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死後樹祭

死後樹祭

皇甫陵後來知曉了皇甫詠事情的始末,對我的一些做法有點耿耿於懷,開始與我孩子般的賭氣。他已整整兩日沒來我殿中休息,也不派人傳話於我,每日下了朝就宿在御書房,一個人躲在裡面生悶氣。我知道他生氣的點在哪裡,任由着他先把自己心中的怨氣發完,我再想辦法哄這個沒長大的孩子。皇甫陵看着強壯威武,其實內心極其脆弱,有着一顆玻璃般透明且易碎的心。雖然他現在已貴爲皇上,但在我面前總沒個正形,一會兒如孩子般縱着我任性胡鬧,一會兒自己又像個孩子在我面前撒嬌耍橫。我也真是搞不懂,別人都是越愛越單純,爲何我和皇甫陵卻越愛越複雜,我在他面前也是一會兒小女生,一會兒大姐姐,這樣的愛情把我也整錯亂了。

傍晚時分,我帶着親手做的小糕點前往御書房,準備和皇甫陵和好。我推門進去,他卻假裝沒看到,視而不見後裝模作樣地翻看起奏摺來。我走上前去,嚥下口惡氣擠出點笑容,決定先忍他一忍,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服軟的態度還是要有的。我將糕點取出一一擺於御案上,輕聲細語道:“皇上您看奏摺累了吧?不如先用些糕點,這些糕點都是臣妾親手爲您做的。”

“朕還不累,也沒什麼胃口,都撤了吧。”皇甫陵說的一本正經頭都沒擡,表情始終如一的嚴肅,看來這次他是真生氣了,在我面前都開始自稱‘朕‘了。

“皇上您今晚會隨臣妾回寢宮就寢嗎?“

“嗯,朕今晚要批閱的奏章太多,就不能陪皇后了,皇后你還是一個人回寢宮休息吧。“

“那臣妾留在這裡陪皇上可好?”我一臉的賢良淑德,繼續忍,看他能裝到何時?

“不必了,你先回去吧,我需要靜心處理政事。”皇甫陵的臉上今日是打了石膏上去嗎?我都這般委屈求全了,他還能繃得住,這般得理不讓木石心腸,一點與我緩和的跡象都沒有。

“領命,臣妾告退。”也罷,隨他去吧,這副臭臉,本姑奶奶還不伺候了呢。

我提起糕點盒子就走,心裡裝着事也沒顧及腳下,不知怎麼就扭了一腳摔倒在地,聲音還沒來得及跟着反應哀嚎出來。皇甫陵已魔術般地來到我身邊,明明剛剛還在那裡賭氣做雕塑,怎麼一瞬間就轉換到我眼前,滿是緊張地幫我查驗傷處,一點都沒有顧及自己的帝王形象。他含着擔憂訓斥我:“你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走路也能把自己傷到,來,我看看,疼不疼?有沒有傷到哪裡?我的皇后大人,你能不能保護好自己,一天讓我省點心。”

“你不是生氣了嗎?接着生氣去吧,別管我,我不過區區一個臣妾怎敢勞煩皇上出言關心。”我一把推開他的手,捂住自己的傷處不讓他看。

“你快給我看看傷的嚴不嚴重,我不生氣了還不行嗎?求你了!”皇甫陵一臉的焦急與擔憂。

“不行,現在該我生氣了,我又沒做錯什麼,爲什麼要被你無緣無故這樣欺負。”我嘟起嘴巴,生氣的架子也支出來,不就是生氣嘛,好像誰不會似的。

“哎,我只是氣你不該在皇長兄這件事上對我有所隱瞞,你想怎麼處置告訴我便是,何必要瞞着我,我可是你的人。”

“纔不是呢,你肯定是怪我沒有事先告知你,讓你在朝堂上毫無準備,纔出手重罰了皇長兄一家。”

“皇長兄縱容嘯王府的人四處作惡,重懲他也是應有之舉,只是念及已去的父皇我總是有點於心不忍,所以才……。”

“要不召他們回京?恢復他的親王之位?”我故意正話反說激激他。

“那怎麼可能,詔書已下怎能朝令夕改,何況他們犯下重罪接受懲處也是應該的,只是你以後不可再有事瞞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回宮就寢吧。”我不想再在此事上與他糾纏時間,幸福的時間浪費一秒都是可恥的,我慌忙着要起身。

“還不行”他攔下了我,把我重新按下坐定。

“爲何還不行?不是和好了嗎?你還沒完了是吧?”我揪起他的耳朵,心想不來點狠的是不行了。

“哎······疼···疼··你不是摔傷了嗎?我要先宣御醫爲你醫傷呀。”

“不用了,你看,腳一高興它就自己好了。”我站起身,指了指自己自由伸展的腳。

“你又騙我,燕懸柳,看我這次還能不能饒過你。”他氣的學獅子吼,追着我在殿上一直跑。

“爲何你一直追我?”我回頭向他求和,他做出一副惡狼撲食的樣子嚇我。

“我餓了,我想吃肉,你的肉。”

“呢,隨便你吃了,喜歡吃那塊都行。”我實在跑不動了,痛快赴死也是無奈之舉,我直接往地上一躺,他如狼般撲上來瘋狂撕咬,我癢的咯咯大笑,向其投城求饒。

不知道爲什麼,我最近總是無端想起有關於生死的問題,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現在太幸福了,纔會這麼容易杞人憂天,還是自己如今生活過得太過舒適安逸了,才導致自己越來越懼怕死亡。我現在是真的擔心有一天,如果我不得不面對死亡,那又該如何淡然處之與皇甫陵的離別。

“你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幸突然離世,你會怎麼辦?”皇甫陵還在用膳,我突然問了這個問題,他一下子就沒了胃口。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他放下筷子,起身摸摸我的頭,以爲我發燒了說胡話。

”你告訴我嘛,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不知道,從來沒想過。”他陷入了沉思,“早已習慣你的存在,你是我眼邊的太陽睜眼就得看的見,這是必須的存在有什麼可想的。“

“你就想想嘛,萬一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不見了,你會怎麼樣?”我拉晃着他的袖子撒嬌。

“不要想,這麼恐怖的問題我纔不想,誰願想誰想。”皇甫陵怕我一會不依不饒,提前做了緊急撤離。

我又不是神仙豈會長生不老,人總歸都是要一死的嘛,害怕什麼?皇甫陵被我嚇跑了,我一個人在桌前自言自語。腦中止不住的去想,萬一有一天我死了,被人長埋於地下,一個人孤零零地被泥土和黑暗包圍,慢慢等着身體一點點腐爛,然後再被噁心的密密麻麻的蟲子啃噬,想到這裡我就頭皮發麻。換條思路吧,若我真的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我所有的一切也都跟着消失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我了,那我該如何與這個世界取得聯繫。換句話說,我如何能換種方式在死後另存於世,與天地永存呢?思考了好久,終於悟出了自我救贖之道,洋洋灑灑寫下這首詩送給皇甫陵。

樹祭: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我最親愛的人呀、請爲我種上、一棵會開花的樹、腐爛的肉體滋養新的生命、離去的靈魂寄養於樹重新生長、年年歲歲、看盡人世繁華、春夏秋冬融入我的酸甜苦辣、雨露風霜表述我的喜怒哀樂、每年的花期是我的祭日、你用一層層笑顏打開祭奠,我用一株株花顏陪送祝福、一樹一樹的花開、一生一生的陪伴、一幀一幀的記憶、一世一世的愛戀。

我滿是惆帳的拿着這首詩,捧去給皇甫陵讀,以爲他會和我一樣升起滿滿的心酸和感動。誰知他讀後卻笑的前仰後合,悲涼的畫風一下子就被他這滿臉的喜感帶跑偏了,浪漫感情劇被他活生生轉換成了生活輕喜劇。皇甫陵笑着打趣我:“你這寫的也太簡易低下了,愛你的人才爲你種上一棵樹,這也太簡單了吧。不如,你寫上想你的時候就爲你種上一棵樹,不停的想就不停地種,直到他累死下去陪你爲之。這樣你們就可以讓別人再幫你們種樹,一棵接一棵地種,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我開始追着他敲打,誓要問他到底有沒有一顆審美之心,不會欣賞也就算了,還惡意糟蹋我的嘔心瀝血之作,我豈能容他。他滿是深情地把我攬在懷中,極其認真地看向我的眼睛。“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去死。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離開,我會陪你一起走,不管到哪裡我都不會讓你一人孤單害怕。你若喜歡讓愛你的人爲你種上樹,待我們哪日離開後,我就給子孫立囑下令,讓全天下的人都爲我們種上一棵會開花的樹,我給你一片樹海,我陪你在樹中活。”怎麼辦?真是要被他甜死了,我再也不害怕死亡了。有他在,我便什麼都不再畏懼,可以安然度過餘生的每一天。他的眼睛是我的定心神針,只要對望上一眼,此生便可無畏自由穿梭,我願陪他到天荒地老。至於上天要讓我什麼時候結業,那我就什麼時候從人間畢業吧,有了他,我此生怎麼死都值了,畢竟他纔是我的終身成就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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