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茶之眼眶莫名發酸,心疼又不捨,那種感情,遠比男女之間的要來得更深刻更強烈。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繼續跟着,所以她轉身,一邊走一邊掉眼淚……
直到她上了車,那道暫停一樣的背影才重新往前走。
他是一直要往前走的,在歷史無情的長河中,他的腳步不曾停歇,他的身後,永遠都將只剩下自己的影子。
永世孤獨。
阿茶,你爲什麼每天都穿一樣的衣服?
萬一我走丟了,穿一樣的衣服就好找呀。
“阿茶。”
那背影終於停下來,好像用盡了力氣,再也走不動了一樣。
我好像再也找不回來你了……
紀茶之坐在車上,好幾次回頭去看那道越來越遠的背影,眼眶溼了又幹幹了又溼,好幾次,她都想不顧一切的下車,不顧一切的去追他。
“茶茶。”
“茶茶!”景婉雲遞了塊帕子給她,“怎麼好端端的哭了?想小丞了對不對?”
紀茶之幡然回神。
景丞丞。
景丞丞還在席家,已經兩天沒有音訊。
她躊躇着,好幾次都想就這樣把事情跟景婉雲說了算了,只要景家人能去把景丞丞救出來。
她蹙起的眉頭,看在景婉雲眼裡全成了對她景丞丞的擔憂,心疼的扶着她肩膀拍了拍,“別擔心,你大伯二伯已經去席家接他,沒事兒的。”
“真的?”
這算是紀茶之這段時間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把剛纔的愁苦都暫時給忘了。
景婉雲笑着指指她剛亮起來的手機,“當然是真的。”
電話是景丞丞打來的,雖然事情還沒辦妥,卻是要在第一時間給她心安。
西長安街高牆內,席家院裡此時形勢正嚴峻。
當席老爺子從醫院回來,卻看到周克勝被五花大綁跪在景丞丞腳跟前時,立馬就反應過來今兒晚上這是着了道了。
景家那老不死的,故意誆他去醫院!
“小丞,你這又是唱的哪齣兒?”
到底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幾十年,席老爺子不慌不忙走過去,在景丞丞對面坐下,端的一臉慈愛。
周克勝嘴裡堵了毛巾,發不出聲音,只能拼命“唔唔”着。
但是看得出來他很害怕,他的臉上有着與官階完全不相符合的驚恐,也不知來時到底收了什麼樣的驚嚇。
景丞丞翹着二郎腿靠在太師椅上打電話,朝兩人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等他跟電話裡說了“待會兒回家陪你”,這才依依不捨的收起手機,連帶着臉上的溫柔也一併收了起來。
他換了個坐姿,將一條腿翹到周克勝身上,單手撐在椅子扶手上,扶着額頭,“外公您真的害苦我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連席老爺子也被搞得莫名其妙。
“我這輩子沒恨過什麼人,不過要是真因爲您把我們倆拆了,那這頭一號您就得擔着了。”
這是一句看似閒聊的話,語氣很輕,但分量很重。
就景丞丞的手段,隨便來個脾氣就能讓人夠嗆,要是真恨上誰,估計就不是死這麼簡單了。
席老爺子皮笑肉不笑,“外公從來都是盼着你們好,還能盼着你們分?你這孩子有時候就是太草木皆兵,放了小周吧,今天這事兒我可以當沒發生過。”
周克勝一聽這話,又開始不安分的“唔唔”起來。
他一動,景丞丞腿就擱不穩,一腳踹過去,“再動給你澆水泥。”
這下,徹底老實了。
席老爺子倒是沒把他的惡意恐嚇放心上,從茶盤上摸了根沒有任何標誌的特供捲菸點上,姿態放鬆。
“這陣子你搞了這麼多人下臺,雖說稍微動亂了些,卻也給國庫創收不少,這麼多年了,也是時候換點新血。”
“聽說新晉走馬上任的幾位外公都挺看好,您看好就行,你們的事兒我不摻和。”
席老爺子聽了這話直笑。
不摻和,不摻和哪兒來的眼下這麼多事?
想不到自己從小看着長大,最不問世事的孩子也學會整虛頭巴腦的這一套。
景丞丞有意無意曲指在角几上輕敲了幾下。
很快,一個穿着白襯衣西裝馬甲的中年男人從裡屋出來。
“你!你怎麼在這裡!”席老爺子一下子想到什麼,臉上的鎮定霎時就垮了,杯中茶水頓時晃到手背上。
中年男人緩步走到他面前,恭敬的叫了聲,“爸。”
這是席家最小的兒子,景丞丞的小舅舅,一直在某省鍍金做業績,他也是席家裡跟景丞丞最不對付的,之前爲了席平君的事,舅甥倆差點兒沒打起來。
可是眼下看來,分明不是這麼回事兒,這倆的關係,遠比他看到的複雜得多。
“良禽擇木而棲,您以爲的新血或許在別人手上早就不是新血。”
景丞丞站起來,景霈東和景霈行領着一衆老派代表進門。
席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一巴掌拍在角几上,“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學古人逼宮?”
шωш●тт kān●C 〇
景丞丞低頭玩手機,大概是看到什麼好的,臉上露了點笑意,“沒您說的這麼嚴重,就是想過來問問您的意思,這位置您要是願意繼續坐着我們就還捧着,不然小舅舅也可以。”
這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要位子,就放棄玉。
席老爺子千算萬算也沒料到景丞丞跟他這個最不起眼的小兒子會把他手底下一衆心腹給策反了,他不僅僅低估了自家小兒子的能耐,更是低估了他這個成天只會吃喝玩樂風花雪月的外孫。
他坐在太師椅上,一手緊握着椅扶手,一手扶着胸口費力的喘着粗氣,面色難看得要命,好像一個不小心就要抽過去了的樣子。
景丞丞看樣子是完全沒把他放心上了,從頭到尾沒有半點要關心的樣子,兀自拿着手機玩得起勁,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清晰。
別家自然不知道這爺孫倆私底下還有貓膩,也跟着景丞丞一起耐着性子等。
老派反正就一個要求,不能讓新派踩到頭上,他們不幹政,但是也不要妄圖把他們的汗馬功勞抹去。
席老爺子到底比季節多吃這麼多年飯,破罐子破摔這種事情他做不出來,更不會把玉的事情捅出去讓更多的人來跟他搶。
良久,起伏過度的胸口終於緩緩平復下來,老人家寬闊的額頭沁出密密麻麻的細汗,重重往椅背上一靠,朝景丞丞甩甩手,“回去吧,這件事到此爲止。”
景丞丞好心情的挑眉,眼神瞥向那邊地上跪着的那位。
“你看着處理吧。”
“那就謝過外公了。”得了席老爺子的承諾,景丞丞這才收起手機,吩咐蔣尋把周克勝弄出去。
“爸,您還是頤養天年吧。”一直沒再開口的席家舅舅突然站出來,坐到席老爺子對面,一盞汝瓷茶,狹眸微掃,氣勢上早已與父親勢均力敵。
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父親卻一直想扶大哥上臺,他不可能再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席老爺子叫住準備出門的景丞丞,“你這是什麼意思?”
景丞丞聳聳肩,表示無辜,“咱倆之間的已經兩清,這是您跟小舅舅的事情,我幫不上忙。”
“你!”
纔剛站起來的席老爺子被氣得一屁股跌坐回去,靠在椅子上,再想起來已經費勁。
“身體要緊,外公您保重,我趕着回家陪老婆。”
這一次,景丞丞是徹底撇下席老爺子跟着景家大伯二伯出門了,任憑裡面這位怎麼上氣不接下氣,再也不聞不問。
景三少爺有大忌,誰敢惹他跟紀茶之鬧半點不愉快,黑名單,更何況席老爺子生生把他小媳婦兒推到別的男人家裡。
簡直,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