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即將的時候,向晴離開了。我猝不及防的同時又如同卸下一塊大石頭一般終於鬆了一口氣。
猝不及防的是,昨天還笑着跟我說等天暖和了要一起回去看桃花的人,第二天早上就再也沒有醒來。而讓我鬆了一口氣的是,我再也不必忍受不知道那一天到底會在什麼時候來臨的恐懼和不安,在照顧向晴的一百多個日夜裡,我的耳畔似乎總有怪異的腳步聲,我知道,那是死神的腳步聲,這樣的提心吊膽讓我精神虛弱,多個夜晚不成眠,總會在半夜忽然醒來然後輕腳走到隔壁房間,推開門看一眼,然後離開。
其實昏暗的環境下,我什麼都看不清,但似乎這樣無意義的行爲能夠讓我安心一般,每次半夜驚醒後重復了這樣的動作後,我都會再次沉穩睡去。這樣的結果就是在向晴走後半個月我還保持着這樣的習慣,可是當我推開門,看到的是空蕩蕩的房間後,我才忽然想起睡在我隔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然後又是一夜不眠。
方祈洺看到這樣的我很擔心我,約我出來聊天我總會不經意的走神,要他呼喚好幾遍後纔回過神來,問:“你剛剛說什麼?”
方祈洺的表情滿是擔憂,最後他說:“筱筱,別逞強了,跟我去看看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是他忘了嗎,我對穿着白大褂的人的恐懼,究竟是因誰所起。
方祈洺無奈,最後提出要搬來和我一起住,理由是爲了照顧我,我慘笑了一下說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他照顧,再說了我之前不還是照顧過一個人的嗎?
“可是你照顧你自己就是這個結果嗎?!”
方祈洺的聲音忽然大起來,我嚇了一跳,這纔在銀餐具上看到一個憔悴蒼白的自己,於是用沉默代替了我的回答。
然後方祈洺帶着他的生活用品大舉入侵,向晴的東西被擠得只能被丟進儲藏間。
其實在默許方祈洺這樣的行爲上,我隱藏了另外一個原因,一個人,太寂寞了。
方祈洺真的承擔起照顧我的職責,每天三餐做得豐盛而美味,每當天氣好的時候他就會帶我出去走走,有的時候是開車到郊區,來回三個小時,到海岸邊待上一個小時,往往一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在車子裡沉默的一個半小時裡,我迷迷糊糊地想或許人生就是這麼過去的,只是身邊這個人,真的可以嗎?
方祈洺照顧了我半年,我逐漸從陰霾中走出,精神也恢復了許多,在一個晴朗的早晨,正沉默着吃着方祈洺準備的早餐的我忽然聽到對面的方祈洺說:“筱筱,要不你找個工作吧。”
我停下筷子,擡頭不解地看着他:“什麼意思?”
“你看你現在身體狀況要好多了,一直這樣待在家裡也不是個事兒,一個人總得有個生存手段吧?而且你已經好久沒打電話回家了。”
我低下頭來,其實在離家的這大半年裡,我從未給家裡打過電話,反而有的時候我媽耐不住打了電話給我,卻被我囫圇敷衍了幾句後掛掉,後來幾次電話都是被方祈洺給我應付掉的,雖然我沒有在旁邊聽方祈洺具體跟我媽說了什麼,我只知道我媽現在對我的狀況很滿意,光是想想也能猜到方祈洺肯定給我撒了一個好謊。
他的提議確實不錯,我也有必要把他嘴裡說的變成現實,可是……
“工作我會給你安排,你不用擔心。”
方祈洺一句話解決了我所有疑慮,我點點頭,最後說:“謝謝你。”
方祈洺一愣,說:“其實你和我之間不用這麼見外……”
我沒有說話,確實,已經同居了半年的人不用這樣見外,但我還是忍不住,也許這樣會讓我舒服一點。
兩天後我在方祈洺的安排下順利上崗,工作內容很輕鬆,但作爲空降部隊,我還是被人拿異樣的眼光看了許久,可是世界一條鐵律,有錢就是大爺,他們能做的,也就只是拿眼光看看,而更多的人對我的名牌名包顯得有興趣的多。
對於這些國外品牌我知道的不多,這些衣服包包都是方祈洺給我買的,第一天上班他甚至給我準備好了要穿的衣服,配飾包包一個不少,當我看到這些瞠目結舌的時候,這個人已經在廚房裡給我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
幾天後我和同事熟絡起來,回去後我找方祈洺惡補了一下這些名牌知識,所以在同事面前裝起逼來還算遊刃有餘。
我笑着和方祈洺開玩笑說:“原來該學的專業知識比這些還少。”
方祈洺毫不介意地承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就是這樣沒有辦法的事情,讓我在同事裡贏得了不小的人氣,於是這一晚被同事們邀請去玩,還有一個人神秘兮兮地跟我說今晚有驚喜。
我心裡懷着期待去了地點後才發現那只是個相親派對,剛開始我就有點厭倦的感覺,甚至開始後悔剛剛發給方祈洺說要晚點回去的消息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同事碰了碰我的肩膀說:“看,大魚來了。”
我擡頭一看,看到了一個年輕男子,按照同事的話來說,長相滿分,性格滿分,家世滿分,可就是這麼一個什麼都滿分的人,偏偏眼光鴨蛋,你不知道他究竟愛的是哪種type,只知道他在這個來來回回的男男女女中逗留了好久,在這個成功率極高的派對裡,一直保持單身,連主辦方都快哭了,因爲他一個人把整個的成功率拉低了一大截。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成了大家想要攻克的對象,甚至還有好多已經成功的人特地回來看一眼就是爲了看他還在不在。
於是當那個人朝我們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幾乎全場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身旁的同事忙整理妝容,一邊小鹿亂撞地不安着。
在這樣強大的目光壓迫下,我頗覺不適,於是轉身走開,方祈洺的電話打不通,我還想着他能開車來接我,等我走出會場,打算等出租車的時候,忽然一輛奧迪停在了我的面前。而現在應該在會場裡接受衆人目光洗禮的大魚,此刻笑嘻嘻地看着我:“小姐,需要車嗎?”
我看了看周圍,現在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原本會場的地址就很偏僻,但是相對的,會場佈置得很清新自然,而在此刻的我看來簡直就是作死,何況現在天氣轉涼,方祈洺給我挑的這條裙子完全抵禦不了寒冷。
於是我笑了一下,說:“多謝。”
然後便坐進了車子裡。
大魚雖然慾求不滿,但是起碼的紳士禮儀還是有的,在聽到我不想再去什麼活動只想回家的話後,沒有強求我,而是順利而安全地把我送回了家。
除此之外大魚還算得上是風趣幽默,只是我依舊改不了出神的毛病,很多話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有的時候甚至不能跟上他冷笑話的節奏。
但就算是這樣在我看來無比掃興的對話,大魚在離開之前還是要了我的手機號,他說:“我對你很有興趣,你的目光究竟落在哪裡,而你在我身旁究竟在想什麼,都讓我好奇無比。”
這個時候我已經觀察出他一個缺點,就是聒噪,所以直想趕緊結束後回家好好泡個腳,方祈洺給我選的高跟鞋鞋碼不對,穿得我腳疼。
而就在我無意觀望的時候我在不遠處看到了方祈洺,在不遠的距離裡,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一股頗爲熟悉的暗流,我忽然來了興趣,朝大魚伸出手,說:“其實我也對你很有興趣。”
大魚綻開一個笑容,捏住我的手放到脣邊吻了一下,說:“榮幸之至。”
我忍着難受盡量按着淑女禮儀收回了手,可是等我回頭看原來方祈洺在的地方時,那兒已經空無一人。
一股失落之情涌上心頭,我無精打采地上了樓,開門後卻發現方祈洺就在玄關處換鞋。
原來是先上來了麼,我在心裡嘀咕着,一邊脫掉不合腳的高跟鞋換上拖鞋。
方祈洺沉默不語,在玄關短暫的相處中我根本沒有看到我想看到的表情,何況方祈洺早我換了鞋,之後便埋頭進書房,只有做晚餐的時候出來了一會兒。
可是等我洗漱好準備休息的時候,門忽然被敲響,我帶着疑惑走過去開門,卻見方祈洺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進來,他讓我再牀邊坐下,在我還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他抓着我的雙腳泡進了溫暖的熱水裡。
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疲憊都流失了,我舒服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就聽到方祈洺說:“抱歉,我給你選錯了鞋,我不知道你會穿着不適合。”
我愣了一下,結巴了一下:“……沒、沒事啦。”
其實回到家後我有看過鞋碼,是我的鞋碼,只是工廠做鞋總有些許誤差,就算是合適的鞋碼穿上也許還是會擠腳,所以買鞋得親自試才知道合不合適。
“所以,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