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七伸出去的手,停在半路,然後——
“你沒吃和我有關係麼?”話音剛落,她已經把那碗餛飩給撈過來了,“你半天都沒動,估計也不餓,嗯,所以你不要吃了。”
顧澤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卻也沒再說什麼。
裴小七一邊吃着餛飩,一邊打開電視,吃到一半,她突然擡起頭:“你要是真的餓了的話,可以再叫一份啊。”
顧澤淡淡道:“我不想再跑出去一趟。”
“我是說,你可以打電話叫啊,用不着自己出去。”嗚嗚,真的好好吃啊。
小七同學表示,這個蟹黃餛飩真的是太符合自己的味蕾了,要是顧澤真的打電話,她一定要讓他再爲自己要一份。
顧澤敲着筆記本電腦鍵盤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吃得一臉歡樂的女人,然後緩緩道:“我曾經叫過一份裡面摻有劇毒的外賣。”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叫外賣或是送餐服務了。
哪怕是在酒店,他也會親自去廚房,從衆多一樣的菜品中,隨機挑選。
裴小七剛好吞了一隻餛飩,臉色古怪地說道:“我正在吃東西呢,不要說這麼驚悚的話題。對了,後來你怎麼發現外賣裡面有劇毒的?”
“有條流浪狗過來,我看它可憐,就扔了快肉給它吃。”
雖然說的漫不經心,但是隻有顧澤自己知道,當他看着那條流浪狗抽搐着倒在地上的時候,他的內心有多麼的震動。
毒藥比起搶,殺人的成功率的確要低很多。
但毒藥最讓人恐懼的地方就在於,隱藏性極深,你永遠不知道它會出現在哪裡,甚至於你有時候喝一杯水,都會在想,裡面是不是有毒。
裴小七歪着腦袋:“看來你以前肯定沒有做太多壞事,說不定還是個好人,不然冥冥之中,那條狗也就不會替你而死了。”
“那只是巧合罷了。”顧澤淡淡道,“而且你沒聽過,好人通常都短命麼?”
他自問人生的前二十年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最後卻爲了所謂的家族榮譽,不得不出去頂罪。
隨後在爲沈麟賣命的那些年裡,曾經相信正義和善良的他,卻深刻地看到了人性的殘忍與醜惡。
隨着手上沾染的鮮血越來越多,他的心也逐漸變得冷硬起來。
哪怕是面對無辜的人,他也可以毫不手軟,沒有半點感情波動地殺死他們。
裴小七喝了幾口湯,很認真地說:“你會這麼想,證明你缺愛,嗯,就是這樣。”
缺愛?
顧澤的嘴角微微抽搐着。
過了一會兒,他目光深邃地凝視着吃得一臉心滿意足的女人:“你是不是很害怕?”這個問題,是他一直刻意忽略不去想的。
但是明天凌少爵就會帶着沈麟過來,他再也沒有辦法忽略,忽略想要知道她會不會害怕的心情。
裴小七愣了一下:“害怕什麼?”
“明天,沈麟會會來。”顧澤沒有把話說的很明白,但彼此卻都心知肚明,將會發生什麼實權。
“所以我就要害怕麼?”裴小七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
“你那麼愛凌少爵,難道能夠忍受和另外一個男人……”顧澤只要一想到明天要發生的事情,他的心就不可抑止地疼了起來。
“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那就只能妥協了,不就是睡一覺麼,有什麼關係。”裴小七無所謂的聳聳肩膀。
然而,她面上雖然雲淡風輕的,可心裡卻是真的害怕到了極點。
只是她害怕的到並不是顧澤說的那些事情,而是她知道,凌少爵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但同樣的,如今的局面,毫無疑問會讓他陷入危局。
所以他真正害怕的是,明天真正會遇到危險的人是凌少爵。
顧澤看着她一臉淡然的樣子,有點兒捉摸不透:“你真的這麼想?你不是很愛凌少爵的麼?”
“那也得有命用來愛才行。”裴小七把最後一隻餛飩吞進喉嚨,“我要是死了,那就會有別的女人愛他,還要打我的孩子,多不划算啊,所以……還是活着比較重要。”
“你能這麼想,很好。”顧澤的嗓音夾雜着一抹無奈,至少他可以減輕一些愧疚所帶來的痛苦,
裴小七把碗擱在面前的茶几上,扯過紙巾擦了擦脣角:“不然呢,我還能怎麼辦?不過我到現在都不明白,沈麟爲什麼非要我生個孩子給他,嗯?”
顧澤沉默了片刻,把之前去凌家見到沈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你的身上有他所需要的抗體,但你的血型太過特殊,所以無法匹配。”
裴小七瞪大眼睛,努力地消化着顧澤所說的一切。
過了很久,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目光中浮現一絲困惑和懷疑:“按照你的說法,我生下來的孩子,血型也很有可能會遺傳我的RH陰性血液,還不是一樣沒有用。”
按照顧澤的說法,沈麟之所以那麼執着於她所生下的孩子。
原因則是先前沈麟對她下的那種,可以導致高燒不退的毒藥,在她的血液中留下了抗體。
所以沈麟的病想要康復,真正需要的就是含有這種抗體的血液。
如果這麼算起來的話,沈麟對自己下毒的真正原因,就是要獲得具有抗體的血液,可是——
就算是這個樣子,也沒必要找自己這種血型這麼特殊的人來做試驗啊。
更何況,既然早就知道只需要具有抗體的血液,就能夠徹底根治沈麟那奇怪的病症,爲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動手。
就在裴小七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顧澤再度開口:“沈麟在之前做過大量的實驗,但無一例外,在經過將近一週的高燒後,就算拿到解藥,也沒有一個人存活下來。”
“所以我是特別幸運的?”裴小七覺得後背冒起了絲絲涼氣。
“可以這麼說。”顧澤緩緩道,“在這種事情上,我不是太在行,不過差不多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唔,聽你這麼說,我真的感覺自己要完蛋了。”先前不知道沈麟到底要做什麼,她還能抱着一絲僥倖。
可眼下,事情好像變得不那麼簡單了。
關乎到能否活下去的問題,所以沈麟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讓自己生下一個孩子。
“像你說的,活着比較重要,別擔心,熬過去就好了。”顧澤到時一點都看不出她覺得自己快要完蛋了。
甚至於,那副鼓着腮幫,眉頭皺得跟麻花兒似的哀怨模樣,落在他的眼裡,倒有幾分小孩子撒嬌任性的感覺。
裴小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哼,不想和你說話。”
顧澤笑了笑:“很晚了,去睡覺。”
“不要,我想看電視。”裴小七眼睛一轉,起身就要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你去廚房做什麼?”
“吃了兩碗餛飩,有點渴,到杯水喝,你要不放心,跟着過來唄。”
“廚房裡有咖啡豆,幫我煮杯咖啡。”
話音剛落,顧澤就聽到背後傳來她的抱怨聲:“靠之,把我當傭人使喚,就算是俘虜也是有人權的。”
約莫過了五分鐘左右。
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裡無聊偶像劇的顧澤,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眉目一冷,他立刻起身往廚房走去。
才走到廚房門口,一絲血腥味兒就鑽入他的鼻腔。
純白色的睡衣已經被腹部源源不斷流淌出來的鮮血,染紅大半。
面色慘白到已經完全沒有血色的女人,就那麼安靜地蜷縮在角落裡,柔順烏黑的長髮,散落在臉頰兩側。
“裴小七!”
裹挾着滔天怒意的嘶吼聲,穿破耳膜。
意識已經快要飄走的裴小七,慢慢睜開眼睛,脣角浮現出一絲無力至極的笑容:“我……我沒打算自殺,送……我去……醫院!”
說完最後兩個字,她的臉就往旁邊一偏,徹底失去了意識。
由於裴小七的血型太過特殊,在把她送往醫院的途中,顧澤就給楚非打了電話,讓他立刻趕往第一醫院。
救護車上,顧澤緊緊地抓着她冰冷的手:“裴小七,你不準死,聽到了沒有?”
爲什麼要讓她一個人去廚房?
此時的顧澤,已經痛苦懊悔到了極點。
但更讓她想不通的是,這麼久以來,這個女人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想要尋短見的跡象,爲什麼偏偏今天會用這麼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
還是說,她從一開始就一定打定主意。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就選擇自殺。
是啊,他早就該想到,這個女人這麼的愛凌少爵,怎麼可能會容忍自己與別的男人生下孩子。
凌宅,楚非掛斷電話後,他甚至都來不及向凌少爵說明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就立刻驅車前往第一醫院。
看到楚非那一臉焦急的樣子,凌少爵心裡泛起不安的感覺。
能夠讓楚非臉色劇變的人,除了顧楠,就自然只有裴小七了。
打開副駕駛位置的門,凌少爵彎腰坐進去:“出了什麼事情?”
楚非發動引擎,胸腔裡升騰起一股快要將他全部的理智都給燒燬的怒火:“小七爲你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