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宴這天正好是週六,紀茶之擔心楊枝一個人在學校沒人照顧,索性把她一起帶去了大院兒。
楊枝從來不多話,就像前兩天在教職工宿舍裡見到那一幕她好奇過半句,進到大院後也一直很本分的保持緘默,既不東張西望也不問東問西。
“茶茶帶同學來了。”景霈霖剛從部隊回來,一身軍裝筆挺,甭提多精神。
紀茶之笑嘻嘻的挽着楊枝,“爸還記得呢,爸記性真好,這是楊枝,上回在醫院忘了給您介紹了。”
“您好景伯伯。”楊枝一板一眼的給景霈霖鞠躬。
這一聲“伯伯”着實把景霈霖給叫傻了一下,像是從來沒想過這稱呼會從這女孩兒嘴裡喊出來。
不免在心裡暗自感慨。
老了,到底是老了。
“你好楊枝,歡迎。”
他習慣性伸出手,楊枝只能握上去。
雖然知道對方肯定是個大人物,但這小女子也夠沉得住氣,腰板繃得板正不卑不亢。
景霈霖眼底閃過一絲欣賞,嘴角的笑意似陽光溫和,“你們倆先玩着,我樓上還有點事兒。”
“呀!”紀茶之看着他拐上樓梯,突然對楊枝道:“我忘了告訴我爸你誇他帥來着。”
楊枝被她說得紅了臉,“好了,別拿我尋開心。”
“小軟玉!”
混蛋幫接二連三進來,一個個的魔抓從她腦袋上摸過,十好幾人一下子進門,大廳裡頓時熱鬧起來。
“景三三呢?”
蕭凌陌這麼一問,紀茶之纔想起來剛纔下車後就沒看到景丞丞了,隨手一指,“應該去樓上了吧。”
“走着,叔叔帶你去找爸爸。”
蕭凌陌趁四下沒有景丞丞的蹤影趕緊摟上她肩頭,手還沒來得及焐熱,整個人已經被人拎起來。
“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吧?”
景丞丞也不知道從哪兒又冒出來,紀茶之別過臉就見他不知把什麼東西往口袋裡藏。
“小軟玉,救我……”
“活該!”紀茶之從楊枝包裡摸了根眼線筆出來,趁景丞丞拎着蕭凌陌的這會兒功夫給他臉上畫了只大烏龜。
“王八羔子,還真挺像那麼回事兒!”
幾個人的笑聲很快把在圍坐在沙發邊的名媛千金們給招了過來,紀茶之自知跟她們不是一國的,隨即帶着楊枝跟景丞丞揮手上樓。
“三少奶奶,老爺子在書房等您。”纔剛回房,便有傭人過來敲門。
“丞丞呢?”
“三少還在樓下,老爺子的意思請您不要驚動三少,他有些體己話想跟您說說。”
紀茶之心頭頓時升起隱隱不安,面上卻依舊平靜,安頓好楊枝,跟着傭人下樓。
這會兒景家的人都在一樓大廳,二樓過道里顯得十分安靜。
紀茶之推門進去的時候,景老爺子正在書桌前練字,龍飛鳳舞的狂草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勢。
“爺爺。”她恭順的站在他身後。
“茶丫頭來了。”景老爺子將毛筆擱下,讓她到沙發上去坐。
一盞熱騰騰的清茶遞到她手裡,“過了年就十八了吧。”
紀茶之還是第一次跟景老爺子單獨對話,不免有些緊張,捧着茶盞放也不是喝也不是,索性一直端着,“嗯,十八了。”
“幾個月前來得時候還稚嫩些,老往小丞背後躲,這會兒功夫就快要是大姑娘了,老頭子我總有種看着你長大的感覺。”
她陪着尷尬的笑臉。
本就不善言辭,尤其知道對方這是有目的的要往某些她不願意聽的話題上引,更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好。
景老爺子從懷裡摸出枚翡翠戒指,蒼老的眼神裡多出些眷戀,“這原是你奶奶留下來的東西,按說是要給當家的那位,眼下雖然你大姑姑暫時幫忙當家,可她到底嫁出去了將來還是得由咱家景家的媳婦兒撐起來,我的意思是留給小丞的媳婦兒,既然現在你們倆領了證兒,那這東西就由你收着,等你再大些就跟你大姑姑學着怎麼當家。”
威逼利誘,這是先給蜜棗再給巴掌的節奏。
當家主母,得大度,得容人不能容。
剛纔的“有容乃大”分明是寫給她看的!
紀茶之再蠢笨也聽得明白,沒敢伸手去接,“爺爺,我沒有當家的本事,別說景家這麼大個家業,就是我們自己的懶園平時也都是小蔣在安排着,我什麼都不會,您還是留給大嫂或者二嫂吧。”
“唉……”景老爺子長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是在怪責爺爺上回衝你說的那番話,可我也是沒有辦法,老三膝下就剩小丞這麼一個,如果就這麼斷了,您讓我怎麼有臉下去見你奶奶啊!”
“爺爺,我沒有怪您,我能明白的,您是爲了丞丞好。”
“乖孩子,爺爺知道你是好孩子,小丞從前這混賬的嫁給他的確是委屈你了,如果不是沒有辦法爺爺也不會出此下策,你放心好了,景家的三少奶奶只能是你這點是一定不會變的,我老爺子可以跟你保證,等將來有了孩子你纔是名正言順的母親。”
景老爺子又把戒指遞過來,眼神裡有期待有懇切,卻又帶着幾分不容置喙。
“小丞這孩子吧從小讓我們給慣壞了,誰的話他也聽不進去,我們也捨不得爲難他,所以這事兒還得要你多幫着勸勸,你的話他一定能聽進去的。”
景老爺子這番“通情達理”的話差點沒把紀茶之氣吐血。
她跟景丞丞這兒想方設法的治療,他倒好,“娶小納妾”的林林總總全都給打算好了。
以前席平君說這話她覺得荒唐,現在景老爺子說這話她更覺得荒唐!曾經慈祥的樣子歷歷在目,轉眼卻要往她心口上捅刀子。
可荒唐歸荒唐,紀茶之卻是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千錯萬錯,她不能生就是最大的過錯。
“爺爺,丞丞的脾氣您是知道的,他誰的勸也不會聽,您不是例外我也不是。”她突然站起來,不柔和的語氣讓原本貌似緩和的氣氛瞬間變得僵硬。
“你既不支持,那就別干涉,今兒個來的有幾位從前都跟小丞玩得比較好。”景老爺子的語氣裡也多了幾分不耐煩。
愛屋及烏,可一旦威脅到這屋,那麼這烏又算得上什麼?
“爺爺您放心,如果真的生不了我絕對不會纏着丞丞不放。”紀茶之從書房出來,眼眶都是紅的。
如果不是怕景丞丞翻臉,恐怕老爺子早就將她掃地出門了吧!
這麼護着她的景丞丞,可她卻只能叫他爲難。
“小軟玉你在這兒幹什麼呢?你爸爸剛還差人去樓上找你來着。”莊堯上樓上洗手間,正好瞧見她愣愣的站在樓梯口。
她胡亂抹了眼睛一把,“沒什麼,我正準備下樓。”
雖說只是個相親晚宴,可熱鬧程度卻一點兒也不低於當時景老爺子的壽誕,衣着華貴的各家千金小姐公子哥兒們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羣裡,既找結婚的對象也找今晚約火包的對象。
紀茶之憋着一肚子委屈在人羣中找了一圈也沒瞧見景丞丞,估摸着樓上的楊枝應該餓了,便打算去廚房拿點吃的。
路過小偏廳時聞到那股熟悉的沉水香,正準備進門卻聽見裡面有女人的聲音傳來:“小丞,你拿這東西給我可是很容易讓我誤會是你要追我。”
“那就這麼誤會着吧,收下就成。”熟悉的男聲裡有那麼些個撩撥的意思。
有了上回在“三宮六院”的前車之鑑,紀茶之倒沒有反應過激,不過胸口仍舊覺得微微發堵,她湊上前趴在虛掩的門縫裡往裡看,就見景丞丞舉着一條漂亮的藍寶石項鍊往靠在牆上的那女人脖子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