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根沒有驅用體內的元氣,單憑經過罡元淬鍊的身軀與常年煉體的蠻人硬抗。
他本以爲勝券在握,卻意外的陷入了苦戰。
然而,即使有根苦戰到最後,依舊沒有被逼迫至使出元氣。
實際上,蚩酋身體中的狂暴被徹底釋放後,便衍生出了強大的威力。
在那時,蚩酋的力量和速度包括身體的強度,都超過了不運用罡元的有根。
以至於,有根接連兩次和蚩酋對拳的左手手背上的血肉散盡,顯出了大片蒼白的骨骼。
可結果,有根還是勝了。
血慢慢的從泛白的皮肉間流出,漸漸佈滿了大面積都已成了白骨的創口。
承受着左手手背上傳來,足可使常人暈眩的劇烈痛楚,有根眼中的目光冰冷,臉色很平靜。
他微微俯身,凝視着蚩酋漸漸平復,不再扭曲的臉。
塗抹在蠻人臉上的油彩,已經被地下河中的水,洗刷的乾乾淨淨。
蠻人乾淨的臉龐表面,激涌的潮紅色正在迅速褪去,並被蒼白的顏色所替代。
蚩酋看着有根,張嘴不斷的輕喘,胸膛不斷的起伏。
“痛苦嗎?”
有根挺起腰桿,移開了搭放在蠻人肩上的左手。
蚩酋猛的彎下腰,將身體伏在了地上。
“疼痛,確實讓人難以忍受。”
有根用右手,撕下一塊左手的袖布。
他用白色的袖布,開始包紮自己的左手。
“但,相比於失敗的悔恨,些許的痛楚。”
“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
“蚩酋。”
有根將左手簡易的包紮好後。便轉過身,面朝着劉恆的靈牌。
“最後那一拳,你留着餘地。”
“你的決心,還不夠堅定。”
“你心裡有着本不該有的顧慮,所以,即使在已經非常憤怒的情況下,也使不出全力。”
“可惜,實在可惜。”
有根擡起左手,看着纏着左手手背的素白袖布,瞬間便被鮮血染成血紅色。
他搖了搖頭。長嘆了口氣。
“你不是我的對手,快帶你的手下去領足糧草。”
“然後,就滾吧。”
“滾回,你來時的雪峰。”
金色的火焰,燃在了有根的左手上,一陣持續不絕的“吱吱”聲中,有根左手手背上,顯露出白骨的巨大創口處,迅速止住了血。
有根身後。趴伏在碎裂的大理石地板上,面色蒼白的蚩酋雙眼中,流出了淚。
淚珠無聲的滴落在碎裂的大理石上,就被數條裂縫所吸收。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蚩酋強抑住嘴裡的哽咽,緊咬着牙,強撐着站了起來。
他看着有根的背,擡起右手擦去了眼中的淚。
他轉過身。蹣跚的走向了閣樓的大門。
從地下河濺出的水,淋溼了殿堂中很大一片的地面,以至於蚩酋好幾次腳下打滑。差點摔倒。
但蚩酋卻都全力穩住了身體平衡,並邁步走出了尖頂閣樓。
遍佈在殿頂的裂痕中,不斷朝下掉落着泛青的岩石碎渣。
放在大殿中央的白玉棺材表面,籠罩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金光形成一道壁障,完全隔絕了白玉棺材與周圍環境的接觸,也阻擋住了從殿頂的裂縫中,落向劉恆屍體的碎渣。
待蚩酋走出閣樓,有根快步走到了棺材旁。
他朝棺材伸出右手,輕撫了下籠罩了棺材的金光表面。
那團金光,立刻就如活過來一般,其表面迅速涌出無數如波浪般的紋路,原本落在金色光壁表面的碎渣,盡數被這些紋路彈向四周。
眼見包裹白玉棺材的金光上的渣滓已被完全彈開,有根連忙彎下腰,掀起了棺材旁的地上,一整塊由白玉製成的棺材蓋板。
他將蓋板蓋在了棺材上又蹲下身子,竟將整個由白玉砌成表面卻金光熠熠的棺材,都扛在了右邊肩膀上。
他右手撐好肩上的棺材,左手拿起劉恆的靈牌,便化爲一束金焰,衝出了尖頂閣樓的大門。
他在門口顯出身形,一步步的走下了石階。
之前,有根和蚩酋在閣樓內打的昏天黑地,動靜相當的嚇人,整個草雲郡內的所有人,都被驚動了。
但此時劉軍的大部分兵卒,都依循着軍令聚在劉軍的軍需官處,忙着分糧。
圍住尖頂閣樓的,只有有根的親信和蚩酋的蠻兵。
蚩酋走出了閣樓後,蠻兵也跟着他走了。
於是,此時在有根身前的便只有圍聚在閣樓前的一千三百名士卒和身穿蠻虎拼甲的石腦等七人。
“你們。”
有根環顧着四周,目光掃過站在衆士卒身前的石腦等人,又投向了七人的身後。
“都聽到了嗎?”
有根的語氣很輕,如同在自言自語,但落在石腦等人耳畔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他的臉上,展露出疑惑和猶豫。
石腦暗自吸了口氣,朝着有根雙手抱拳。
“是的。”
“我等七人,都聽到了,一字不差。”
聞言,有根默然片刻,便苦笑了起來。
“我,不喜歡強迫別人。”
“不願意跟隨我的,現在就可以離開,我給你們戰馬。”
“你們可以去追蚩酋,可以跟他一起躲進雪峰。”
“我只要求一點。”
有根面色微凝,雙眸間顯露出一抹厲色。
“凡是離開之人,關於我的計劃,不準透露半句!”
有根說完後,便沉默了下來。
站在他身前,除了已抱拳行禮的石腦外,其餘的六人在長時間的靜默後,俱朝着有根抱起了雙拳。
七人,都沒有回答。
這,便是最好的答案。
有根面露欣慰,臉上不再苦澀的笑容中,疑惑之色卻更加的濃厚。
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有根近二十八年來,一直生活在社會的底層。
他見識了很多的不公,也見識了更多的無奈。
他已經積累了很多的經驗,卻依然無法理解這種由下對上的絕對服從和衷心誠摯的全部託付。
他從來不認爲,自己會有讓人一見面,納頭就拜的王八之氣。
他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麼,明知可能會造成數十萬人的萬劫不復,仍能讓這些人死心塌地的跟隨。
這些問題,在劉恆死之前,有根從來沒想過,也從來沒思考過。
但當他真正成爲人主時,才發現這些聚攏在他身邊的人。
他根本就不瞭解。
實際上,有根更不瞭解的是,劉軍中願意爲他犧牲一切的人,並不只有眼前的一千三百零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