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西湖茶館，一如既往的三人成行，只是比起上一次，多添了一點**味味。
杭城地頭蛇張富已經被裹進水泥塊裡扔進西湖了。這個被沐琰逼着走頭無路的黑幫老大哥還真的拉了一票人去上海折騰。第一天還好，沒啥大事，風平浪靜。結果第二天張富剛一打開門，就看到了七條血淋淋的屍體，全掛在別墅門口晃來蕩去，直接把膽子不小的張富嚇得尿了一地。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張富被打折手腳封進水泥塊裡，連夜送回杭州扔進了西湖，而且還是李老三親自動的手。這個生平殺人如麻的李家閻王還特地到沐琰家門口晃悠了一圈，在門上貼了張紙條，上面寫着“殺人者李玄策也”，差點沒把早上起牀出門的沐琰氣瘋。
打臉，赤、裸裸的打臉。
更打臉的是沐琰跟青哥借的那批僱傭兵全部折在了顓南，據說被那個陳姓小子一人一刀給宰了個精光。餘洪泉派出的泰國拳王巴裕也掛了，怎麼死的不清楚，只知道屍體在蘇家外系的人手裡。前後派出的三撥人馬，只有一隊不入流的小角色灰溜溜地逃了回來。
丟人現眼，堂堂沐白狼，栽在了一個無名小卒的手上。
至於從雲南遠道而來的青哥，同樣的也不好受。本來只想撿個漏佔點便宜啥的，現在好了，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被沐琰給拽下了水，現在想再上岸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何況莫名其妙死了批人，這個在大理作威作福的土財主也難免心生怨氣，這個樑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整個四人小包廂裡，估計也只有沐建成才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他可是從基層一步一步踩着無數人的腦袋爬到今天的位置上的，見識過太多想要魚躍龍門的驚豔年輕人，無不是一些身負奇才野心勃勃的傢伙，但除了個別一些運氣好的碰上了大機遇，真能躍過去的有幾個？大多都撞死在了龍門上。這個姓陳名傲的小子其實也是如此，看似風光，其實經不了多少折騰，一人一刀再悍勇，敵得過沐家不知多少年沉積下來的底蘊？除非那個久居皇城的男人真的站出來爲他撐腰造勢，不然單憑一個洛家狐狸，這個陳姓年輕人絕對走不了多遠。
可惜沐琰不這麼想，他這種心胸狹窄眼高手低的公子哥兒向來都是捱了一巴掌就還上一刀子，斷然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
恰好青哥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兩人可謂是臭味相投了。
期間沐建成接到了一個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離席五六分鐘後再回來，這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封疆大吏已經滿臉的陰沉。
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沐琰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三叔？”
“李老三和夏家勾搭上了，準備看我們窩裡鬥。”
青哥覆手把青瓷杯蓋扣在桌面上，由衷地讚歎道：“好棋！”
先前還談笑風生的沐琰頓時變了臉色，沉聲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難纏了。”
沐建成說：“顓南的事先放一放，回頭把南京的攤子收拾好。”
沐琰聳了聳肩：“聽你的。”
沐建成又扭頭望向青哥：“柳青，你的意思？”
“我倒是無所謂，就當是旅遊了。”青哥抿了口龍井老茶，笑容玩味：“販夫走卒皆有六朝煙水氣……南京可是處好地兒，瞧熱鬧的好地兒。”
狼虎歸巢。
……
陳傲提着果籃走進病房，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白紗窗簾投射在潔白的牀上，顯得有些夢幻。
洛小希安安靜靜地睡在牀上，他那張本就完美無瑕的臉龐在陽光的映射下顯得更加的素美潔白，就連陳傲都不禁看得一陣恍惚，這貨要不生錯了性別，絕對又是一個回眸一笑傾倒衆生的褒姒式禍水。
不過很快陳傲就中斷了自己的聯想，本該在牀上熟睡的洛小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翻身站起，一手那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一手掐住陳傲的脖子，說不上鋒利但依舊具有不俗殺傷力的刀刃懸停在他的胸口，還差那麼一丁點的距離就會破開皮肉。
“我又沒耍流氓你這麼激動幹嘛？”陳傲有些無奈，很顯然眼前這個美人兒除了是禍水還是個暴力狂，抖S屬性爆棚的那種。
“天亮了？”洛小希收回刀子，揉着朦朧的睡眼問道：“我睡了一整晚？”
“糾正一下，是一天一夜，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陳傲把果籃放在牀頭櫃上，說：“就你能睡，老王昨天都出院了。”
洛小希揉着太陽穴說：“我腦子有點亂……好像那天晚上……被你救了？”
陳傲一本正經地說：“請把問號換成句號，這是事實不是疑問。”
“切，真不想承認……好丟人……”
“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就真的死翹翹了，拼命很好玩嗎？”
“……”
陳傲輕輕彈了下洛小希的額頭，一臉認真地說：“以後不要什麼都瞞着我了，我現在已經不廢柴了OK？雖說可能還比不上老王……不過起碼不會再幫倒忙拖後腿了。”
“嗯……”洛小希沉吟許久，突然笑道：“陳傲君，你的認真模式看起來好惡心哦……”
“我去年買了個表的！能別鬧？”
“好啦好啦，說點正經事。”洛小希擺了擺手說：“記得那天晚上你好像說你宰了個泰拳高手對吧？什麼來頭？”
“叫啥不知道，總之很能打，如果不是運氣好估計我已經躺太平間裡吹空調去了……對了，納蘭老大說那個傢伙是我那未來岳父請來的，貌似是職業殺手。”
“海東青？那天晚上你見過他？”
“對啊，在昌盛路，一間茶館門前。”
“茶館？不會吧……”
洛小希思索片刻，突然擡頭說道：
“陳傲，替我去辦出院手續，現在！”
“喂喂，你的傷還沒好……”
“快點去啦別廢話！如果我沒猜錯……如果真是那個男人的話，那麼……”
洛小希咬着嘴脣，神色凝重：“打從一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是被算計好的了……”
……
剛剛奔三卻顯得有些老態龍鍾的老闆站在茶館門前，熟練地拉上閘門，把鑰匙拋給了身後的納蘭。
老闆叮囑道：“架子上放着的都是貨真價實的百年普洱，還有一些明前龍井，都是好東西，別糟蹋了。”
納蘭淡然一笑：“我一介武夫粗人可不懂品茶，絕對會糟蹋得一乾二淨。”
“茶水麼，喝下肚，解解渴，就不算糟蹋了。”老闆搖頭道：“世人都說品茶，都說要喝意境，那都是虛的，都是些閒得蛋疼的犢子在瞎扯淡。在我看來，大口牛飲才最好，品什麼韻味？人生在世走一遭，不就是求個酣暢淋漓麼？”
納蘭譏笑道：“我以爲我已經算粗鄙了，沒想到你這個書生比我更加俗不可耐。”
老闆撇撇嘴：“你纔是書生，你全家都是書生。”
納蘭有些無奈也有些頭疼，眼前這個比他還欠揍的傢伙還真是狗嘴裡崩不出象牙，什麼時候書生也可以拿來罵人了？
不過好歹是“傷感”離別，納蘭也就不毒舌不損人了，淡淡地問了句：“以後呢？不下棋了。”
“棋子都落好了，棋局要怎麼發展，就不是我一個升斗小民該關心的咯。”
“你走了，這個江湖就真的沒意思了。”
老闆翻了翻白眼：“沒意思就出國找那頭鬼狼王單挑去，長三角地兒小寺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安心吧，說了不入局，我就不會再摻和了。何況長三角這塊塞牙小肉，我也不在乎。”
“你折騰你的，別亂了我的佈局就成。”
“呵，我就是有點好奇，你到底讓誰來收官這場鬧劇？李玄策？餘洪泉？青狐狸？抑或是陳無雙？”
“你這種臭棋簍子就別瞎指點了，你說說你都多少年沒碰江湖事了？拿捏着偌大一個十三門卻當起了甩手掌櫃，典型的佔着茅坑不拉屎，蘇輕文你好大的氣魄！”
“我說……我就隨意問一句，怎麼繞到我身上來了？”
“罵你目光短淺沒聽出來？”
“……”
“都說你老了還不服氣，傻了吧？算了算了，不損你了，你先把刀子放下來我慢慢跟你說……”
納蘭把懸在老闆脖子側邊的解屍刀收回到袖口裡，笑容燦爛：“能不廢話？”
“要不是看你理解能力弱爺我懶得着跟你扯這麼多？！”老闆憤瞞道：“你說我爲你費了多少口水你丫的還掏刀子嚇唬我，真不厚道！”
“下去跟閻王爺廢話吧……”
“……”
老闆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臉，深吸了口氣，一本正經地說：“好了，別鬧，時辰到了我該上路了……”
納蘭還是把手裡的刀刃遞了出去，放在在老闆的上衣口袋裡，笑道：“送別禮物，防身用，西藏和內蒙那地界可太平不到哪裡去。”
“你都說我是個書生，還送這稀罕東西給我，明擺着是要我糟蹋啊……”老闆依舊狂翻白眼：“算了，看在禮物的份上，就再說那麼點廢話。”
“洗耳恭聽。”
“長三角這盤大棋，誰收官都無所謂，就算皇城那位無雙親自南下也一樣。時代不同了，不會再有第二個葉甲淮。”
“懂了。”
“你懂個屁！”
老闆一邊翻白眼一邊換着花樣比中指，以表示心中那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的鄙夷之情。不過鄙夷了一會老闆發現只是自己在自娛自樂唱獨角戲，頓時沒了興致，訕然一笑，拍了拍納蘭的肩膀，背起行囊，隨着人潮向長街盡頭走去。
看着那道略顯佝僂的背影，納蘭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在這個時代，能跟他把酒言歡的人，不多了。那個看似希拉平常俗不可耐的小老闆，勉強算一個。
其實那個傢伙不是小老闆，也不是升斗小民，同樣的他也不會算卦，也不會枚卜，明明就是一個連《周易》都沒看過的門外漢，卻被稱作“陰陽天機皆算無遺策”。
老闆姓洛，名青山。
坐斷東南謀天下的洛家鬼算。