀雪生瞧了一眼,只說了一句,“誰包的誰吃。”
“……”沈存希鬱悶地瞪了她一眼,瞧她脣角微勾,俏臉上染上一抹薄薄的笑意,他心下一軟,目光也變得溫柔起來。
沈晏白坐在餐桌對面,看見他倆眉目傳情,他拿起一旁的罐裝牛奶,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還故意製造噪音,引起兩人的注意。
結果誰也沒有看他一眼,他心情更鬱悶了。
沈存希看着桌上保鮮膜上放着的水餃,花形漂亮,露出圓圓的肚皮,僅僅看着,就讓人很有食慾。沈存希發現,麪糰分了好幾個顏色,一一問她,那是什麼做的。
賀雪生解釋道:“紫色的是紫薯,綠色的是菠菜,黃色的是南瓜。小孩子容易挑食,我每個顏色的都做了一種餡,吃起來不膩。”
沈存希安靜的聽着,她這麼瞭解,是因爲曾經養育過他們的女兒嗎?一念至此,他鳳眸裡掠過一抹悲傷,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以免破壞此刻溫馨的氣氛。
他拿起餃子皮,放了餡在上面,賀雪生看了一眼,說他餡放多了,讓他弄點回去,沈存希照做了,封口的時候,還是學不會。
賀雪生做完手裡的餃子,傾身過去,握住他的大手,細心的教他怎麼捏合餃子皮,纔不會將餡擠出來。兩人靠得很近,沈存希的心思早不在包餃子上面了,他的目光流連在她的俏臉上。
鼻端縈繞着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她側顏專注,他的手臂從她跟前橫過去,隨着她的動作,臂膀移動,好像隨時都能碰到她的胸部。
沈存希目光逐漸變得深邃,等賀雪生察覺到兩人如此親近時,她紅着臉退回椅子上做好,爲了掩飾尷尬,她特意問了一句,“學會了嗎?”
“沒有。”沈存希老實的回答。
“……”賀雪生不想再教他,瞥了一眼腕錶,已經七點半了,外面天早已經黑下來了,她看着桌上剛剛夠吃的餃子,還有剩了大部分的麪糰與餡料,這做完了得九、十點了。
她瞪着麪糰發起愁來,如果她現在說走,把這裡撂給他,他會不會覺得她半途而廢,太沒誠意了?
沈存希瞧着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心裡大抵猜到她在想什麼,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跑去看動畫片的沈晏白跑過來,賴在賀雪生身邊,說:“花生,我好餓。”
賀雪生見他揉着肚子,她連忙道:“小白,你等等,我這就去煮。”
賀雪生端着那盤做好的水餃進了廚房,決定先把他們的肚子填飽了再說,至於剩下的那些麪糰,她怎麼也要做好了才能走。
賀雪生做的水餃與一般水煮的不一樣,芝士香煎水餃,等她端出來時,已經半個小時後。沈晏白沒等賀雪生說去洗手,就已經洗好手,圍好餐巾,像個小紳士一樣坐在那裡等吃的。
水餃端出來,一股香濃的芝士味道,惹人食指大動,沈晏白拿叉子叉了一隻放進嘴裡,邊豎大拇指邊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沈存希也着實餓了,他嚐了一隻水餃,皮薄餡多,再加上芝士的香脆,非常好吃。他望着站在一旁的賀雪生,說:“你也坐下吃點。”
賀雪生搖頭,“不了,我把水餃做完,待會兒回去吃,你們多吃點。”
看到一大一小大快朵頤,她覺得一下午的辛苦都值得了。
沈存希蹙眉,她這意思是晚上還要回去?開口想留她,又怕嚇得她跑得更快。他索性夾了一隻水餃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後遞到她嘴邊,“吃吧,不夠一會兒再煮。”
賀雪生看向他,見他目光堅定,她只好張嘴咬住餃子。沈晏白在對面看見沈存希喂賀雪生吃水餃,他也不甘示弱,叉了一隻水餃往賀雪生嘴邊送。
賀雪生終於明白什麼叫盛情難怯,父子倆輪番給她餵食,最後她吃得最多。
沈存希吃完飯,一通電話把他叫上了樓,沈晏白吃飽了則跑到沙發上去看電視,餐廳裡只剩下賀雪生一個人。
她瞪着桌上的碗碟,以及那才做了三分之一的麪糰,她摁了摁眉心,頭疼欲裂,她這算不算挖坑把自己埋了?
賀雪生做完水餃,收拾好廚房已經快十二點了,她腰痠背痛的站起來,客廳裡傳來動畫片的聲音,她踢了踢腿,緩解下小腿肚的痠麻,走進客廳。
客廳沒人,沈晏白的玩具扔了一地都是,她彎腰撿起來重新歸整好,然後關了電視,拿起方包準備離開。
樓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不一會兒,沈存希的身影出現在樓梯上。夜深人靜,賀雪生心跳怦然,看見男人已經踱至她面前。
他還是穿着晚上的針織衫,隨着他接近,她聞到一股濃濃的菸草氣息,他在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站定,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做完了?”
“嗯,正想上去和你打聲招呼,太晚了,我要回去了。”賀雪生心裡壓根沒想和他打招呼,就想偷偷溜走。
沈存希自然清楚她的心思,也沒戳破,他徑直走到酒櫃,拿出一瓶紅酒,和兩個紅酒杯過來,見她站在玄關處,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陪我坐會兒。”
賀雪生咬了咬脣,“太晚了,我該回去了。”
沈存希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她,最後是賀雪生受不了了,慢吞吞的走過去,在距離他兩臂遠的地方坐下。
沈存希醒了紅酒,分別倒了半杯,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轉臉望着她,“依諾,可以說說我們的女兒嗎?”
賀雪生心底一震,擡頭望着他,視線對上他沉痛的鳳眸時,她心底樹立的那道堅不可摧的高牆,竟隱隱有了塌陷之勢。
這是他們的傷口,想要治癒,唯有讓他感受她當初的絕望。
她放下方包,端起茶几上的紅酒,一口氣將杯裡的紅酒喝完,心裡苦苦壓抑的悲傷,在這深夜逆流成河,她啞聲說:“你想知道什麼?”
她的態度不再像之前那樣尖銳與牴觸,沈存希不着痕跡地靠近了她一些,他聲音低柔,“關於她的一切,還有你曾經受的苦,我都想知道。”
賀雪生閉了閉眼睛,“沈存希,你不會想知道那樣的過程。”
沈存希握住她冰涼微顫的手,慢慢挨近她,苦澀的懇求,道:“依諾,告訴我,我想知道。”
“長久的接觸不到陽光,小憶出生時,就患了心臟衰竭,他們說,只要你肯出錢,他們就會放了小憶,讓你帶回去接受治療,我給你打了電話,打了很多遍,你都沒接,最後接了,卻說不認識我。我們被重新關進地下室,地下室陰冷潮溼,小憶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最後在我懷裡停止了呼吸。”賀雪生眼淚滾落下來,至今想起,都是還感覺得到那時候深入骨髓的絕望。
她眼睜睜看着這世上唯一與她血脈相連的女兒,在她懷裡變冷變僵硬,她卻什麼都做不了,那個時候,她恨沈存希,恨之入骨。
沈存希心神震顫,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他知道她曾被囚禁了兩年,那兩年裡她到底過着怎樣陰暗絕望的生活?他心疼的伸手將她擁進懷裡,她的身體不停輕顫着,他聲音沙啞,“依諾,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陪在你身邊,但是我對天發誓,我從來沒有接到你的電話,否則我傾家蕩產,也會把你和我們的女兒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