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悵沒有回頭,臉容上帶着的驚愕。
陳甫上前幾步,跪了下去。
良久的沉默後,虛悵方纔從獸墊上站起身。
“虛某叼擾許久,禪師也還等着我去回覆,虛某就先回去了,至於羅渺之事,還勞煩閣下將事情經過用帛書錄好,讓虛悵一併帶回。”
虛悵微側過頭,瞥了眼跪地的陳甫後,回過頭。
“道家畢竟是天下宗門,詢問人證之事,我看還是不必了。”
跪在虛悵身後的陳甫,將身子伏在了地上。
虛悵拱手向着星銳做禮,看也未看身後伏地的陳甫。
端坐在虛悵身前的星銳聞言,微微頷首,臉上的笑容卻已不在了。
“既然如此,閣下先去側室內休息,片刻後我將讓師弟將整理好的帛書,直接送到閣下的手中。”
星銳伸手指向側室的方向,沒有表情的臉龐上,在此時升起了一層青芒。
虛悵單手豎掌在身前,執禮呼出佛號後,轉身向側室走去。
至於身後伏地的陳甫,虛悵竟是再不看一眼。
待虛悵走入了側室,星銳淡然的臉色中,縈繞在其臉龐上的青光卻越然精湛。
精湛的青光,在極亮時閃成了白芒。
白芒閃後,露出星銳的臉龐。
星銳緊皺起了眉頭,對着伏地的陳甫,短促的道:“下去。”
聞言,陳甫木着臉,起身離開了。
“師兄。”
等了一會,待陳甫已經走出了道觀,張永突然走向了星銳身前,隔着矮桌的墊子。
張永坐在了墊子上,雙眼直視着星銳,臉龐上閃露出愁容。
“菩提傳音,元回神通。”
皺着眉頭的星銳,目光越發的銳利,神色也越發的冰冷。
聞言,端坐在獸墊上的張永,沉默了片刻後,便咬緊了鋼牙。
“這個,老狐狸!”
泛紅的雙眸中閃過怨毒神色,鼓起青筋的腮幫間,張永說着如同從牙縫間擠出的字眼。
白水寺,建在白水上。
數萬裡的白水湖,湖的中央和岸邊的深度卻相同,都不足一尺。
清澈的水流動在乳白色的大理石上,數十根直徑達十幾米,高至湖水平齊的巨碩圓柱,停在石上,立在水中。
白色的圓柱撐住了渾白的寺院,白色的寺院立在透白的水上。
潔白無塵的寺院中,除了立有巨大塗漆佛像的主殿,還有很多待客的耳房。
而就在耳房後面,種滿草樹的院子中,聳立着十數座廟殿。
廟殿的面積各不相同,有佔地千里的巨廟,也有佔地數裡的小廟。
旭月禪師的廟殿,也在其中。
他的廟殿,佔地三百里。
殿內的僧人,很早就被旭月禪師全都安排到殿外去修整院外的草坪,此時廟宇中,只有他一個人。
厚眉白髮,滿是褶皺的臉上,長着褐黃的斑紋。
佝僂瘦弱的身軀,跪立在木魚前,敲打木魚的木槌,攥在瘦削幹扁,骨瘦如柴的手裡。
眯縫的雙眼在此時微睜,一如往常的面容,卻不復往日的慈態。
旭月禪師擡起頭,凝視着立在他殿中的佛像。
“我佛慈悲。”
嚴穆的佛像,在昏暗的光線中,僅顯露着模糊的輪廓。
看着昏光中的輪廓,禪師的眼中流露出堅定的目光,神色立刻變的虔誠起來。
“然,衆生皆苦。”
低下頭,旭月禪師擡起手,舉起了木槌。
陣陣棒槌敲擊木魚的聲音,在潔白的廟宇中響起,蓋住了從他另一隻攥成拳頭的手裡,不停傳出的悶音。
草雲郡中,定邊郡的駐地外,有一處坡谷,谷底有一條河。
狹窄的河道中,清冷的水漫及膝蓋,再過幾天,這些積水就會乾涸。
運糧的車馬就停在坡上,運糧的人穿着銀亮的鎧甲。
穿着盔甲的人在河邊搭上磚竈,燃燒起了乾柴。
裊裊炊煙,從岸邊升起。
河岸對面的遠方,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青山。
擁有崎嶇走勢的山頂上是一處斷崖,崖頂處,身穿薄綢的文短迎風而立。
在文短身後的林中,站着許多穿戴着甲冑,握緊兵器,肅然而立的士兵。
士兵們挺拔的身軀,靜謐的姿態如林中的巍木。
縱然面對着爆燃的烈日和寒冽的山風,古樹歷經千年,樹身不斷,樹心未腐,才當得起一個巍字。
而文短精練這些士卒,花了三年。
轉過身子,文短看向身後。
在他身後林中的兵卒,俱都擡頭。
無數道視線,聚向崖上的身影。
綢衣的服角,散動在風中。
穿戴着綢衣的人,站在烈日發出的光裡。
“離越。”
微轉着頭,文短的目光掃過前排的兵卒,最後停在其中一位戴着獅頭盔的偏將身上。
聞言,被文短稱爲離越的偏將,上前幾步,站了出來。
“將軍。”
離越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彎腰躬身行禮。
看着跪地的離越,文短沉默了一會,嘴角忽然向上翹起。
“離越,你年紀尚輕,近日又新娶嬌妻,這次行動,你就不要參加了。”
離越驚愕的擡起頭,一臉震驚的看向了文短。
四目相對,微笑的臉龐在烈日的光中,絢朧的色芒如散光的驕陽。
沉默片刻,離越低下頭,被流光晃花了的雙眼中,淚花閃動。
“遵令。”
聞言,文短頷了頷首,將視線望回了林中,道:“駐地的事,就交給離越。”
“這次的運糧車隊,並不是主上派來的。”
“但他們運的糧食,卻是給我們的。”
“將軍。”
一名顎上長滿白色鬍鬚,年齡略長的偏將,雙手抱拳,單膝跪倒在了文短的身前。
“這次的運糧車,莫非是從安陽郡來的?”
“怎麼?”
斂去了臉上的燦爛笑容,文短低下頭,一臉嚴穆的看着年老的偏將。
“安陽郡的糧草,本將軍就動不得了?”
聞言,年老的偏將,立刻皺起了眉頭。
“將軍,安陽郡的駐地與本郡相鄰,消息不可能封閉的住。”
“若將軍執意要如此做爲,恕李饒不能從令!”
“什麼!”
同樣跪在文短身前的離越,猛的擡起了頭,怒視着身旁的李饒。
“老匹夫!”
“老混蛋!”
“你這李矮子!”
接連的喝罵聲從兩人身後傳出,大部分的偏將都面色激動的衝了上來,剩餘的一小部分卻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