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歲的小孩,就算他再怎麼天賦異稟,又怎麼可能擁有如此激烈的情慾?甚至要到強暴自己的母姐才能宣泄的地步!雲覆月,你這謊話也編得太離譜了吧!”
黃泉以彷彿九幽之下陰森低沉的語調,這樣迴應道。
雲覆月緩緩但堅定的搖頭,一對眸子靜得像是古井深潭。
“一開始時,我也像你一樣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可怕經過,但事實永遠比想像中更殘酷!我推測君天邪是在與聖舍利碎片靈識交流的那一刻,也同時解開了玉夫人先前施加在他身上的精神控制,爲了報復母親將自己當成人形工具的做法,而採取最激烈的手段報復!當天在場中目睹一切經過的我,甚至希望能挖出自己的雙眼!或是乾脆自盡還好一些!”
黃泉再次被雲覆月話語裡挾帶的激烈感情所震撼,就連他自己也彷彿被帶入時空中的洪流,目睹君家當日悲劇的揭幕。
“相較起君天嬌的激烈反抗,玉夫人像是打一開始就抱定着種因得因的覺悟,木然的讓親生兒子在自己身上放肆凌辱,而像是個最殘酷的神祉,把扭曲變態的醜惡意志,毫不保留的發泄在自己母姐身上!在旁目睹這一切經過的我,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惡慄感,充塞着腦門快要爆裂!而君天邪在完事之後,對玉夫人所說的那句話,更是我一輩子也不能忘懷!”
“他說了什麼話?”
“他說……”
雲覆月臉色蒼白的道:“痛苦嗎?媽媽,可是比起你對我們姊弟所做的一切,這還不算什麼呢!”
“聽了那番話後,很多之前我想不通的關節,頓時豁然開朗起來,爲什麼君家姊弟在性格上的表現是如此內向?爲什麼對玉夫人有着異乎尋常的依戀?這一切的謎題都解開了,原來自始至終,這一對姊弟就是玉夫人復仇之手上的棋子而已!”
回憶起那天的一切,即使已經事過境遷多年,雲覆月的聲音裡還是帶着濃濃的恐懼。
“明白了玉夫人與君天邪之間,邪惡而醜陋的瓜葛之後,我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死期已近,因爲恢復自我意識的天邪,絕對不會把這樁家醜外揚!之前所以留我一命,是要藉着外人的在場,給予玉夫人更大的折磨和恥辱,失去利用價值之後,我這個‘師父’也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
“可是你卻活了下來。”
“那是因爲……”
雲覆月眼皮一跳,似乎是提起不願提起的回憶,讓他失去一貫的冷靜自持。
“當天邪的注意力轉向我身上時,縱使那雙邪異冷漠的雙眼沒有流露一絲殺意,但我仍能確定他會在下一刻毫不猶豫的對我下手,而我也確實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心理準備,當時我還想,這就是我當初心懷不軌,接近君家一族所要承受的報應吧!”
“就當天邪他準備向我動手之時,君門主……君逆天他……終於也趕回來了,君逆天他甫一現身場中,便似帶給君天邪極大的壓迫感,逼得他無暇分神,而君逆天那一雙有如萬載玄冰般冷漠的眼神,落在狼狽不堪的玉夫人身上,忽地仰天長嘆道:‘種其因者,必得其果。娘子啊娘子,現在你可有後悔,當初選擇以一對子女爲武器,向本座報復的決定了?’”聽到君逆天這一段話,我終於壓不下心中的嫌惡感,失聲叫了出來。
“你……原來你早就知道一切?即使如此,你還是任憑事情發生!你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你們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對父母了?”
君逆天冷冷望了我一眼,冷漠孤寂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我無法確定的憐憫。
“原本以爲合你和夫人之力,可以將天邪調教成一個超越本座的高手,沒想到成長的只是‘體’和‘技’,‘心’卻變得渾沌一片!真是太讓本座失望了!”
黃泉訝道:“難道君逆天早就知道一切?甚至連你的身份和當初接近他的用心,他也瞭如指掌,可是爲什麼他還……”
雲覆月低下頭去,表情裡閃過掩飾不住的羞憤與恥辱。
“自始至終,我這個自以爲是下棋的人,原來只是君逆天和玉夫人他們兩人這場棋賽中的一顆棋子,奕棋者反被人奕,對一個智者而言正是最大的悲哀啊!”
“對君逆天而言,無論我和夫人是什麼用心、陰謀都沒有關係,他要的只是一個能和他爲敵的強者,即使那人是他的血脈也無關緊要!所以他放任我們進行一切部署,沒想到得出來的結果,卻再一次使他失望了!”
黃泉聽得啞口無言,就算在他遠較一般人漫長的歲月中,也從未遇見、甚至是想像過世上竟有君逆天這種人!一個只能用“瘋子”去評斷他行事作風的人,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偏偏是天下第一高手!而且還可能是聖帝今生轉世的生父!
雲覆月繼續道:“我不知道明瞭一切的君天邪,當時心中到底有何想法?只知道君逆天現身之後,天邪便二話不說的以我傳授給他的‘常世之劍’向生父攻擊過去,攻勢之凌厲,像是絕對要置對方於死地才甘心!可是君逆天的武學修爲亦是超乎我的想像,就算不論功力上的差距,原來他一早已突破至‘末那識’的領域了,失去唯一優勢的君天邪,根本不是其父的對手,不到十招便敗下陣來。”
“君逆天擊昏君天邪後,只冷冷的說了一句話:‘年紀輕輕便有此功力,不愧是本座的後代,但要想超越本座,你至少還要再練個十年呢!’”
“眼看計謀失敗,玉夫人臉上的表情,是哀莫大於心死的平靜,她淡淡對君逆天道:‘所有結果由我一人承擔,只希望你能放過這兩個孩子。’”
君逆天回道:“夫人何出此言?我曾經答應過要保護夫人的安全,天荒地老,此言不變!又怎麼能違背當初自己許下的誓言?夫人放心,只要你以‘洗心錄’助我洗去兩個孩子今天的記憶,我們一家人仍可以相安無事的生活下去。”
我聽了忍不住大叫起來:“那是不可能的!記憶控制需要循序漸進,尤其是像今天這種慘烈鮮明的回憶,絕對不可能從腦海中被完全抹煞!硬要洗去的話,會造成他們兩人連原來的人格也徹底崩壞!”
君逆天聽後只淡淡道:“就像潰堤的洪水,如果不能用圍堵的方式治水,那麼就用疏導的方法來降低水患!合我們三人之力,世上還有辦不到的事嗎?”
玉夫人在一旁道:“就算我能忘記,但天嬌被自己親生弟弟強暴的夢魘,天邪對我將他們姊弟當成復仇棋子的仇恨,是怎麼也不可能被抹去的。”
“不可能忘記,就不要忘記。”
君逆天以一種不容人質疑的威嚴口氣道:“請夫人用‘洗心錄’把孩子們的記憶更改成今天的始作俑者是我,如果一定要讓他們爲雙親所造的業孽找一個情緒宣泄的管道,就讓我成爲他們仇恨的對象吧!”
玉白雪嬌軀一顫,彷彿不可置信般道:“你……你是當真的嗎?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你知道嗎?”
“我當然清楚。”
君逆天微笑道:“而夫人,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結果嗎?爲何如今我卻感覺到你的心在猶豫了?”
玉白雪貝牙一咬道:“好!就依你之言,你可不要後悔!”
我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叫道:“我是不會幫你們對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再做出任何過份的舉動了!你們夫妻兩都瘋了!”
君逆天轉頭向我望來,我本來以爲他會立刻出手處決我,可是他沒有,他只是以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語氣道:“身爲人父,我從來沒有爲這兩個孩子做過什麼事,這次就當是我對他們的補償吧!對他們而言,母親是比父親更重要的存在,那也沒什麼不好。”
我被君逆天話語裡的真意給震攝,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玉夫人她則是望着君逆天,欲言又止,卻終究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說到這裡,雲覆月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像是放下了這個纏繞着他將近十年的枷鎖,而整個人也獲得解脫一樣。
“然後呢?”
黃泉不放過他的繼續追問,畢竟前者還沒得到他真正想聽到的情報。
雲覆月像是魂不守舍的繼續道:“記憶改造出乎意外的成功,在兩個孩子昏迷的期間,玉夫人得君逆天的蓋世功力從旁協助,順利的改寫了他們腦海中的記憶,將之變成在他們眼前強暴母姐兩人的惡徒,是他們的生父君逆天!改變記憶的過程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力,也許因爲玉夫人從小就對君家姊弟下的功夫,仇恨父親的種子一直在兩人心靈的土壤中發芽,或許君逆天正是鑑於這樣的原因,才決定挺身而出,攬下一切罪惡吧!”
“君逆天不等兩個孩子醒來,便先一步離去,留下我和玉夫人安撫他們,事實上是我什麼忙也沒幫上,將受害者和人母這兩個角色扮演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全都是玉白雪一個人!我只是站在一旁像是個局外人一樣,看着她演出這場完美的獨角戲,將局勢導引至對自己最有利的發展,一份不能抑止的惡寒,在我注視玉夫人那張絕世容顏時,佔據了我的全身。”
黃泉點頭道:“我現在終於認同你一開始的感想了,那玉白雪確實是一個心機不下於任何強者,可怕到極點的一個女人!”
雲覆月苦笑道:“那可怕的一夜過去之後,玉夫人和君家姊弟間,與君逆天的關係更是惡劣,尤其是君天嬌,甚至已經到了無法忍受與君逆天呼吸同一塊土地上空氣的地步!這也難怪,身爲女人最重要的貞操,竟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所強硬地奪走!有着這樣不堪記憶的君天嬌,沒過多久便離門出走,在玉夫人的巧意安排下,以新的身份成爲白道上的‘四秀’之首,公然掀起與父親爲敵的旗幟。”
“至於君天邪隨後的變化就比較複雜,也是我至今仍苟活於世的真正原因,被玉夫人再次進行思想改造後,君天邪的身上似乎又起了一次天翻地覆的變化,原先那個冷漠對一切事物都無動於衷的性格已成過往雲煙,取而代之的是比一般少年更爲頻繁的喜怒哀樂起伏,有時還會表現出對其他人的高度攻擊性和不信任感,雖然整體的表現仍是遠超過一般人,但和之前那個被我鎖定爲聖帝轉世的靈童,已不可同日而語。”
黃泉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雲覆月仰天道:“而花了一年的時間觀察後,我得到一個可能的推論,那就是君天邪原來真正的本性,從那一夜之後便一直隱藏起來,卻另外塑造了兩個表面的人格來保護本體的繼續存在,分別是屬於防禦型人格的‘君天邪’;和屬於攻擊型人格的‘玉天邪’!”
黃泉訝道:“一個人的體內竟然存在着三個人格!這可能嗎?”
“是可能的,‘寰宇聖典’曾經介紹過這種特殊體質的案例。”
雲覆月沉聲道:“想要確認君天邪到底是不是真的聖帝轉世?唯一的辦法便是喚醒他原來的人格,不過這等於是把沉睡的惡魔給重新召喚到這個世間,後果將難以收場!”
“這是一個身爲六道式神所該講出來的話嗎?”
黃泉的語氣裡第一次帶着怒意:“只要有一絲的可能,我們也不能放棄聖帝轉生的希望!而以‘地獄道’的式神身份,我黃泉現在就要對你怠忽職守之罪,做出制裁!”
雲覆月露出一絲自嘲的微笑:“打從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定會有這樣的結果了。我們幾個式神都是源出於你,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願意和你動手,只是我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讓聖帝本人重新轉世,到底是六道界的希望?還是黃泉你一個人的希望了?”
黃泉冷冷道:“你的遺言便只有這些嗎?”
雲覆月苦笑道:“連最後的心願也不讓我達成嗎?也罷,不勞尊駕動手,我就自己上路吧!”
話一說完,他的五官忽然同時流出黑血。
黃泉大吃一驚道:“你……”
雲覆月挺秀的身子開始變得搖搖欲地,臉色蒼白死灰,連說上一句話也顯得吃力無比。
“這些年來我一直無法擺脫那夜所見的夢魘,活着也等於是半個死人,能在最後一刻把事情交代清楚,總算是報了六道界的養育之情啦!最後我還是要勸你,不要去動君天邪的念頭,雖然沒有確定的證據支持他和聖帝無關,但我在那一夜所感受到的邪惡氣息,卻是比虛無還要絕望灰暗的存在!如果‘他’真的就是聖帝的轉世,那我寧可六道輪迴永遠無望,總好過這人世淪爲真正的地獄……”
黃泉又驚又怒:“你……你到底服下了什麼?解藥呢!快拿解藥出來!我還來得及把你救治!”
雲覆月苦笑道:“這是西域毒宗的‘天人五衰’,被我改良成發作間期更短和毒性更強,即使毒宗本人親臨,也無解救之法,也只有這樣的毒藥才能毒得死六道式神!從那一夜之後,我便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黃泉身形一閃,已一把抓住雲覆月手腕上的脈門。
“少說廢話!你現在還不能死!”
雲覆月眼中的生命之火已逐漸熄滅,對黃泉傳過來的強大真氣毫無反應的道:“不用白費功夫,我是救不活了啦!想我雲覆月號稱‘人算勝天’,到頭來別說天命,連一生的命運都不過是受人擺佈下的結果,所謂勝天之說,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真是可憐復可笑啊!哈!哈!哈!……”
笑到第三聲時,語音一啞,就此氣絕。
“雲覆月!可惡!現在還不到你死的時候啊!你這個叛徒……”
任憑黃泉如何氣極敗壞的咒罵,也無法使雲覆月逐漸冰冷的屍體恢復溫熱,“六道界”的五大式神,在聖帝本靈還未轉世降生的情形下,已經痛失一席,只有黃泉知道雲覆月這撒手一去後,遺留給他的,是多麼殘破不堪的一盤棋局!象徵聖帝轉生希望的六道舍利,可能因此永無重放光明的機會!
黃泉本來還想檢視雲覆月的遺體,以確認後者死亡的真假,卻在此時心靈一動,五感偵測到有人正往此處接近的訊息,而且來者並非庸手,當下立刻做出判斷,知道自己無法在那人趕到前連屍體一起不留痕跡的帶走,只得暗歎一聲,施展幽影遁法,身子像來時一般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地上雲覆月失去生命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