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懺悔
“皇上，這裡風大，小心染了風寒，奴才還是陪您回宮吧。“內侍官德元看着站立在角樓風口處的皇甫陵心疼不已，冒着被斥責的危險上前勸阻。
“德元，你說，皇后她今夜會出泰安殿外散心嗎？”皇甫陵在角樓上左右張望，眼中是散不盡的憂鬱。
“皇上，您已經在這裡站了兩個時辰，皇后娘娘要是想出來散心早就出來了，何況您看她寢殿裡的燈早已熄滅，估計早就安寢了，皇上您還是讓奴才扶您回去吧。”
“或許她睡着睡着，突然想起了什麼便想來到殿外走走，朕若走了豈不和她錯過。”
“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呢？這樣天天在這裡守望，先不說皇后娘娘不經常出殿，即使真的有那一天出到殿外來，您在這裡也只能是遠遠望上一眼。”
“一眼就夠了，像朕這樣的人做過那麼多無法原諒的錯事，如今還能這樣遠遠守着她，如果幸運還能偶爾望得到她一眼應該知足了。”
“皇上，您再這樣熬下去龍體會吃不消的，不如您今晚先回去，奴才在這裡給您守着。”德元跟着皇甫陵，清楚皇甫陵的每一步煎熬歷程，看着憔悴神傷的皇上，他是真心疼。
“等等，再等等吧，再等等。”皇甫陵以一成不變的姿勢張望着前方，等待着······焦慮着···思忖着……哀傷着……。
“皇上，您不如直接進到殿內去找皇后娘娘吧，好賴總能見到面，不用這麼苦相思。”
“朕不能冒這樣的險，她是朕僅剩的唯一，朕不能再失去她，朕的生命裡不可以沒有她。是朕傷了她，餘生就應該受這樣的折磨去贖罪。”
“那或是皇后娘娘一時說的氣話，氣消了就好了，畢竟皇上您曾與皇后娘娘那麼好，她不會真的記恨您。”
“不，這次不一樣，她是徹底被朕傷到了，不然她看我的最後一眼也不會全是恨。朕瞭解她，她是說得出就能做到的人，她一定是恨極了朕纔會說出那樣的絕情話。“
皇甫陵就這樣站着、望着、想着·········，每天如此，周而復始，這是他的恕罪之路，誰都替不了。他傷害了懸柳和孩子，活該一輩子去承受這相思的苦楚和悔恨的痛苦，他一生都要處在無窮無盡的懺悔中，他的罪過無休無止永遠贖不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造福於萬民，做到之前對懸柳承諾的，讓她不用再爲萬民憂慮，好好調養她自己的身體。希望有朝一日，她能似從前那般生活，不管生活怎麼惡劣，她都是那個無畏向前的燕懸柳。
這一輩子他皇甫陵做錯了，犯了最不該犯的錯，傷了此生最愛的人，他期待下輩子還能再與懸柳相遇，只是換種方式靜靜守着她便好，別再給他傷害懸柳的機會。皇甫陵曾不止一次的去想，若懸柳這一世從未遇見過他該多好，就不用承受這些致命的傷害，她可以過得隨性且自在，不用面對他給的無妄之災。皇甫陵曾經以爲他會是那個最能保護懸柳的人，會給她世上最好的守護，讓她隨心隨性的在這世上生活，不用承受任何外界的煩擾和痛苦。沒想到最後他卻成了那個傷懸柳最深的人，所有最重的致命的那些傷害全是他給的，他不能原諒他自己，至死都不能。
泰安殿中，我把黑白棋子混在一起，先一顆顆挑出白色的棋子，再把其倒入打混，慢慢一顆一顆挑出黑色的來，就這樣倒了撿，撿了再倒，一遍遍來來回回往復。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這樣的重複還要來幾遍，自己的心裡纔會生出一絲氣息，生活纔會有一點黑白顏色。
孩子已經離開那麼久了，活死人的生活也繼續這麼久了，爲什麼自己的心裡還沒有恢復疼痛的感覺，只是一片惘然。我終日這樣坐着，似水一樣不着痕跡，似風一樣沒有方向，只等着年輪一圈圈的碾過，我心無處可依。看着每天的日出日落，我只是隨着機械地閉眼睜眼，活着真是隻有睜眼和閉眼的交替嗎？生活若這樣繼續，不是我等死而是死催我。可我除此這樣平靜生活還能怎麼樣，生活中已經沒有可進入腦中的事物，腦中也沒有了任何可以繼續的思想。
“主子，今日天氣不錯，不如奴婢陪您去殿外走走。”我正一顆一顆挑着棋子，青螺提着一壺茶走了進來。
“何是殿內？何是殿外？本是在一處只是被幾根人爲的木頭隔開了而已，天下本無門，庸人自擾之。”滿眼的淒涼也抵不過內心的悲慼，虛無寂寥的日子，我帶着自己的屍體修行。
“主子，您不能這樣消沉，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再長，我也只剩下了歸處。”
“主子，您可千萬別這樣想，您這樣讓奴婢可怎麼活？”
“青螺，你年紀也大了，不用在這裡守着我了，出宮去吧，給自己尋一個好人家，好好過些舒適安靜的日子，不要陪我在這裡煎熬。早該放你出去，是我太自私，一直沒捨得，把你留到現在你不會怪我吧？”
“主子，奴婢生死都隨您，求您不要再說這樣的話，若您日後再提送我出宮，我便立馬拔劍自刎絕不遲疑。”
“傻丫頭，你何必這麼倔強，我心已是遲暮，你的未來還有大把的可能，何必留在這裡陪我熬生？”
“主子，你一直是奴婢唯一的可能，離了您奴婢無路可走，您就不要再苦苦相逼了。”青螺倒了一杯茶遞來，“主子，您又何苦這麼折磨自己，小皇子已經走了，您爲什麼還不能徹底放下重新生活。”
“我的孩子走了也帶走了我的所有寄託，如今我的人生只剩下荒蕪不堪的框架了，還怎麼繼續填充？”
“主子，您昨夜都咳血了您知道嗎？您再難過身子也不能這麼毀。”青螺說的激動，淚都出來了，爲什麼我的心還是無動於衷呢，是死的透透的了，再沒有一點復燃的可能了吧。
“該來的總會來，想來的就讓它來。”我這樣一潭深水波瀾不驚地等着日子走過，也等自己的人生走盡，若人生只剩下了等，世上還有什麼可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