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此次出兵騰衝,進剿南明宗室留守岷世子,張勇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有些期盼,又有些不滿。期盼的是如果能進攻順利,擊潰這路明軍,或者能擒殺南明宗室,可就立下了絕大的功勞,以往自己親冒矢石立下的戰功與此相比,都算不了什麼。
清廷以異族入主中原,自然是心虛得很,所以對明朝宗室向來最爲重視,認爲他們是民心所在,只有毫不留情的予以撲殺,方能解除後患。
但張勇的不滿也不是今日纔有的,自吳三桂命他率領本部人馬留駐永昌時,他的心中便存下了芥蒂。說什麼甘陝綠營兵精馬多,非此強軍鎮守永昌,不足以震懾剿殺竄逃於雲南逶西的各路南明殘軍。呸,爲可不將你本部漢軍留在這裡,還不是有門戶之見,髒活兒、累活兒、苦活兒都留給外系人馬,爲了保存自己的實力。
張勇這麼想也沒錯,此時清廷對吳三桂等人的安排未定,他還沒來得及對有用之人加以籠絡。雲南氣候溼熱,瘴氣叢生,三路清軍由川貴至雲南,所行路途漫長,且多有艱難困苦,雖說是橫掃了西南明軍,但本身也有相當損失。吳三桂指揮不動滿州大兵,又要儘量保全本部人馬,自然要把苦差事留給非嫡系軍隊。
而張勇率領的甘陝綠營,跋涉千里來到雲南,大戰小戰歷經無數,加上水土不服、瘴癘瘟疫,實力也打了折扣。但吳三桂又命他們鎮守永昌,剿殺南明殘軍,不讓他們回到昆明休整,也就難怪張勇等甘陝兵將心生怨氣了。
吳三桂命令一下,張勇就算是心有不滿,也還是隻能俯首聽從。當然,擒殺明朝宗室的大功,對他和屬下也有着很大的誘惑。只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出征邊荒,糧餉供應便顯得尤爲重要。張勇一面就地籌措,一面向昆明請求火速拔付。
由於戰爭,雲南地方破壞很大,張勇就地籌集糧草便顯得非常困難,直到吳三桂由昆明送來了第一批糧餉,從大理調來了三千的兵馬,他便決定立刻率軍出戰了。時間已經被拖延了,根據最新刺探的情報,僞留守又聚集了不少殘軍,力量在日益變強,高黎貢山也出現了明軍的小股部隊。更緊迫的是雨季即將來臨,等到五月怒江水漲,勢必又會增加一個不可避免的大麻煩。
永昌爲滇西重鎮,不可有失,張勇留下了四千人馬守城,其中有近一千卻是這段時間以來感染各種疾病的士兵。他則率領九千多士卒,以及強徵的輔兵五千多,合計一萬五千餘衆,出永昌,過怒江,向着騰衝殺來。
怒江和高黎貢山是護衛騰衝的兩道天然屏障,半渡而擊也是兵家常用的手段,但朱永興首先放棄了在怒江阻擊清軍的打算。因爲他的兵力不夠,無法踞守每一個渡口,也搞不清楚清軍會從哪一個渡口出發。
但高黎貢山卻是不能夠輕易放棄的,而且對於防守阻擊一方,此地非常適宜。清軍要想到達騰衝,必須翻越橫擋在面前的高黎貢山。而屏障騰衝的這一段山脈海拔有三千七八百米,僅有的三處隘口更是終年積雪、人跡少有。
南齋公房,北齋公房,還有一個紅木樹,這三處隘口是從怒江以東向怒江以西通向騰衝的必經之路。在後世,遠征軍官兵憑着一腔熱血,在血泊中頑強戰鬥,最終以高昂的代價取得高黎貢山戰鬥的勝利。看過《遠征軍》紀錄片的朱永興對此印象極爲深刻,也沒有人會輕易淡忘那段血寫的歷史。
現在,角色互換,朱永興指揮明軍在這三個古驛道上的幾個險峻的地段修築了工事,決心讓清軍在此艱難的仰攻中血流成河。歷史上,遠征軍仰攻高黎貢山的戰鬥,可是歷時四十天,以傷亡近萬人的代價才突破了兩千日軍的頑強死守。何況在冷兵器時代,攻堅無論如何都是一場針對攻方的噩夢。
而令朱永興唯一感到擔憂的就是剛剛投效的南明軍隊的士氣和鬥志,再好的佈置,再堅固的工事,也需要人來守,也需要頑強和勇敢的士兵。如果這個條件不具備,那一切都是空談幻想。
畢竟朱永興沒有親眼看見過南明軍隊作戰時的情景,所以他也做了以防萬一的準備,那就是把部隊和將領作了一些調整,並且將猛山克族的兩千人馬分成了若干百人隊,充當臨時的救火隊。而他身邊的五百親衛,則一半是楊國驤的人,一半是央率領的猛山克族青壯。
“如果我們能堅持到雨季,清軍就只能鎩羽而歸,除非張勇的腦袋有毛病。”此時的朱永興正站在到達高黎貢山山頂的必經之路灰坡上,指點着周圍的地形說道:“這裡將是與清軍交鋒的第一個陣地,吾將親自坐陣,予敵以迎頭痛擊。”
“殿下萬金之軀,豈能輕易涉險?”朱永興沒有想到第一個跳出來阻止並且主動請纓出戰的竟是張光翠,他似乎對這裡的有利地形很有自信,也似乎頗爲立功心切,上前大聲說道:“這第一陣就由卑職率兵作戰吧,就是戰死此地,卑職也絕不後退一步。”
“張將軍忠勇,吾甚欽佩。”朱永興微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奮戰即可,吾並不要求一定死戰不退,張將軍又何必非要以身殉國?當留有用之身,日後吾還有大用。”
“是,殿下仁厚,卑職敢不效死以報。定當,定當留有用之身,以待殿下驅馳。”張光翠臉上掠過又感動又激動的神色,躬身施禮。
在李定國平定孫可望叛亂之後,在危急關頭站對了隊伍,並且幫助李定國力挽狂瀾的自然是論功行賞。有賞必有罰,包括張光翠在內,狄三品、王會等不少將領因爲狐疑觀望、表態較晚而被以“黨附可望”的罪名被予以了降爵的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