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臨天下

君天邪回頭對龍步飛笑道:“龍大俠請放心,‘破獄’絕不容魔門的卑鄙小人傷害您一根手指。”

獨孤忌目中殺機一閃即逝,嘿嘿沉聲笑道:“原來是‘破獄’的人,怪不得這麼有本事,能夠瞞住所有人的耳目神鬼不覺的潛到這裡,可惜卻要英年早逝。”

君天邪不悅的道:“我和龍大俠講話,幾時輪到你插嘴?”

獨孤忌聞言一陣錯愕,他自成名以來,從未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君天邪是破天荒的第一人,只是他沈府極深,表面上不露半點怒意,但已更堅定了他必殺對方之心。

龍步飛忽然道:“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龍某自信還能應付眼下的危機,小兄弟不必爲龍某犯上這個險。”

原來他和獨孤忌一樣,無法看穿君天邪隱藏在“邪道涅盤”下的真正功力,雖然隱跡匿形的功夫深不可測,但真正打起來未必是人家一招之敵。龍步飛不願意看君天邪爲救他而白白送死,故出言警示。

君天邪心道:“這龍步飛倒是真的好心,不是那種空有欺世盜名的大俠。”

表面上當然裝得“義無反顧”的道:“龍大俠是正道的希望所在,亦是我從小最崇拜的人,今天就算我拼掉性命不要,也要護住龍大俠安危。”

龍步飛搖頭道:“君兄弟,你聽我說……”

君天邪哈哈一笑,擲地有聲的道:“龍大俠,不用說了,我已決定與你同生共死,你再阻止就是看不起我!”

龍步飛果然被君天邪那騙死人不償命的演技動容,只覺胸中一股熱血上涌,忍不住道:“好!龍某若再多說就顯得矯情了,君兄弟,今日無論生死,龍某是認定了你這個兄弟啦!”

這一番話讓君天邪聽得“邪心大悅”他肯主動出面的目的就是爲了要拉攏“天敵”龍步飛這個大靠山,知恩不望報可從來就不是他的性格。

獨孤忌冷冷道:“你們到地獄去結拜作兄弟吧!”

忽然一掌帶着腥臭的勁風打向君天邪,爲免夜長夢多,他已決定速戰速決。

君天邪咋舌道:“譁!動手也不打一聲招呼,太陰險了吧!”

要接下獨孤忌這一招“化血邪手”就只有硬拼一途,到時將是力強者勝的局面,也是君天邪最不願意採用等而下之的笨方法;若是側身避開,在他身後的龍步飛將成代罪羔羊,這一掌同時考驗他的武功和人性,正是魔門中人才想得到的法子。

君天邪在心中暗笑道:“這點鬼伎倆,也來在你家小祖宗面前班門弄斧。”

裝作笨手笨腳的一拳擊出,不帶半點勁風的力道更讓獨孤忌肯定了對方不會武功的事實,殺意更盛下掌上血光盎然,打算一擊便要了這可惡小子的性命。

拳掌將觸未觸之際,君天邪忽然改變攻勢,從緊握的拳眼中彈出一根食指,點中獨孤忌掌心。

“波!”

獨孤忌只覺得一道高度集中的氣束,視“化血邪手”的腐蝕性氣壁如無物的,沿着手臂經脈高速鑽入自己體內,到了檀中大穴忽然自行爆開,散出無數如煙花般無法捉摸卻又尖銳陰韌的“氣箭”在奇經百脈內衝蕩不已,摧心斷腸的刺痛讓他忍不住放聲哀嚎,幾乎就要掉下淚來。

龍步飛被君天邪的身體遮住視線,無法看清兩人的招式變化,只是見惡名昭彰的魔門“地府”八獸之首,堂堂“血龍”獨孤忌竟然在一招內便折在一個無名小子的手中,不由大爲吃驚,也重新燃起對生存的希望。

其實論真實本領,君天邪也未必就勝過獨孤忌多少,只是他的“邪道涅盤”在先天上就是後者魔功的剋星,獨孤忌又太過輕敵,纔會被君天邪以點破面的“涅盤禪指”突襲成功。

只是這種手法可一而不可再,獨孤忌畢竟是成名已久的邪道高手,身居劣勢仍可強忍痛楚,咬牙迅速收回血淋淋的右掌,左腿從彷彿不可知的時空踢來,如疾雷剎電般帶着碎骨裂石的勁道,要逼君天邪先自救而不能繼續攻擊。

君天邪微微一笑,獨孤忌的所有招式就像一張攤開的地圖般供他瀏覽,後着變化鉅細靡遺,沒有一個明細能逃過他的法眼,就像是一個君王般操控臣下的生死。最可怕的是他並非有意而爲,而是自然而然就達到了這個境界,正是他體內另一個人格“玉天邪”針對魔門武功所創出來的心法--君臨天下!

問題是他現在並沒有變成“玉天邪”爲什麼能夠使用對方的武學心法了?

君天邪左掌畫出一個小圓圈,像宇宙般充滿循環不絕而又生機盎然的神秘味道,卻讓獨孤忌覺得這一腳若去勢不改,定會與前者的圓環碰個正着,而圈內蘊滿某種深不可知的危險氣味,使他不肯以身蹈險,悶哼一聲,收腳變招。

如果他知道圓圈只是君天邪模擬“君臨天下”的心法而製造出來的虛擬力場,其實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定會懊惱後悔不已。但君天邪卻不愁對方不上當,因爲不論是“邪道涅盤”或“君臨天下”在先天的本質上都遠遠超過獨孤忌所修練的魔功,如今只是“量”的份上不如人,但在“質”方面要唬住對方卻是綽綽有餘。

這期中的道理玄之又玄,換成敵人不是魔門中的高手,“君臨天下”以先天剋制後天的特性也就毫無用武之地。龍步飛並未修練魔門功法,因此即使眼光極高,也無法看出獨孤忌屢落下風的真正原因。

君天邪亦是抱定速戰速決的心意,以免被龍步飛看破他武功的內裡玄機,右手“大悲佛掌”發出一道如牆如堵的氣勁,左手的“涅盤禪指”則是似攻非攻的豎在自己胸前,配合剛剛突襲得手的記憶猶新,給予獨孤忌最大的心理威脅。

獨孤忌從未碰過像君天邪這樣的對手,一招未發,已處處受縛,敵人就像是預先知道他的每一個後着變化,他就像是被人家牽着鼻子走一樣,身不由己。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感覺浮現心頭,獨孤忌終於忍不住喝道:“你到底是誰?”

君天邪笑道:“真健忘,不是告訴過你我叫君天邪了嗎?”

氣牆由發改收,將獨孤忌的真氣牢牢吸納,讓他欲退不能,而左手的一指則化爲閃電般的精芒,刺入對手的“氣海穴”“噗!”

獨孤忌一身強橫的魔功隨罩門被破而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逐漸的煙消雲散,散功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懼讓他的臉上出現詭異的扭曲,瞪大的雙目滿是血絲,望着君天邪的眼神盡是不甘道:“你……你是……閻……”

君天邪笑道:“對啦!我就是閻羅王派來帶你下地獄的使者,下輩子記得不要再投身魔門,跟人爲非作歹了。再見啦!後會無期。”

暗運“涅盤禪指”逼氣震斷獨孤忌心脈,讓後者的遺言全給逼在喉間,只能留到地獄去說了。

這是君天邪第一次融合自己的“邪道涅盤”與另一個人格的“君臨天下”兩種截然不同但在本質上卻極爲相似的武功,打敗魔門中的成名高手,其所代表的意義遠大於表面上的勝負,在日後成爲不世高手的途徑上,踏出了無比重要的一步。

獨孤忌的屍體“碰”一聲倒在地板上,君天邪搖頭嘆道:“你我雖無冤無仇,但誰叫你要加害我最尊敬的龍大俠,逼得我不得不動手殺你。”

他倒是不放棄任何博取對方好感的機會。

龍步飛道:“君兄弟,你練的是什麼武功?能夠打倒七獸之首的獨孤忌,‘破獄’組織內有你這樣的高手,正道復興有望矣。”

君天邪對龍步飛難爲情的笑道:“龍大俠別挖苦我了,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能打倒他純粹是運氣好而已。”

龍步飛笑道:“能打倒獨孤忌的武功是三腳貓功夫,你說這話不是要把魔門內的一票高手氣死。嗯……你剛剛所用的招式,我只認得出來南派少林的‘大悲佛掌’,最後點中獨孤忌的那一指像是魔門中的‘蘊星邪指’,又像是融合了‘禪意門’的‘拈花燃燈’,還加上了非常獨特的創意在裡面,發前人之未見,也讓我見識到了一個新的武學天地。”

君天邪聽得直冒冷汗,他本以爲自己的武功獨樹一格,天下間根本沒有人能看出他用的來路,誰知道龍步飛只是看過一遍,便能道破十之七八,這份眼力和修爲,放眼天下只怕也不出三人。

龍步飛忽然朝他正色道:“君兄弟,我當你是兄弟才這樣說,你的武功雖然極爲獨到,是愚兄生平所僅見,但卻雜而不純、博而不專,本質上更有一小部份已入了魔道,愚兄不知道你是跟誰學的武功,但魔門心法一向講求損人利己,雖暴進亦易惹風險,爲你自己着想,這類功夫還是少練爲妙。”

君天邪唯唯諾是,倒是心中真的對這“天敵”大俠起了幾分敬意,不過那是純粹只對後者的眼光修爲,至於龍步飛的諄諄教誨,他只有聽沒有進。

龍步飛忽然劍眉一皺,像是想到什麼的道:“怎地裡面鬧成這樣,堂裡面的弟子竟然沒有一個過來看看究竟的?”

君天邪笑道:“蔣馳宗要謀害龍大俠,這麼離經叛道的事情,怎麼可以讓‘中書府’的那些書呆子知道?‘文武堂’的弟子早已被他預先支開,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這麼輕易潛進來。”

龍步飛點頭道:“原來如此……”

轉頭望見蔣馳宗被腰斬的屍體,不忍之心再起。

“蔣堂主一世英明,到老來卻是晚節不保,還落得這麼悲慘的收場……唉!貪心一字,實是害人不淺。”

君天邪心道你都自身難保,還有心情在那悲天憫人。

話說出來的又和心理所想的是另一回事。

“龍大俠,你中的毒……不要緊嗎?”

龍步飛微笑道:“君兄弟可是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人,還來學人叫大俠就太見外了,叫一聲‘大哥’也就可以了。這毒宗的毒果然厲害,我已用盡全部功力,亦只能將其勉強鎮壓下來,卻無法將其逼出。”

君天邪心道這可是你要我叫的,凡是被我認作“兄弟”的人都是一輩子爲我賣命的命,而且不容當事者後悔。

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的臉道:“那可不妙了,我又不會解毒,這該怎麼辦纔好?”

龍步飛不想君天邪爲他“擔心”儘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君兄弟放心,這什麼‘天人五衰’雖然厲害,倒也不至於就要了愚兄的性命,反正現在沒有立刻毒發的憂患,我們可以慢慢再找解毒的方法。”

君天邪“忽然”擊掌叫道:“有了!我想到有一人,可以解去大哥你身上的奇毒了!”

龍步飛表面上雖裝得輕鬆,其實對如何化解體內的奇毒,實在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可見毒宗用毒之術被譽爲天下無雙,並非空穴來風。

見君天邪說有人能解去“天人五衰”而且還一副把握十足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君兄弟說的人是誰?”

君天邪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我卻相信他一定能解去大哥所中的怪毒。”

這番話說了等於沒說,不過龍步飛倒是不忍拂逆君天邪的一番“好意”反正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也沒損失。

“你說的那人,住在什麼地方?”

“不入樹海。”

“當!當!當!”

三更的鑼聲剛剛敲過,“劍樓”的主樓七層白玉樓仍靜靜矗立在黑色的夜幕中,像是天地間一支恆久的劍。

一切都一如往常,平靜的氣氛讓人感受不到絲毫戰火的殘酷。

只是靜水底下,往往隱藏着最險惡的暗流。

“有什麼異常嗎?”

“沒有,平靜得很呢。”

兩名地牢內的“劍樓”弟子剛剛交換過守衛的心得,卻做夢也沒想到,這竟會成爲他們一生之中,最後的遺言。

只露出布罩內兩點精光四射的眼睛,周圍有着不少風霜刻劃的皺紋,身形卻像年輕人一樣的健壯靈活,標準的黑衣夜行人打扮,奇怪的不速之客,就這麼出現在他們面前。

“你、你是誰?”

回答他們的,只是兩道炙熱如焚的火勁。

“死!”

兩名弟子的武功並非弱者,都是“劍樓”第三層中級的好手,只可惜他們今晚面對的,卻是一個不遜於他們樓主“劍聖”封虛凌的催命死神。

雷霆萬鈞的火勁驟襲,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兩人,兩名弟子連拔劍都來不及,已被火勁擊中,哀嚎聲中被轟入壁中,陣陣燒焦的屍臭味,飄蕩在原本空氣就不好的地牢中。

黑衣人殺了兩名弟子後,身形毫不逗留,很快地便找到了此行的目標,停在丁神照的牢門前。

“離鐵欄遠一點!”

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沙啞嗓音,黑衣人驀地出手,至剛至陽的掌勁到處,手臂粗的柵欄竟被一掃而斷,透露來人的深厚功力。

“你是誰?”

從頭到尾只是漠然注視狀況發展的丁神照,直到人家已經找上門來,纔不得不打破沉默。

黑衣人站在斷掉的鐵欄前,冷冷的道:“你不必管我是誰,只要管你想不想離開這裡?”

丁神照望着黑衣人半響不發一語,忽然道:“你身上的氣味讓我想起一個人,但是身材卻完全不一樣。”

黑衣人聞言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道:“不要浪費時間在我的身份上,你只要知道我是來救你的就夠了。外面的守衛很快就會發現這裡的情況,想走的話只有現在。”

丁神照道:“我的兵器還在他們手上。”

黑衣人像是早知丁神照會這麼說,迅速道:“這也正是我要救你的原因,因爲你和你的刀劍之間已經建立了一定的心靈聯繫,只有你纔可以找到它們在哪裡。”

丁神照倏然站起。

“你怎麼知道?我從未向人提過此事!”

黑衣人冷冷道:“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廢話少說!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丁神照猶豫片刻,終是舉步走出牢房。

黑衣人沙啞的笑道:“果然聰明,這可是你離開此地的唯一希望。”

忽然出掌拍向丁神照,後者武功盡失,根本避不開這快捷無比的一掌,應招身子一震,卻未有半分受傷痛苦的樣子,反而是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向對方道:“多謝。”

黑衣人對丁神照這份養氣鎮定的功夫也私下佩服,尤其後者還是如此年少,更是難得。

“小子,你怎麼肯定我這一掌不會傷你?”

原來黑衣人剛纔一掌,是替丁神照解去被封的穴道,讓原本的真氣可以再次運行無阻。

“你剛剛那一掌,沒有殺氣。”

黑衣人聞言,眼神閃過一絲深沉的陰鷙,又轉瞬不見,轉身領路道:“跟我來。”

丁神照一語不發的跟在黑衣人身後,奔出了地牢,迎面而來的清新空氣,讓他真正有了再世爲人的感覺。

“現在要看你的了。”

黑衣人沉聲道。

丁神照長長的吸了一口夜風的清涼空氣,雙目神光炯炯,心神藉着某種密不可測的力量延伸出去,與遠離他身體的一部份取得只能意會的聯繫。

“這邊!”

丁神照忽然朝着左手邊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身形在樹影花叢、檐前廊下如鬼魅一般的穿梭着,動作之熟練好像在逛自家的後院一樣,讓跟在他身後的黑衣人也爲之驚異不已。

身爲七派之一的“劍樓”守衛絕對不弱,只是在丁神照如野獸般的直覺和靈敏的動作,以及黑衣人高深的功力及耳目,相輔相乘之下,竟然半名弟子也沒被驚動,順利的讓他們闖進了目的地。

“原來是藏在頂樓的‘天閣’,果然是個好地方。”

丁神照不懂黑衣人所言的“天閣”何指,他只是以難掩興奮的眼神,注視着小樓內如今一望可見、掛在牆上,那應該是屬於他的一對刀劍。

--結草、銜環。

自古便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說,這話用來形容丁神照此刻重見自己刀劍的心境,實是再貼切不過。

四壁門窗只是虛掩,亦不見半名巡邏的弟子,比對起其他樓層的戒備森嚴,這“劍樓”的最高一層只能用“毫不設防”一詞去形容,雖然久練的江湖經歷告訴自己其中必然有詐,但在反覆以靈覺測試過樓裡的情況,得出和丁神照一樣的結論,到最後黑衣人只有運起全身功力戒備,兩人一起闖入這近百年來未曾有外人進入過的“天閣”禁地。

一踏進小樓之內,一老一少的四隻眼睛同時凝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

一名形貌俊雅的中年儒衫文士,盤膝靜坐在房內的中央,在他背後斜插着一把雅緻秀麗的長劍,鮮紅的劍穗迎風飄揚,一種與自然共存,卻像崇山偉嶺般讓人生起膜拜衝動的悸動,在中年文士的身上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

“兩位深夜闖入我‘劍樓’禁地,不知意欲爲何?”

中年文士的說話柔和好聽,像春風一樣拂平人心,但他的人和他的劍,卻是讓人不能輕忽,此人顯然一直都在樓閣內,但以丁神照的直覺和黑衣人的功力,竟也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以致送上門來讓人家逮個正着。

能擁有如此修爲者,放眼全“劍樓”只有一人,就連“劍侯”樓雪衣也有所不及。

丁神照望着中年文士,一字字問道:“‘劍聖’封虛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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